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白泉自從和娜仁托婭見麵以後,回去立即把那一份有關於牧雅公司和X市四維的黑材料,很仔細的看完了。

雖然這裏麵還有許多疑點,不過他感覺這事兒具有很高的新聞價值。

娜仁托婭這個叫做呼和巴日的弟弟,被人攛唆著做了錯事,這一點應該沒錯了。

不過僅憑著倒賣樹苗這麽一點小事,就把人送去坐牢,這未免有點仗勢欺人的嫌疑。

把事情真相曝光出來,給予這些政府部門和大企業一個警醒,是媒體人應該做的事情。

即使不能讓事情有本質上的改變,至少也能讓受難的農民得到解救。

白泉一連花了兩天,對著這份黑材料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把其中的一些疑點和不清楚的記下來,又把一些需要具體求證的地方揀出,他才正式開始進行調查和搜證工作。

構思了一下整個報道的大體方向,白泉選擇先去訪問那幾個同樣參與了合作種樹計劃的農民。

他開著那輛老舊的奇基諾,帶著攝影師和助理,一切朝著北棹口進發。

他已經約好了一個叫做畢勒格的農民,準備從他開始進行采訪。

來到北棹口,遠遠就已經能看到沙海層疊的景象,這讓車上的三人對當地的惡劣環境有了一個很直觀的認識。

對於當地農民的困苦,他們心裏也多少能夠想象得到了。

白泉很早就從賓館出發,來到畢勒格的家裏,還是大清早。

畢勒格一家子正在吃早飯,白泉進了院子,看了一眼畢勒格一家子吃的東西,一大碗麵,配上幾塊肉,加點鹹菜,還有蒙古餜子,每人外加兩個雞蛋,似乎非常豐富。

不過白泉對牧民們的生活有所了解,知道這樣的早餐對於牧民們來說,其實算是節儉的。

大多數普通人早飯,隨便喝一杯牛奶或者豆漿,吃點稀飯,一個雞蛋,就能解決,這樣已經足夠應付整個上午的工作。

可是對於牧民來說,卻不能這樣。

他們因為遊牧的生活,清早的飯必須要好好吃,需要能量大的食物。

早餐吃過以後,一天放牧的生活即將開始,吃得太少會使得他們在放牧的過程中無處補充食物。

所以,牧民們的習慣是要在早餐的時候吃多、吃飽。

白泉曾經見過一些牧民的家庭,早餐的時候把什麽羊腸、手把肉、奶茶、奶豆腐、蒙古餜子、包子、奶酪、餡餅……全都端出來,就像是在吃盛宴一樣,無比豐盛。

相比起來,畢勒格一家子這樣的早餐,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這也讓白泉對畢勒格的生活水平有了一個初步的評估。

看見白泉盯著自家的早餐,畢勒格試探著問了一句:“記者同誌,要一起吃些早飯嗎?”

牧民們一向是熱情好客的,隻是畢勒格對白泉的到來有所顧慮,因為白泉昨天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說了是為了詢問呼和巴日的事情,這讓他心裏有些抵觸。

不知道他要問些什麽呢?

畢勒格看著白泉,心裏很躊躇。

“不用了,謝謝!”

白泉聞言擺了擺手,很禮貌的拒絕了畢勒格的邀請,才又說道:“老鄉,能讓我們的攝影師拍一下你的院子嗎?我們想積攢一點後期製作的素材。”

“啊?哦,好,好,你們拍,你們拍!”

畢勒格聽不太懂白泉的話兒,猶豫了一下後,他還是又問:“白記者,您來我這兒……想問什麽事情?”

白泉和聲道:“我們聽說了呼和巴日被抓起來的事情,想來找你了解一下情況。”

畢勒格連忙撇清說:“白記者,我其實和呼和巴日並不熟,他是三合台村的人,我是樹底村的人,之前我們都完全不認識的。”

白泉看了畢勒格一眼,沉吟著沒有立即說話。

他的采訪經驗非常豐富,能看出眼前這個農民的膽子非常小,似乎並不太想多說呼和巴日的事情。

這讓他暗暗斟酌起來,思索著要使用怎麽樣的采訪技巧,才能套問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畢勒格被白泉的眼神看得有點心虛,不禁移開了目光。

來自中央空調電視台的記者,對他這麽一個在地裏刨食的小農民來說,絕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他誰也得罪不起,心裏不太想多說呼和巴日的事情。

呼和巴日就是自己作,整天耍奸躲懶,所以鬧出了這樣的事兒,他心裏其實看見這人有這樣的下場,還覺得挺解氣的。

憑什麽呀?

大家都辛辛苦苦幹活,就呼和巴日什麽也不幹,專門鑽空子賺錢……

要是讓這樣的人得逞了,大家努力幹活還有什麽意義?

當然,這事兒隻能在心裏想想,說出來就敗人品了,別人會覺得他心不善。

白泉沉吟過後,決定要裝出什麽都了然於心的姿態,慢慢從畢勒格的嘴裏套出更多細節。

“對於呼和巴日的遭遇,我的心裏其實是很同情的,也正因為這樣,我才會來到你這裏,想詳細了解有關於他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老鄉,你不用擔心,知道什麽就盡管說,我會對你進行保密的。”

“你也不希望將來會有和呼和巴日一樣的遭遇吧?隻要能把這件事情在媒體上曝光出來,將來你們就不會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了,這才是杜絕的好辦法。”

白泉的話兒非常苦口婆心,可是聽在畢勒格的耳朵裏,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同情呼和巴日?

什麽意思?

自己每天這麽辛勤勞作,怎麽會和呼和巴日有一樣的遭遇?

這不是埋汰人嗎?

畢勒格一下子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憋氣了好一會兒後才對白泉說:“對不起,我不想接受你這個什麽采訪,你還是找別人吧!”

“啊?”

白泉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畢勒格的反應突然變得這麽激烈,讓他感覺有點措手不及。

沒等白泉說話,畢勒格已經轉身回去收拾東西,擺出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來:“你們快走吧,我們要出門幹活了,再不出門會耽擱事兒的。”

麵對態度這麽堅決的農民,白泉略一思索,隻能放下一張名片在桌上,說了一句:“老鄉,你如果將來有什麽想要和我說的,可以來找我。”

說完,他就對著攝影師和小助理打了個招呼,一起退了出去。

“老白,怎麽會這樣?”

回到停車的地方,攝影師一邊把攝像機收起來,一邊有點好奇問道:“這還沒說兩句話呢,之前還好好的,怎麽一轉眼就變臉了?”

白泉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況,猶豫著道:“感覺這情況有點複雜啊,他好像對呼和巴日的事情有點諱莫如深的樣子……嗯,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什麽威脅了,讓他不敢亂說話。”

“威脅?”

攝影師忍不住朝周圍看了一眼。

他們的車子就停在村口的一個斷壁殘垣旁,看起來特別荒涼,也有些瘮人。

這樣的地方,如果有人埋伏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攝影師也是常年在外頭跑的人,警惕心比較高,連忙加快速度把東西收拾好,然後和白泉、小助理一起上車走人。

畢勒格之後,是一個叫做霍必土的農民。

這位農民所在村子,距離畢勒格的樹底村並不遠,十來分鍾的車程就到了。

因為完全沒想到畢勒格會這麽抗拒采訪,所以白泉並沒有事先進行預約,準備趕過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趕在霍必土出門前找到人。

可沒想到,霍必土的家裏空無一人,叫門也沒人應聲。

白泉感覺這一次的采訪或許不會太順利了,就在霍必土的院子前轉悠了一會兒,觀察院子裏的情況。

院子裏,破敗和簡陋的程度,和畢勒格家差不太多,都屬於能夠勉強住人的那種。

這和白泉預想中的情形是完全一樣的,牧雅公司尋找當地的百姓合作種樹,為了方便控製,肯定會選擇比較窮困的人家。

這樣,隻要花費很少,就能讓這些人家俯首聽話,以便於他們能夠更好的進行壓榨。

畢勒格顯然受到了控製,不敢說話,所以把他們趕了出來。

想了想,白泉走到霍必土家隔壁的那個院子,拍起了門。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個羊胡子老頭。

“你好,老鄉。”

白泉露出溫和的笑容,打了個招呼。

“你好!”

羊胡子老頭有點警惕的看著白泉,“你……有什麽事嗎?”

白泉連忙說:“想打聽一下,霍必土不在家嗎?去哪兒了?”

羊胡子老頭朝霍必土家瞥了一眼,說道:“哦,你問霍必土呀,他們一家子這時候應該已經去他們承包的地裏幹活了。”

白泉問道:“這麽早就出門了嗎?他們是不是每天都這樣?”

“當然要這麽早出門啊,他們承包的那塊地離我們村子可遠呢,起碼要走大半個小時。”

羊胡子老頭撇撇嘴,不屑道:“當初承包了那塊地,他們這一家子還以為撿了大便宜,嘿,說什麽在那一片全是沙丘的地裏種樹能發財,這樣的事兒誰信誰是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