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養的耗牛和野耗牛不一樣,體型比較小,毛發也比較細,在風雪中走起來的速度會很慢。

紮西巴雜不怕牲口走丟,但卻怕它們亂走,在這茫茫的雪地裏一不小心掉進冰窟窿裏,那就救不回來。

“到底跑哪兒去了?”

跟著耗牛留下的痕跡走了一會兒,紮西巴雜終於有點兒著急起來。

因為痕跡指向的地方,已經越來越靠近河灘。

馬泉河的河麵上這個時候已經結了冰,不過因為沒有了冰川融雪,河道縮小,很多河段出現幹涸的現象。

這種時候的馬泉河其實更危險,因為下麵是泥沙,上麵是薄冰,耗牛走過去,一不小心就陷入裏麵,很快凍死。

紮西巴雜有點心急如焚,一想到自己的十頭耗牛全都死在馬泉河的情形,就感覺到肉疼。

那可都是養大了的大耗牛,外麵不懂的人覺得一頭牛應該多少多少錢,都是有價的,可是對藏地牧民來說,耗牛全身是包,他們的收入和生活原料很多來源於此,所以沒有人會買掉自己辛苦養大的牛。

如果這十頭牛真的沒了,那紮西巴雜這一年就算是白幹了,還要打下很大的饑荒。

紮西巴雜忍不住把摩托開快了許多,他真很想很想知道自己的牛到底怎麽樣了。

河灘附近,因為地勢平坦,所以風比尋常地方更大。

犛牛的很多痕跡都被風雪掩蓋了,很難看清。

不過這難不住紮西巴雜,因為耗牛走過的地方,除了蹄印,還有牛毛。

灰黑色的牛毛在白皚皚的雪地特別顯眼,對於經驗豐富的牧民來說,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

沿著河灘走了好一會兒。

終於——

紮西巴雜看到雪地上那一點點的黑色。

“我的牛!”

他很興奮,雖然太遠了,數不清有多少個黑點,可他的牛沒死,至少沒全死。

紮西巴雜的摩托開得更快了,嗡嗡的聲音比風聲更大。

“一、二、三、四……嗯,錯了,一、二、三、四……一、二、三……”

突然,一不小心,摩托的輪子打滑,紮西巴雜“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車子還往前滑去,滑了老遠,才終於停下。

紮西巴雜從雪地上爬起來,一頭一臉都是雪,挺狼狽的。

可他忍不住想笑,河灘上軟乎乎的,沒有大石頭,隻有雪和沙子,就算摔在地上也跟玩兒似的。

紮西巴雜高興的是他的牛沒死,剛才他已經說清楚了,他的牛一頭都沒丟,十頭全在這裏。

紮西巴雜過去扶起他那倒在地上還沒熄火的摩托,繼續一屁股坐上去,接著往牛群那裏趕過去。

終於,他來到了牛群前,看著自己的十頭犛牛閑庭信步的走在河灘上,紮西巴雜既高興,又生氣:“你們這些家夥,跑到這裏來幹什麽?那麽遠啊,害得我一頓好找。”

牛群熟悉紮西巴雜,看見他也不會跑,就這麽繼續隨意走著,時不時低頭到地上,嘴巴嚅動幾下,似乎在吃東西。

紮西巴雜好奇了,這是在吃什麽?

他連忙停下摩托,自己走了過去,同時拿著繩子,準備把他的牛一頭一頭的牽好,再也不能丟了。

走近了,他才看見,在雪地裏,有一些綠色的植物,牛群就是拱開了這些植物上頭鬆散的積雪,吃這些植物的枝葉。

“這是什麽東西?”

紮西巴雜很好奇,忍不住蹲了下去,仔細查看。

大冷天的,周圍的草都凍死了,隻有等到天氣回暖、積雪融化的時候,草才會再長出來。

可是這些植物還能長,而且犛牛愛吃,這可就很讓人訝異了。

紮西巴雜覺得自己的犛牛能活下來,沒跑丟,得多虧了這些植物,他想要弄清楚這是什麽。

“這……”

用手把積雪扒拉開,他終於看清楚這些植物的樣子。

這些植物不是別的,就是之前他曾參與一起種下的砂生槐。

紮西巴雜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東西,這些砂生槐可是當初曲吉次旦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說是能治沙,還說什麽抗寒抗旱,是對牛羊有非常高的營養價值的草料。

當時大家聽了,說實在,雖然沒人覺得曲吉次旦這是為了中飽私囊亂花錢,可牧民們心裏卻都覺得曲吉次旦被那些奸詐的商人騙了,高價買回來這些沒有什麽特別的樹苗。

紮西巴雜當時幫著種樹的時候,就和老夥計索朗旺堆小聲嘀咕過,曲吉次旦這一會怕是要吃苦頭了。

可現在看到那砂生槐,即使在這麽冷的大冬天仍然能生長得這麽好,長出來的枝葉即使在風雪的掩蓋下仍能吸引自家的耗牛來覓食,紮西巴雜突然覺得曲吉次旦大概是沒有受騙的,這些叫做砂生槐的怪植物,似乎真的不一樣。

一瞬之間,紮西巴雜都有點忘了自家的耗牛了,蹲在地上看著這些砂生槐,久久不願起身。

“這等到了春天,如果雪都化了,它們全都從地上長出來,那恐怕真的了不得了!”

紮西巴雜連續扒拉五六株砂生槐,仔細查看,發現它們全都長得很好,即使在這樣寒冷的冬天裏,仍然保持著生長,真有點顛覆他的認知。

終於,回過神來。

紮西巴雜小心翼翼的雪重新堆回到砂生槐上,不讓這些看似弱小的植物**在風雪中,受到傾襲。

然後才牽著自己的牛,開始慢慢往回走。

一邊走,紮西巴雜一邊想著之前的那些砂生槐。

他之前聽說如果願意自家承包土地植樹治沙的話兒,政府是有補助的。

他決定了,等過冬天,就去看看砂生槐生長的情況,如果沒問題的話兒,自己也承包一片地治沙。

到時候全都種上砂生槐,到時候既能領取政府補助,又有更多更好的草料,一舉兩得。

“你們這些畜生都愛吃哩,肯定不虧!”

紮西巴雜嘿嘿的衝著耗牛們說了一句。

就在這時候,領頭的那頭耗牛忍不住“吽”的叫了一聲,接著其他的耗牛也都叫了起來,仿佛在應和紮西巴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