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並不長,隻有那麽兩頁紙。

不過文件的內容卻很清晰,就是讓他們抓緊把牧雅林業的這一筆投資敲定。

而且,文件中說得很清楚了,要讓他盡量給與“寬鬆”的投資條件,因為牧雅林業是國家重點扶持企業。

這樣的一份文件,對楊軍的衝擊不啻於被一艘航空母艦撞了一下。

他之前的想法和計劃完全被打亂了,感覺好像有人拿著大棒在他的腦子裏攪拌了一圈,讓他一下子變得毫無頭緒起來。

不過,他還留了個心眼,看了一眼文件末尾的簽名和蓋章……

果然都是國紫薇辦公聽的領導和印章,一點錯都沒有。

沉默了一陣,楊軍把文件遞給身後的張晨,然後問道:“劉總,這是……怎麽一回事兒?”

上司壓著火氣,盯著楊軍道:“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究竟做了什麽,這個文件怎麽就發過來了?”

微微一頓,他又說:“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公司總部領導逮著我就罵了一個多小時,我當時比你還暈乎呢!

當著辦公室外所有人的麵,我連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就被罵得狗血淋頭,哼,你們這是想我死啊,亂搞什麽?”

楊軍還是有點想不明白:“劉總,我們真的什麽都沒做,正和牧雅林業那邊談著呢!”

“哦,是嗎?”

上司更氣了,用手點著楊軍,怒極反笑道:“可是我怎麽聽說,人家牧雅林業已經不準備和你們談了?”

楊軍怔了一怔,不明白上司是怎麽聽說的,又是從哪裏聽說的……

當然,他的腦子反應很快,否則也不可能拿著高學曆,進入國開投這樣的大企業。

他們和牧雅林業談判的具體情況,還沒向上匯報,隻有他們三個人知道。

如果排除掉是他們三個人把消息傳出去,那就隻能是牧雅林業傳開的了。

他不知道牧雅林業通過什麽途徑、或者渠道,把這樣的消息傳到了國紫薇去,不過現在國紫薇那邊的反應真的有點大,讓他感覺很被動。

當然,消息傳出去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餘渂。

餘渂是國開投總部派下來的人,她如果“不小心”把消息傳到總部去,進而傳到國紫薇,也並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國開投總部現在正值人事調整的關鍵時期,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心念急轉之時,楊軍忍不住轉頭看了餘渂一眼。

餘渂一直沒有吭聲的聽著,盡量不讓自己的存在感變得太強,這時候留意到楊軍的目光,她似乎一下子也猜到了楊軍的想法,居然立即反應過來,對著楊軍輕輕的搖了搖頭。

楊軍也看明白了餘渂的意思,眉頭更皺得厲害了。

既然確定不是餘渂,那就隻有牧雅林業那一邊,他們又是怎麽把這件事情傳到國紫薇去,然後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呢?

楊軍一邊思索的時候,一邊對上司解釋:“劉總,我們的談判還在談,隻是有時候必須講究策略,需要冷一冷的時候,我們總不能硬著貼上去吧?”

“哦,是這樣嗎?”

上司冷笑一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楊軍,你到底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人家牧雅林業都已經知會外交步了,準備拿手裏技術到國外去募集資金,這就是你說的策略?

你和說說,你的這個冷一冷的策略準備冷到什麽程度?準備冷到什麽時候?”

“什麽?”

楊軍有點消化不了這個消息,臉上管理不到位,頓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怎麽,無話可說了?”

上司看著楊軍的表情,有點“戳穿你瞞我”的快感,冷哼道:“你們知道不知道牧雅林業是什麽樣子的企業?上上下下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農林部、發嗰衛、國家專利局、商務步、外交步……全是關聯單位,這一次是發嗰衛的領導專門過問了,外交步方麵也向我們國紫薇,表達了希望把牧雅林業的技術留在國內的請求,你們說說,你們真的清楚自己在幹什麽嗎?”

這麽一會兒功夫,張晨也看完了那份文件,聽著上司的話兒,他也是一條船上的人,隻能硬著頭皮解釋:“劉總,我們真的隻是想晾一下牧雅林業那一邊,並不是說就和他們徹底不談了。”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

上司冷哼道:“你們或許是想晾牧雅林業一下,可牧雅林業也是這麽想的嗎?”

張晨怔了一怔,忍不住瞟了楊君一眼。

楊軍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說道:“他們現在要做溫室果蔬的項目,正需要錢,我們這邊是他們最容易獲得資金的管道了。”

上司看著楊軍,搖了搖頭:“你太自己以為是了。”

楊軍不明所以。

上司繼續說:“我們國開投雖然是國字頭的投資公司,可這並不是說我們就天然可以高其他企業一頭,這裏麵也講供求的,你們明白嗎?

像牧雅林業這樣的企業,是空調想要扶持的企業……說白了,是空調想要給他們送錢,希望他們能更快更好的發展起來,從而帶動更多的地區和產業的發展。

這裏麵的供求關係,你們能理解嗎?並不是他們求著我們要錢,而是我們要想辦法給他錢!”

楊軍皺了皺眉:“可我們既然要做的是投資,那就必須講收益、講策略……況且現在上頭給我們這麽大的業績壓力,我們要是不想想辦法,這……這要怎麽做啊?”

“你要搞業績,也不能搞到牧雅林業的頭上上去呀?”

上司簡直有點氣得嘴都歪了,用力一拍桌子:“先撇開這件事情驚動了其他幾家單位、讓國紫薇都親自過問的情況,我們單單說一下牧雅林業這家公司,在西北一帶支持了那麽多農民種樹治沙,他們培育出來的樹苗讓那麽多的農民受益,還一直頂著‘科技興農’的牌子,搞出來這麽多的專利……你知道他們現在一個月從國家專利局申請出來多少項專利嗎?我告訴你,平均下來每個月都不少於十項,上個月甚至達到了十八項,就快要突破二十項了。

像這樣的企業,你準備怎麽在他們身上搞業績?

人家現在不想和你們談了,要把自己的技術拿到國外去變現,將來萬一要是有哪個技術在國外爆了,你們的名聲就徹底臭了,還想不想在這一行混了?

業績?嘖,這業績你們能拿得到嗎?”

楊軍徹底無話可說了。

張晨看了楊軍一眼,對上司問道:“劉總,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趕緊回去想辦法彌補吧,盡快把投資協議給我定下來!”

上司看了他們一眼:“你們要真不想幹,就收拾東西滾蛋,這件事情你們要是再拖下去,別說我保不住你們,我恐怕都要跟著你們吃瓜落走人。”

楊軍三人明白了,隻能灰溜溜的離開了上司的辦公室。

從辦公室出來,三個人一路走回去,都有點無話可說,氣氛無比沉悶。

這一次對他們打擊實在太大,讓他們感覺都有點緩不過氣來。

回到他們工作的區域,三個人坐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楊軍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張晨看著楊軍,沒有立即開口。

餘渂作為三人小組裏麵最超然的人,一點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張晨想了想後,試探著說:“要不我給牧雅林業那邊打個電話,接觸一下,繼續談?”

楊軍抿了抿嘴,想了想後才點頭輕歎:“你打吧。”

張晨找出左慶峰的電話,直接撥過去。

電話裏,傳來待接鈴聲,卻沒有人接聽。

有過了一會兒,電話甚至直接被人掐了。

張晨皺了皺眉,再次撥打過去。

這一次,電話居然關機。

明明剛才還能打得通,一轉頭就關機,對方的態度可想而知——分明就是不想接電話。

張晨抬頭看了看楊軍一眼,楊軍的臉色有點沉,他想了想,就又找到之前牧雅林業談判團隊的領頭那人的電話,撥了過去。

這一次,電話倒是很快接通了。

張晨和對方寒暄了幾句,徑自說起了想要繼續就投資的事情談下去的話頭。

他屬於很會聊天的人,之前雖然和牧雅林業方麵鬧了不愉快,可是話兒說出來卻順理成章,一點都沒讓人覺得有什麽問題。

可是牧雅林業方麵的那人卻不接他的話茬兒,倒是推搪道:“巧了,這兩天我們公司陳總和左總都不在,我必須等他們回來才能向他們匯報你們的意思,具體怎麽決定,還要看他們的,我們現在沒辦法給你們什麽答複。”

這話兒聽得張晨也忍不住皺眉頭。

什麽“陳總和左總不在”啊,他們不在不能打電話去說嗎?

要是真的有心繼續談,怎麽會這麽敷衍?

感覺上,牧雅林業方麵還真的不想和他們繼續談了。

又閑聊了幾句,張晨想從對方的嘴裏打聽點什麽。

可對方顯然也是耍太極的老手,居然也沒營養的和他繞起來。

兩個人繞了許久,才各自掛斷了電話。

張晨有點鬱悶的把電話扔在桌子上,看著楊軍說:“看起來他們好像真不願意和我們談了。”

說時,他把之前電話裏的談話大致說了一遍,然後又說:“這事兒有點棘手了,如果這麽拖下去……嗯,老劉那邊恐怕要急上吊了。”

楊軍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說道:“繼續聯係,盡量給陳牧和左慶峰打電話,和他們談。”

微微頓了頓,他又說:“先定個兩天的時限吧,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就親自到牧雅林業去一趟,不論如何得把這件事情弄妥。”

楊軍雖然看起來還很鎮定,可心裏卻真的有點沒底。

他覺得自己這一次是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而且還不能喊疼。

如果有後悔藥可以吃,他絕對不會再在牧雅林業的投資上多做什麽。

之前他也有看過牧雅林業的資料,知道牧雅林業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家公司。

說真的,他挺看好牧雅林業的,覺得牧雅林業如果真的把溫室果蔬的項目搞起來,將來的前景簡直不可限量。

而且,牧雅研究院和稻法自然雖然不屬於牧雅林業,可是在楊軍的眼裏,它們的分量甚至比牧雅林業更重。

稻法自然的新品種水稻技術就不說了,這絕對會是將來十數年裏,國家最重視也最願意大力推廣的技術。

隻說牧雅研究院的研發能力,就足以讓楊軍眼前一亮,無比看好。

也正因為這樣,楊軍才想著要把牧雅研究院和稻法自然一起納入到國開投的這一筆投資中,想要一步到位。

隻要能夠達到目的,他原本是不介意多給這一筆投資加碼的。

不過業績的壓力讓他生出了想要吃一口肥肉的心思,最終事情就變成了眼前的這個樣子。

說實在,他也真心低估了牧雅林業自身的能量,沒想到他們居然能驚動發嗰衛和外交步方麵,最終給國紫薇施壓,甚至連文件都下來了。

不論如何,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盡快“擺平”牧雅林業,讓這一筆投資盡快達成。

他已經準備把自己的小盤算全部扔掉,就按照之前被“人事調整”走的那組人所談好的條件來做這一筆投資。

相信這樣,牧雅林業就會滿意了。

楊軍想得很好,可是讓他有點抓狂的是,連續嚐試和牧雅林業接觸了兩天,他發現牧雅林業居然真的好像不打算談了,壓根不搭理他們。

每一次電話打給陳牧和左慶峰,對方都會直接掐斷不接,要不就是關機。

另外,和牧雅林業談判團隊的人聯係,他們就一味的打太極,說什麽陳牧和左慶峰不在,他們拿不了主意之類,反正就不願意談。

這一下,楊軍終於有點慌了。

關鍵是這兩天他的上司每天早晚都要找他去問一問這件事情,搞得跟吃飯睡覺一樣準時。

楊軍覺得不能這樣了,所以終於打定主意,買好當天的機票,帶著張晨和餘渂,一起飛往X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