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巴日有個姐姐,叫做娜仁托婭,是一個國營林場的會計。

她當初因為工作優秀,在中央空調的一位大領導前來視察的時候,有幸被選為優秀職工和大領導談話,後來就成了附近一帶的小名人。

呼和巴日被派出所抓起來以後,娜仁托婭很快得到了消息,立即趕往派出所見了自家兄弟一麵,了解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離開派出所以後,想了一夜,她一戶一戶的找上了和呼和巴日一起、參與了牧雅林業這第一批合作種樹計劃的農民,邀請他們去鎮上最大的飯店吃飯,說是想要請大家幫忙。

胡日敦夫也受到了邀請,當天晚上,他早早的就回了家,換好那套他唯一的西裝,來到了約定的那家飯館。

呼和巴日的姐姐娜仁托婭就站在飯館的門口相迎,她是個身材比較肥胖的女人,三十歲了才剛結婚,看起來像是四十多的婆娘。

娜仁托婭的男人是一個幹幹瘦瘦的漢子,和她站在一起。

據說這人是林場裏營林股的股長,當初娜仁托婭願意嫁給他,就因為這人的幹部身份。

看見胡日敦夫走進來,娜仁托婭立即對胡日敦夫招呼了一句:“胡日敦夫兄弟,謝謝你能來,就在渤海廳,你自己先去坐。”

“謝謝!”

胡日敦夫是個愣頭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覺得人家請吃飯,應該道一句謝,所以甕聲甕氣的說了一句後,就直接往裏走了。

娜仁托婭皺了皺眉,本來以為胡日敦夫會寒暄兩句,問問自家弟弟究竟怎麽樣了,可沒想到胡日敦夫居然這麽幹脆的就往裏走了,倒是讓她有點束手無策。

胡日敦夫不管,進來那個渤海廳以後,看見裏麵已經來了兩個人,開口打了個招呼,直接坐過去。

“胡日敦夫兄弟,知道今天請我們來,是為了什麽嗎?”

這一批人除了呼和巴日和賀西格,都是憨厚的人,其中一個農民看見胡日敦夫後,忍不住問了一句。

胡日敦夫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問道:“請我們來,不是吃飯嗎?”

那兩個農民不禁露出點看傻子的神情來,隻覺得這事兒就不應該問胡日敦夫。

胡日敦夫完全沒有說錯話的自覺,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西裝,好讓上麵的褶子拉平一點,又說:“反正我是聽說請吃飯才來的,不然還不如在家裏睡大覺呢,幹了一天的活兒,都累壞了。”

剛才問話的那個農民有點沒好氣的說:“胡日敦夫兄弟,人家要是沒事求你,怎麽會好端端的請你吃飯啊?還在這麽貴的地方呢,這裏隨便一個小菜都得好幾十呢。”

另一個農民也附和:“要我說吧,娜仁托婭請吃飯,肯定是為了呼和巴日被抓起來的事情,就不知道她想讓我們做什麽而已。”

胡日敦夫隻是楞,不是傻,聽了兩個同伴的話兒後,就已經有點明白了,敢情娜仁托婭請吃飯,是為了讓他們幫忙救呼和巴日啊。

想了想,胡日敦夫站起來:“那今天這飯可不能吃了,呼和巴日那小子不地道,白拿人家牧雅林業的工資不幹活,還倒賣人家賒給他樹苗,被抓起來是應該的,我可不想把他救出來。”

說完,他邁步就想走。

他這人心眼不多,但卻認死理,向來覺得對的事情就應該去做,覺得不對的事情拉他也不會去做。

之前就聽說了呼和巴日和賀西格的事情,覺得這兩個家夥做事不地道,現在弄清楚娜仁托婭請吃飯是為了救這兩個家夥,那他寧願不吃這頓飯了。

那兩農民一看他要走,連忙拉住了他,勸道:“你現在走,那不是得罪人嗎?”

“好歹都來了,就先吃飯,看看人家怎麽說,到時候要真覺得不行,頂多不答應就是了,何必現在就走?”

被那兩個同伴拉著勸阻,胡日敦夫這個愣頭青才沒走成,隻能又坐下了,打定了主意待會兒絕對不幫忙救人。

要知道對他而言,他覺得人家牧雅公司真的很不錯,不但付工資讓他種樹,還付工資讓他雇人當老板,連帶打井、買拖拉機和賒樹苗這些都一並包圓了,隻要踏實幹活就能吃飽飯,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就這,呼和巴日居然還躲懶,騙人家的錢,真不是個東西。

所以,他絕對不會為了一頓飯,去救這樣的人。

要是真這樣做了,用他老娘當年在世時所說的話兒,那就是喪良心。

一聲不吭的自己呆著,胡日敦夫已經打定主意不多說話兒了,待會兒吃完飯立即走人,以後再也不搭理娜仁托婭了。

農民們陸陸續續入席,除了呼和巴日和賀西格,當初第一批參與合作的農民全都來了。

等人齊了以後,娜仁托婭和她的男人也進來了,開始上菜上酒。

先敬了一輪酒,又說了一會兒話,讓場子暖起來後,娜仁托婭開始進入正題。

“大家都知道,我那兄弟被抓進派出所了,也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坐牢,我這個做姐姐的這幾天真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著。

一想到我那兄弟的在派出所裏的樣子,這心裏就像被刀子剌一樣,難受極了。”

農民們都靜靜的聽著,沒吭聲。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胡日敦夫那麽愣的,他們大都知道娜仁托婭請他們來的目的,就想聽聽娜仁托婭究竟是個什麽主意。

如果不是太過分的話兒,他們也是願意幫一下忙的,畢竟大家都是同鄉,能幫一把是一把。

可如果太過分的話兒,他們還是會拒絕,這種事情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忙,誰也不會為了別人而昧良心。

娜仁托婭滿臉悲痛的訴說著自家兄弟在派出所的慘狀,一點也沒提呼和巴日所做的錯事。

“呼和巴日當初回來和我說,要參加這個合作種樹的計劃,我可是很反對的,誰知道這事兒究竟是怎麽樣的,會不會有什麽陷阱……你看,這不,還沒過幾個月呢,就出事了,這可真是怎麽辦才好呀。”

“都是那個賀西格,攛唆著我兄弟參加這個計劃,鬧出這樣的事兒……哼,結果到頭來還把事情推到我兄弟的頭上,他自己反而沒事了……”

“我今天請大家過來,就是希望大家能幫我一個忙,寫一封辯解書為我兄弟伸冤,大家都簽上名字,我拿著這封信去上fang,好把我兄弟救出來……”

“還有,這家牧雅公司實在太黑心了,要把我兄弟送去坐牢呢,我們可不能讓他們繼續在這裏禍害其他人,最好大家能一起曝光他們的惡行,把他們趕走……”

娜仁托婭自顧自的說著,說了一會兒後,看見其他人都沒反應,不禁有點無趣起來,就看著眾人問道:“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農民們都不吭聲,因為娜仁托婭的要求有點超綱了。

他們都拿著牧雅林業的工資呢,平時老老實實的幹活,從沒偷懶,心裏其實都覺得牧雅林業很不錯的。

現在娜仁托婭讓他們去把牧雅林業趕走,那就等於砸他們的飯碗,他們的心裏當然不願意。

隻是這種時候,沒人想要說話得罪人,所以都選擇了沉默以對。

隻有胡日敦夫,越聽越覺得娜仁托婭的話兒刺耳朵,看看其他人都不吭聲,他忍不住了,直接站起來說:“呼和巴日這小子做事不地道,所以才被抓進去,這有什麽好伸冤的?

人家牧雅林業好心到這裏幫我們植樹造林,你卻要趕走人家,這不是白眼狼嗎?

哼,這種事情要做你自己做,我才懶得理你呢。”

說完,胡日敦夫邁開步子就朝包廳外麵走去。

娜仁托婭臉色一變,指著胡日敦夫罵起來:“胡日敦夫,你看見自己的同鄉遭罪都不願意伸一把手,你的心肝真是被狗吃了。”

胡日敦夫轉過頭,毫不客氣的反懟道:“你們拿著人家的錢不幹活,還倒賣人家的樹苗,現在事敗了,也不知道悔改,反而想著倒打人家一耙,哼,你們的心才被狗吃了呢。”

說完,胡日敦夫再也不猶豫,摔門而去。

娜仁托婭氣得身體都微微的顫抖起來,可還沒說話,就看見另外一個農民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起身,很快追著胡日敦夫走了。

接著,其他人也一個跟著一個,一言不發的起身離開。

這一下,娜仁托婭渾身都發抖了,如同火山一樣爆發:“我知道,你們拿了牧雅林業的錢,就都賣掉了良心,為他們說話,我告訴你,就算你們不幫我,我也不會就此罷休的,我會上fang,我會告他們,到時候你們就等著吧,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們這群狼心狗肺的東西是怎麽的黑心肝……”

聲音遠遠的傳出去,即使胡日敦夫和其他農民走出了飯館之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胡日敦夫用手掏了掏耳朵,仿佛要將裏麵的汙穢掏幹淨,然後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這才頭也不回的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