來活啦,來活啦!

張小乙把男子迎進屋內,為他斟茶遞水,擺上前天從供桌上挑出來還未腐爛的瓜果。

“具體是什麽情況,是你又遇見女鬼了,還是有女妖來迷惑你?跟弟弟說,不論是什麽妖魔鬼怪,貧道都能手到擒來!”張小乙拍著胸脯保證道。

男子先是低頭看了一眼果盤裏的水果,咽了咽唾沫。麵色有些為難,眼神飄忽不定,最後下定決心,這才悠悠說道:“小乙,我發現我養在外室的小妾是個妖精!”

張小乙眉頭微皺,自己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他都開始玩妖精了?

這麽花花?

“然後呢?”

“然後你嫂子好像也發現她了。”

“不是我告的密吧?”

“當然不是!”

男子為難道:“你也知道,你嫂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要是知道我私藏外妾還不得活吞了我。”

李金榜一提到自己夫人,立刻麵露懼色。

“所以呢?”

“所以呢,我就想請你幫幫忙。趕緊幫我去看看,我那個小妾是不是妖精。

要是妖精你幫我弄走,要不是妖精我自己弄走。等這一劫過去,哥哥保證,為你們真武觀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張小乙眼神陰冷,神色嚴肅。站起身先把果盤和茶水撤下,在男子哀求的目光注視下道:“滾~”

老子是個有職業操守的道士!

“小乙,你不能不管我啊,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我死無葬身之地嗎?”男子抱住張小乙的大腿哀嚎。

男子都要哭了,眼淚含眼圈。

遇見妖精固然可怕,但被老婆發現私藏外妾一樣可怕。

要說封建社會,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外麵要是真有喜歡的人,娶回家裏不就得了,為啥他會這麽緊張呢?

這還要從他的家事說起。

這小子名叫李金榜,十九歲,是城南李老爺家的獨子。

對,就是上個月張小乙幫忙捉鬼的那家,城南的李茂才李老爺。

李金榜這名字取的挺好,寓意金榜題名,這是李老爺畫了三十兩紋銀在金山寺求來的。

但是他對得起自己的名字嗎?

在文采方麵還是對得起的。

十五歲之前李金榜那真算的上是文質彬彬胸有墨竹,十四歲就考中了秀才。李老爺見兒子這麽有出息,光宗耀祖,直接在他們家門口的那條街上擺了三天流水席,逢人就說,“我們老李家要出狀元了!”

十四歲得中秀才,那也算是響當當的神童。

但人怕出名豬怕壯,李金榜作為“別人家的孩子”,吸引了杭州城裏大批的文人墨客上門攀關係。李金榜那時才十四,十四歲的小孩兒能經得起什麽**。

他被一群人各種誇讚,之後花錢在西湖岸邊買了一家茶樓,辦了一個詩社,整日和一群比他大的念書人泡在詩社裏。

李老爺見兒子成天和念書人在一起,也很放心。他想的是,都是念書人,在一塊肯定是整天吟詩答對,盡顯文人雅士之相。

但是,李老爺可高看了這群念書人。

李金榜詩社裏的同窗們都比他大,最大的都小三十了,這種人考個秀才已然不易,自己對舉人進士啥的也不抱希望。他們搭上李金榜為的是什麽,為的是一日三餐,為的是花他的錢。

自打建立詩社,這幫人一首詩也沒做啊。

一群人每天下午準時準點在詩社湊齊,研得了墨,舔飽了筆。

然後就開始欣賞詩社對麵青樓裏的姑娘們了。

到了傍晚,這幫人攛掇李金榜去青樓喝花酒,美其名曰是仿古人,感受才子佳人花前月下陶冶情操。

李金榜一開始也害羞,畢竟十四歲的小孩兒,剛剛懵懂,不好意思。

但架不住這幫人一個勁兒得攛掇,說什麽詩仙李白就喜歡逛青樓,要是不逛青樓哪能寫出“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這樣的千古絕唱啊。

這話要是讓李白聽見,估計得讓青蓮劍歌再次顯露人間。

誰都知道,李白這首詩和青樓娘們兒沒一點關係。但剛剛步入青春期,本來就對女性帶有懵懂與向往的李金榜,被他們一頓花言巧語忽悠的進入了青樓。

青樓那是什麽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白骨洞。李金榜一進門,老鴇子就知道他是個雛兒,當即就派出了自己手下的王牌。

花魁是幹啥的,那花魁不僅長得漂亮,拿捏男人心理更是一絕,經過一晚上的時間,李金榜便被這位花魁勾住了魂兒。

第二天,他們再次準時在詩社集合,磨墨,展紙,沾筆。

“李公子,咱們去陶冶情操啊?”

“哎呀,不去不去,我要讀書。”

“去吧,李白都去!”

李金榜去找花魁。

第三天,詩社集合,磨墨,展紙,沾筆。

“李公子,陶冶情操去啊?”

“作詩要緊。”

“青樓也能作詩。”

李金榜又去找花魁。

第四天,詩社集合,磨墨,展紙,沾筆。

“李公子,陶冶情操?”

“走!”

第五天,詩社集合,李金榜:“我們去陶冶情操吧……嘿嘿。”

五天時間,李金榜連矜持都不矜持了,已然陷進了那溫柔鄉。

他感覺自己遇見了真愛,花魁就是他此生唯一。

青樓那種地方,是談感情的地方嗎?

談感情多傷錢呐。

不說李金榜自己就包下了頭牌,他詩社的成員每天花錢也都是由李金榜出。

沒過幾個月,李老爺就發現不對勁,他看著李金榜每天報賬的金額,心裏納悶:寫詩這麽費錢嗎?我怎麽聽說人家寫詩是掙錢啊?

又過了一個多月,李老爺越來越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兒,就找了幾個人跟著他,這才知道,感情他們每天沒寫詩,天天逛窯子去了。

李老爺那個氣啊,你說你樂意去青樓,咱當初幹嘛買茶室,直接買青樓多好。

呸!

李老爺都被李金榜氣糊塗了。

晚上等李金榜回到家,李老爺把他叫到書房,讓他展示展示這些天詩社裏都寫出了什麽好作品。

李金榜哪有什麽作品啊,要是以前,憑借他的天才頭腦,估計還能來個七八步成詩什麽的蒙混一下。

可現在他的腦子裏全是花魁,甭說寫詩了,話都快說不利索。

他的心已然都沉浸在溫柔鄉裏,就像那首歌唱的:

你把心丟在了溫柔鄉,整天擁抱著愛的幻想。曾經的承諾當作兒戲一場,所有的幸福都是你給的想象……

你把心丟在了溫柔鄉,隻想沉醉在花的海洋,多少真愛已經悄然散場,你是否還能回到當初的模樣……

他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模樣,吭哧了半天,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老爺很生氣,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氣得他拿起藤條暴打了李金榜一頓。

最後詩社也關了,也不許他外出,把他關在家裏,讓他潛心讀書,以後考狀元。

但李金榜已經不是半年前那個李金榜,他已經感受到了女性的魅力,那種魅力讓他無法自拔。

在家關了半個月,李金榜對花魁姐姐的思念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李金榜拿了點錢,跳牆頭去尋找他的愛情。

等他到了青樓,點名要找花魁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他心心念念的花魁姐姐剛好和一個男子從房間裏出來,初戀的萌芽還沒長大就破碎了。

李金榜心碎了一地,但他沒有哭鬧,沒有聲嘶力竭。他失魂落魄的走出青樓,在酒館裏買了一壺酒,行屍走肉般的從西湖漫無目的的溜達到城北,倒在了真武觀的門口。

也是張小乙在早上開門的時候發現了他,把他抱回了道觀,這也是他們倆相識的原因。

當天李金榜醒來,在真武帝君麵前訴說了自己的破碎的愛情。

真武大帝不稀得搭理他,張小乙見他傷心難過,好心開導了他一番。

根據二十一世紀的愛情法則,隻要不是舔狗,一切都還有救。

雖然花魁經驗很高,但張小乙的段位也不低啊。

經過張小乙的一頓開導,成功讓失戀的李金榜走出陰霾。

李金榜經常會來找張小乙探討人生和理想,將他視為知己。張小乙由於在從小也沒什麽朋友,和李金榜也比較聊得來,兩個人也就成為了哥們。

自此,李金榜和張小乙以兄弟相稱,他經常會來真武觀找張小乙。

要麽說李金榜是狀元的腦袋呢,在這一天,他把所有文學方麵的智商成功分給了為人處世的情商方麵。

才加各種文人才子舉辦的詩會,在詩會中也結交了不少朋友,更是以一首詞《月圓》震驚了杭州文人界,也成功吸引了幾個富家小姐的注意。

這幾個深閨小姐之中,就有一位勢力極大,是他們家惹不起的人——杭州府知府大人的千金!

李老爺雖說是個老爺,但那是他祖上蒙蔭,李老爺的爺爺中過舉人,後經過三代人攢下的家底,他這才算是個老爺。

雖然有錢,但身份不夠。和人家一府之主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知府的千金叫楊蓮兒,是李金榜在中秋詩會時遇見的,就那麽一晚上,楊蓮兒便對他萌生情愫。

知府大人肯定是不願意啊,在他眼裏,我閨女以後是要做一品夫人的人,嫁人最次得嫁狀元。

知府大人也聽說過李金榜的事跡,雖少年成名,但經常進出青樓,太過風流。楊知府怕閨女吃虧,不讓她和李金榜接觸。

但是人家楊蓮兒非他不嫁,整天尋死覓活。

最後知府大人實在沒辦法,這才找人保媒,把姑娘下嫁給了李家。

結婚一年,李金榜還算老實。一年以後,他也經不住各種朋友相約。

古時的文人才子們聚會無非就三個地方,酒樓,青樓,花船等地唄。

他娶的是知府千金,媳婦兒娘家強勢,酒樓他可以隨便去,青樓他也隻敢喝喝花酒,有時候酒勁上來,他也免不了在青樓過夜。別人去青樓叫兩個紅倌人合理合法,媳婦兒不管家裏不說,但他不行,他媳婦管的太嚴,並且娘家實力還大。

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楊蓮兒還是知道了李金榜背著她去青樓的事兒,沒少跟他吵架。

雖然李金榜極力說隻是應酬,是被人拉著去得,但具體情況有沒有他說的那麽痛苦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上個月,李金榜被女鬼迷惑,楊蓮兒找到張小乙為李金榜捉鬼,張小乙去了以後手到擒來,成功救下李金榜,最後看在熟人麵上,隻收了十兩紋銀茶水錢。

李金榜被女鬼迷,楊蓮兒可是心疼壞了,張小乙除鬼之後,楊蓮兒恨不得綁在李金榜身上,生怕他有什麽閃失。

今天李金榜再次來到真武觀,這次又是鬧妖精。

李金榜趴在張小乙腿上哀嚎,就在李金榜放聲痛哭之際,張小乙忽然想到一個可能。

有事女鬼,又是妖精,就說他長得不賴,但也不至於都迷他吧。

我長得也不賴,怎麽沒妖精迷我啊?

張小乙低頭問道:“金榜,之前勾引你的那個女鬼,還有這次這隻妖精,你是不是之前就看出來她們不是活人啊?”

按理來說,李金榜又不是妖狐畫本裏那些憨憨,被女鬼吸幹了陽氣還不自知,他對於各種套路不說了如指掌,但也早就不是見到美女自動降智的段位了。

而且鬼和人的詫異很大,如果要是普通書生看不出來有情可原,但李金榜不太可能啊!

那麽真相隻有一個……

那就是他順水推舟,將計就計!

“呃……”李金榜忽然啞言,麵露緊張,眼神躲閃。

張小乙咬牙切齒,抬起一腳將他窩在牆上,怒罵道:“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