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吉次旦走出辦公室,院子裏所有人一下子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他怔了一怔,隨即回過神,笑著對大家招呼:“走,跟我走,我們幹活去。”

他雖然是采購部的部長,可環境保護協會並不是什麽有錢的大機構,一向人手精簡,協會的幹部平時也要帶頭一起幹活,所以曲吉次旦不外出的時候,就和普通牧民沒有什麽兩樣。

他領著人到倉庫去把砂生槐樹苗取出,然後大家一起乘坐在貨車的後麵,一起趕往羅穎所說的馬泉河河灘。

馬泉河其實就是雅魯藏布江的源頭和上遊的名稱,在它的附近還有一條國道——G219。

國道一側是河灘,因為河灘的沙子蔓延,使得國道兩側出現很多沙丘,是沙漠化最嚴重的區域。

兩輛破破爛爛的大貨車來到河灘附近,慢慢停了下來,車上的人開始陸續下車,然後把車上的工具和樹苗慢慢卸下來,準備妥當後就可以開始勞作。

看著河灘上沙丘高聳的狀況,每一個人的心情都不好受。

要知道放在十多年前,這裏還是一片草場。

清澈的水縈繞著肥美的水草向下遊流淌,那美麗的景象至今還留存在一些年長的牧民心中。

“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這風沙啊,可真是害人。”

紮西巴雜也是有幸見過馬泉河附近長滿水草的人,忍不住砸吧砸吧嘴,感歎了一句。

他記得自己還是孩提之時,父親就縱馬帶著他來到這裏遊玩,那時候這裏一粒沙子都見不到,可真是太好了。

沒想到短短十多年而已,過度放牧讓這裏的草越來越少,河沙就開始肆虐了,連帶河水也因此發生了小規模的改道和幹涸,從此風沙變成了腫巴人的噩夢。

“這算什麽啊,我聽說老軋東那裏的封禁區更厲害呢,全都是沙丘,掛起風沙的時候能把人活埋,都沒人敢進去了。”

多吉單增的小道消息很多,腫巴縣這十裏八鄉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

“那麽厲害啊!”

紮西巴雜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你家小子和你說的?”

“是,就是旦真加布和我說的,他前幾天才去過老軋東。”

多吉單增的兒子旦真加布是個貨車司機,自己向政府貸款買的車子,平時幫人運一下建材,掙錢不算少,能打聽到的消息也多。

腫巴縣城遷徙的時候,紮西巴雜是最晚離開老軋東的牧民,他心裏一直是有怨念的,覺得正因為走得晚了,才沒分到好的草場。

可是現在聽了多吉單增的話兒,他卻覺得幸好自己還是走了,不然現在老紮東變成這個樣子,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呢。

多吉單增繼續說:“現在縣裏請了施工隊在那裏治沙,打了很多草方格,聽說那些草都是從外地運過來的,貴得很。”

縣裏請施工隊打草方格、還要到外地高價買草當原料的事兒,紮西巴雜是知道的。

腫巴是一個以純畜牧業為主的縣,縣裏的人都以畜牧為生。

平常牧民們在家裏飼養牛羊,用的都是自家草場的牧場,這都不夠用,所以沒人願意把牧草拿出來去打草方格。

縣裏要治沙,隻能高價到外地購買,每年都要花不少錢。

而且,封禁區裏麵的沙漠化比其他地方更嚴重,隻靠牧民們的力量是不夠的,所以那裏的工作會請施工隊來做,這同樣是花錢的地方。

說白了,縣裏為了治沙可是花了不少錢,就拿這一次花五十萬買樹苗來看,也是如此。

搬卸樹苗的時候,紮西巴雜仔細看了看這些叫做砂生槐的樹苗,感覺沒什麽特別的。

他記得從前在河邊好像看到過這種植物,一點也不起眼。

“這東西能治沙?”

紮西巴雜抱有深深的懷疑。

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羅研究員發脾氣的原因了。

這麽小的一株樹苗就要一塊錢,還不包括運回來的運費,可真是太金貴了。

一切準備妥當以後,大家終於可以開始幹活。

牧民們分頭行動,有人丈量位置,有人把稻草一圈圈的卷好,拉成長長的一條,還有人把幹草長條拉到丈量好的位置鋪設……就這麽縱橫交錯的把一個個草方格打起來。

草方格打好以後,曲吉次旦領著人開始往草房個裏種樹苗,盡量按照羅穎之前吩咐的,挨著河灘種。

“坑盡量挖得深一點,三尺左右,然後小心點放下去,別傷著它的根……”

“沒錯,每隔一個草方格種一株,不要太靠近……啊,為什麽,因為這砂生槐的根以後會分裂……分裂是什麽意思,嗯,就是自己繁殖,再長出新的來,所以我們要給它們留點位置……”

“種好了就澆點水,不用太多,河灘的地底下有水,它們能自己長過去,夠得著的……”

曲吉次旦在牧雅的時候接受過簡單的培訓,知道應該怎麽去種這些砂生槐,所以他一直來回的走動、巡視,糾正牧民們的錯誤,告訴他們應該怎麽種。

忙忙碌碌小半天功夫,就已經種下去五千株砂生槐了。

這一趟曲吉次旦隻帶了一萬株出來,準備先讓牧民們練練手。

沒辦法,這玩意兒太貴了,情願種慢一點,把它們種活,也不能讓牧民們一不小心糟蹋死了。

可是這也種得太快了,感覺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去種的話兒,五十萬株大概用不了半個月,就全種完了。

“太快了……也不知道有多少能活下來。”

曲吉次旦有點忐忑的想著。

之前在羅穎的麵前他還自信滿滿,可是這時候看著那些剛種下去的砂生槐,看著它們在風中搖弋而顯得弱小不堪的樣子,他卻又忍不住有點沒底起來。

因為砂生槐植株很小,種起來很容易,而且一點也不累,牧民們“種植”的勁頭都很足。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剩下的五千株砂生槐也全部種完,比之前還要快。

沒辦法,牧民們都是常年幹活的人,很快就熟練了,所以速度自然也變快許多,一點都不帶停的。

曲吉次旦想了想,過去吩咐貨車師父,讓他回去再運一萬株砂生槐過來。

這些砂生槐從育苗地裏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盡快種下地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