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江城大學。
沈知倦完成答辯，一邊活動肩膀一邊打開手機，隨即就是一段奪命連環call。
沈知倦看著上麵的名字，想也不想就點了掛斷。
下一秒，轟鳴的機車“刷”地攔在他麵前，裴青麓暴躁地將頭盔摘下來，亮出手機上的十幾個未接來電：“敢掛我電話，沈知倦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還有什麽可解釋的。”沈知倦表情誠懇，說出來的話卻氣死人，“或者我再掛一次，讓你看清楚一點？”
裴青麓：“！”
沈知倦已經繞過他，往校外走去。
裴青麓在後麵大喊他的名字，威逼利誘都用了，都沒能讓沈知倦腳步慢一點。
眼看著沈知倦人都快走出校門了，他才無奈使出殺手鐧：“是爺爺讓我帶你回去的。”
沈知倦這才停下了腳步。
他和裴青麓是表兄弟，裴青麓的爺爺裴老爺子是他外公。
沈知倦雖然不太喜歡裴家的人，但外公對他一向都好，他老人家的話還是要尊重的。
裴青麓見他答應，鬆了口氣。
他剛從國外回來，對這位小表弟了解不多，隻是聽說他性格乖戾，很是難搞。
但其實也還好嘛！
裴青麓拿出一頂頭盔給沈知倦戴上。
幾縷不安分的小卷毛從縫隙中露出來，比常人顏色偏淡一點，膚色也偏白，在造型誇張硬朗的頭盔下，更襯出了幾分乖巧。
裴青麓想到他自小父母雙亡，被寄養在裴家。
就算爺爺對他好，但他大伯二伯乃至他爸都有點勢利眼，這小可憐兒，還不知道怎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生活呢。
裴青麓心底生出了幾分憐惜，難得溫和地對他說：“回去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
沈知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觸及到他眼底還沒收回去的憐惜。
沈知倦：“……”
裴青麓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是被自己感動了，越發同情他，也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感更重了。
機車一路轟鳴著到了裴家大宅。
裴家祖上是大家族，到如今還保留了不少以前的**氣。
比如每逢初一十五就得一大家人聚在老宅吃飯。
裴青麓出國多年，前不久才學成歸國，對家族的事情不太清楚，但也知道現在大伯和二伯鬥得厲害。
他家沒什麽野心，大伯二伯又想拉攏他們家，對他還是很和善的。
他剛回來就被安排進了集團總公司，不像其他堂哥堂姐，還得從底層幹起。
這時，他又想到，沈知倦也大學畢業了，但卻完全沒有聽說他要進公司。
竟然被忽視到了這種地步嗎？
裴青麓保護欲升起，安慰沈知倦：“你受什麽委屈就跟我說，哥哥幫你……你在幹嘛？！”
沈知倦正在將手機固定在穩定儀上，還在身上掛收音器。
他是不喜歡來裴家，但既然來了，也不能浪費。
麵對裴青麓的震驚，他淡定回答：“拍點素材。”
裴青麓：“拍……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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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麓一進裴家，就被親媽給薅到了一邊，關心地問他：“你沒事吧？”
裴青麓莫名：“我能有什麽事？”
裴三夫人看著兒子那傻白甜的模樣，欲言又止。
裴青麓自覺要擔負起哥哥的責任，開始滿屋子找沈知倦，正巧看到二伯母把沈知倦給攔了下來。
二伯母這人說話刻薄，裴青麓很擔心沈知倦招架不來，忙道：“媽，我一會再跟你說，我先去救一下沈知倦。”
裴三夫人的臉色頓時古怪起來：“救……沈知倦？”
裴青麓已經衝過去了。
據他所知，二伯母是最看不慣沈知倦的。
就連他都不止一次聽她說過，像沈知倦這種父母雙亡的掃把星，老爺子當初就不該把他接回裴家。
然而他衝到近前的時候，沈知倦正舉著手機，指揮著裴二夫人：“二舅媽，陰陽怪氣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表情，不要咬牙切齒，下巴抬高45度，用眼角看人，不然就會暴|露你的雙下巴和法令紋……誒，二舅媽，你捂胸口幹什麽？心髒不好嗎？要幫你叫救護車嗎？”
裴青麓：“……”
說真的，隔著這麽遠，他都感受到了二伯母飆升的血壓。
裴二夫人被傭人扶著去休息了。
沈知倦眼珠一轉，又打上了其他表哥表姐的主意。
然後裴青麓就看到，他那些不可一世的堂哥堂姐們，紛紛變了臉色，大退一步，給沈知倦身邊留出了一大片真空地帶。
沈知倦抱著手機，遺憾又失望地歎了口氣：“我隻是想拍個素材啊……”
裴青麓：“……”
是他不自量力了，以小表弟的殺傷力根本就不需要他憐惜！
沒多久，管家就過來宣布開餐。
除了還在國外開會的大伯和大堂哥，其他裴家人都到齊了，眾人都圍坐在大圓桌前。
裴老爺子坐在主位，他表情嚴肅，壓迫力十足。大堂哥家的兩個孩子看到他都老老實實，大氣不敢喘。
唯有在看到沈知倦的時候，他才老臉舒展，露出寵溺的笑容：“隻隻，來外公這邊。”
這差別待遇。
就連裴青麓，也不可避免地吃了一嘴檸檬。
裴家倒沒有食不言的規矩。
裴老爺子對裴二夫妻倆道：“隻隻大學畢業了，你們在公司給他安排一個職位吧。”
裴二麵露為難：“基層的工作辛苦，我怕知倦適應不了。”
不等裴老爺子反對，裴二夫人又插話道：“爸，咱家小輩進公司都是從基層幹起的，搞特殊化的話，我怕其他人對知倦有想法。”
裴老爺子果然遲疑了。
裴二夫人心中暢快，輕蔑地看了一眼沈知倦。
伶牙俐齒有什麽用，隻要他們不同意，他就別想進裴氏。
誰知沈知倦擦了擦嘴，不慌不忙道：“外公，我有工作。”
裴老爺子又心疼又驕傲：“我們隻隻就是厲害，大學一畢業就找到了工作！”
裴家其他人：“……”
這特麽是多麽了不起的成就嗎？！
但他們早就習慣了裴老爺子的雙標，哽了一下，就裝沒有聽見。
隻有裴二夫人小聲嘀咕了一句“剛畢業能找著什麽好工作。”
沈知倦耳朵尖，笑眯眯地看過去：“二舅媽說什麽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裴二夫人。
裴二夫人在心裏暗罵沈知倦，卻隻能表情僵硬，咬牙道：“我說你肯定找的是好工作。”
沈知倦笑容更深：“謝謝舅媽，承舅媽吉言。”
裴二夫人：“……”
等吃完飯，眾人便都陸陸續續離開了老宅。
隻有沈知倦留下來，陪老爺子聊了會天，見他露出疲態，才起身回家。
沒想到下樓的時候，卻發現裴青麓居然還沒走。
他本以為裴青麓是要找外公有事，沒想到裴青麓卻徑直朝他走來，熱情道：“走，我帶你去玩。”
沈知倦眨巴了一下眼睛：“我還以為三舅媽告訴過你，要跟我保持距離來著。”
裴青麓輕咳一聲。
他媽的確說過類似的話，但經過今天的事，他現在對小表弟充滿了興趣，決定跟他發展進一步的兄弟感情。
誰知沈知倦搖搖頭：“今天不行，我還有工作。”
裴青麓愣住。
他還以為沈知倦之前說有工作是安慰爺爺的。
沈知倦已經坐上了管家準備的車，乖巧地和他揮了揮手：“表哥再見。”
頭頂的小卷毛也跟著晃了晃。
看得人很想伸手去rua一rua。
然而裴青麓剛伸出手，沈知倦就縮回了腦袋：“司機叔叔，開車吧。”
豪華跑車“嗚”地一聲衝出去，隻留下被尾氣噴清醒的裴青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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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倦倒是沒騙人，他今天是真的有工作。
他大學的時候，閑著沒事拍了個名為《無常的一天》的短視頻，講述的是鹹魚社畜的白無常，在地府兢兢業業打工的故事。
拍完後他順手投到了C站，因為角度清奇，內容又荒誕爆笑，上傳沒多久就火了。
如今他的賬號“白無常江城分常”，已經坐擁兩百多萬粉絲。
前不久，沈知倦接了個手機的推廣。
金主爸爸雖然沒有要求五彩斑斕的黑，但也差不多了。
桌上那一堆草稿紙，都是被斃掉的創意。
沈知倦一腦袋磕在了桌板上。
他自從成為up主，從來就沒有靈感枯竭過，還是第一次碰上這麽大的門檻。
他一度都想放棄這個商單了，可是看一眼卡裏金主爸爸打過來的廣告費，又默默地把放棄的念頭丟到回收站。
他打開微信，往小群裏發了個求助。
這個名為“禿頭小分隊”的小群，是他們幾個江城本地的up主建的，日常就是水群、拖更和罵甲方。
沈知倦的信息一發出去，頓時就冒出了好幾條回複。
獸人永不禿頭：【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獸人永不禿頭：【我必須要把這句話截下來做個表情包，天天拿來嘲笑你】
【您將獸人永不禿頭移出群聊】
群裏安靜了一會，然後爭先恐後地出謀劃策。
有推薦“跑步蹲坑洗澡”三部曲的，有建議直接擺爛的，最後，才有人問道：【老沈，你知道召喚靈感之神嗎？】
這話一出，倒是炸出了不少人。
對於搞創意這行來說，靈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這個靈感之神是前陣子突然流行起來的，說是隻要召喚成功，睡一覺醒來就能得到一個絕妙的點子。
沈知倦之前忙著畢業的事情，並沒有聽說過。
群友們給他發了個帖子，裏麵有詳細介紹和召喚的步驟。
倒也不算麻煩。
直到沈知倦看到那張複雜的符咒。
“……”
沈知倦從小到大學什麽都快，唯有畫畫，難看得別出心裁。
氣走了三個老師，最後那個老師拉著裴老爺子聲淚俱下，說再教下去，他的審美恐怕會發生不可逆轉的改變。
他這才無奈放棄成為畫家的夢想。
群友們還在群裏給他說注意事項：【一定要自己畫才有用啊！】
一把掐滅沈知倦想找代筆的想法。
他歎了口氣。
deadline近在眼前，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將符咒下載在平板上，然後用紙蒙著一點點描著。
反正隻說要自己畫，沒說不能描。
啊，他可真是個小機靈！
一個小時後，沈知倦欣賞著自己描好的符咒，還不忘拍一張發到群裏。
【怎麽樣？是不是一毛一樣？】
被他剛剛加回來的獸人永不禿頭：【哪裏一樣了？？完全不同好嗎？】
獸人永不禿頭：【眼疾要早治啊兄dei！！】
【您將獸人永不禿頭移出群聊】
沈知倦按照帖子裏教的，把符咒貼在床頭，然後握著金主爸爸讚助的手機安詳地躺下去。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房間。
房內靜悄悄的，隻有不斷走動的鍾表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當指針走到十二點的時候，床頭的符咒微微一閃，與此同時，手機鈴聲響起。
沈知倦被驚醒，迷迷糊糊地點下接聽：“哪位？”
在話筒不穩定的電流雜音中，一道清冷的女聲響起：“你好，我是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