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鬧聲戛然而止, 人們像受驚的小動物一般,愣在原地, 警惕地望向四周。
“發生了什麽?”
“你們剛剛聽見了……”
仿佛為了印證人們的懷疑, 地下通道又一次劇烈地晃動起來,沙石從破裂的縫隙中掉下,人們相互攙扶著彼此穩住身形。
“什麽情況!”
“不知道!”
“尹, 尹小姐!”
“到底怎麽回事?”
尹蒼兒緊緊地抱住懷中的女孩,在異動發生的那一刻,她身側出現了兩個麵容普通的青年, 以保護的姿態將她圍住,冷靜地觀望四周。
顧思爾也直接將陸莞莞攔在懷中,背脊微微彎曲, 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讓他們走吧。”陸莞莞看向麵色蒼白的尹蒼兒,讓她把手下帶走, 異變一發生,她立即讓程唐帶上自己的小隊出去避難,但她自己卻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看到陸莞莞沒動作,尹蒼兒立即會意,隻是她剛下開口下令的時候, 懷中的女孩拽住了她的領口,她下意識地低下頭, 對上一雙不甘心的眼睛。
黎幺?她想做什麽?
就在尹蒼兒猶疑之際, 更為憤怒的咆哮聲從地底傳來。
“吼——”憤怒的聲音帶著強烈的震動從地底席卷而來,晃動迫使攙扶的人們紛紛趴跪下來。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聽到聲音,陸莞莞的臉上也出現了焦急的神色, “下麵那個大概已經變異了!這些普通的異能者根本沒辦法對付!”
尹蒼兒聽後, 一咬牙, 衝周圍喊道,“你們快出去!”
眾人才侃侃回神,紛紛向外跑去,就連陸冉冉這個時候也來不及挑釁陸莞莞,慌張地向外出逃,不一會,通道裏隻剩下他們六人。
“你怎麽還不走?”陸莞莞看向著懷中緊緊拽住尹蒼兒衣衫的小女孩。
黎幺已經沒有甜美的笑容,冷這一張小臉,清脆的童音反問,“你不也沒有走?”
她們在大一和大二的保護下,站在通道邊上與陸莞莞對峙。
陸莞莞眉頭微挑,“果然是你。”
小女孩毫不掩飾對她的敵意,讓陸莞莞知道了,發明殺蟲毒藥的人,大概率就是她。
黎幺不答,隻是沉著聲命令道,“大一、大二往裏走。”
大一和大二毫不猶豫地執行黎幺的命令,帶著尹蒼兒向裏走去。
陸莞莞與顧思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一絲驚訝。
原來這個小女孩才是他們這次團隊的主導嗎?
懷著疑惑的心情,兩人跟在四人身後。
很快,他們來到車庫的最深處。
這是一個巨大的蝗蟲巢穴,周圍全是蝗蟲蜷縮起的屍體和許多褐綠色的繭子,有些繭子已經破口,幼蟲的生命卻在爬出的半道終結——黎幺研發的毒藥效果十分強烈,光是幾個人形誘餌就足以殺死上百隻蟲子。
但此時的黎幺卻沒有心思欣賞自己的傑作,她抿唇唇畔,冷冷盯著黑暗中的最深處。
一個巨大無比的陰影占據了她的全部視野。
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像隻變異母蟲。”陸莞莞輕聲說出了它的身份。
他們默契而謹慎地沒有用手電去查看那隻怪物的狀況,而是躲在摞卵處,悄悄地觀察那隻變異的母蟲。
母蟲似乎沒有感受到他們的存在,巨大的身體在車庫深處笨重地挪動,在經過一處死掉的蟲堆附近時,它發出一聲巨大的咆哮,整個地底隨之震動起來——
它似乎是在為她的孩子們慟哭。原來,剛剛的異變是它在為自己的孩子們哀悼嗎?
大家沉默著繼續觀察著它的行動。
一陣嘶鳴過後,那母蟲慢慢地蠕動到蟲堆附近,安靜的地下車庫裏聽到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它在吃掉自己的孩子們。
很快,母蟲把滿地的蟲卵和蟲子屍體吃光殆盡,它轉身帶著笨重的身體向他們躲藏的地方蠕動過來。陸莞莞甚至可以看到巨大的陰影逐漸籠罩他們。正在她打算進入控件時,她聽到了輕微的嗤笑聲,側頭一看,尹蒼兒懷裏的那個小女孩露出了一抹不似她這個年齡該擁有的不屑。
“大一。”陸莞莞聽到黎幺冷漠地命令,“去把它弄死。”
一直守護在她旁邊的那個普通青年動了,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緊隨其後是一聲吃痛的咆哮。
他執行了黎幺的命令,打算將母蟲擊殺。
但事與願違,原本笨拙的母蟲竟然反應敏捷地撞向大一。
“砰!——”劇烈的碰撞聲響徹底下,母蟲肥的身體直接撞向了牆麵。
陸莞莞緊張地看過去,母蟲出其不意地一擊,如果是普通的異能者就會變裝成一灘爛泥。
母蟲稍稍後退,牆附近沒有動靜。
人呢?
陸莞莞沒有看到牆上有任何東西。
難道……
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母蟲身後,陸莞莞似乎一閃而過的寒光,接著是利器沒入肉中的悶聲,隨後便是母蟲的咆哮以及天塌地陷般地震動。
母蟲察覺到自己被戲耍一般,它憤怒地抖動著全身,轉身向偷襲者咆哮。
這一次,借著微光,陸莞莞終於看到母蟲的陣容。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蟲,而是一團巨大無比的白色肉瘤,它身後的羽翼已經退化,隻剩下白色的肉骨,原本人手臂一般的六足也化為六個肉樁,支撐著快要貼到地麵的腹部,而肉瘤的上方隱約可以看見一對猩紅的眼睛,原本的人臉早已麵目全非,隻剩下滿是鋸齒的圓形口器,口器裏似乎還殘留著剛剛進食的蟲子屍體。
它衝著大一怒吼時,陸莞莞甚至能夠聞到腥風,帶著屍體的腐臭味撲麵而來。
大一又動了,他如同一道暗影從母蟲的麵前掠過,企圖繞向它的身後,可這一次母蟲比他更迅速,看似笨重的身體如同一到閃電一般直接堵在大一前往的路徑,巨大的口器衝他張開,一口把他吞下。
接著是一陣安靜的咀嚼聲。
大一被母蟲吃掉了。
這超乎了陸莞莞的預料,她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小女孩。
她對上了一雙挑釁而又得意的眸。
這有什麽好得意的?
疑惑剛從陸莞莞心中升起時,她聽到了母蟲痛苦的咆哮。
黃綠色的**從她的口器中噴湧而出,混雜著大一鮮紅而殘破的肢體。
母蟲搖晃著肥胖的身體向兩側牆麵撞擊,在最後一聲痛苦的長鳴中,萎頓在地上。
“嗬……也不過如此嘛。”陸莞莞聽到了小女孩輕蔑的笑,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喜悅,卻顯得殘酷無比。
黎幺拍拍尹蒼兒,示意她向前去。
“黎幺,別……”尹蒼兒低勸。
這隻變異母蟲看起來太古怪了,她不想讓黎幺冒險。
“怎麽,你信不過我的技術了?”已經在陸莞莞麵前丟了一次臉的黎幺,不能接受尹蒼兒的猶豫,哪怕這是對她安危的擔憂,也像是在挑戰她的權威。
她甚至挑釁地看向一直沉默的陸莞莞,“不打算看看變異母蟲?這可是難得的珍貴樣本。“
黎幺似乎很了解陸莞莞的喜好。
陸莞莞沉默片刻,動身走向黎幺。
黎幺滿意地看向陸莞莞,頗為得意地衝她解釋,“我的藥其實是一種變異病毒,隻有經過生物的消化吸收以後,才會在肝髒中蘇醒並開始感染增殖,蝗蟲吃了以後,很快就會出現呼吸衰竭的症狀。隻可惜,這種病毒有傳代遞減,傳了幾代以後,毒力就會消減。”
“所以,你擔心的耐受問題根本就是多餘的。”她冷笑著指向母蟲,“大二,把它解剖了吧。我倒要看看,它特殊在哪裏?”
大二提刀沉默地走向母蟲。
“病毒?”陸莞莞這一次倒是沒有選擇向前走去,而是拉著顧思爾向後退,“你不擔心耐藥,難道不擔心點別的?”
“什麽?”黎幺皺起纖細的眉。
大二掰開了母蟲的口器,腥臭味逐步彌漫開來。
“的確,大部分病毒為了繁殖他們會搶奪宿主的營養物質,導致宿主的死亡。”
陸莞莞想起來,自己在B市的時候,曾經有一個課題組,期望用病毒殺死那些變異怪物。
“所以呢?”黎幺不以為然。
大二拿出刀準備解剖蟲體。
“可是,有時候病毒會與宿主共生。”陸莞莞緊緊握住顧思爾的手。
那個課題組在一次野外實驗中全軍覆沒了。
“尤其是現在人不是人,動物不是動物,萬物都在拚命進化……”
陸莞莞握住了自己胸口的玉佩。
他們全軍覆沒的原因,就是實驗病毒與變異宿主共生發生了更極端的變異。
“你以為,你的毒對一個實驗體失效後,再次投入會起作用嗎?”
話音剛落,大二立即被母蟲的肉翼拍飛!
“吼——”
母蟲咆哮地抖動自己身上的肥肉,朝著陸莞莞他們所在的方向撲了過來。
“小心!”尹蒼兒急忙將黎幺抱在懷中,向遠處滾去。
陸莞莞帶著顧思爾遁入了迷霧空間之中。
下一秒,顧思爾抱著陸莞莞出現在母蟲口器的上方,他長臂攀附上母蟲的觸角,陸莞莞則將早已準備好的藥劑投入母蟲的口中。
“吼——”
母蟲一個跳躍,試圖一口吞掉他們兩個人。
再一次,他們遁入空間裏,母蟲撲了個空,立即折身朝著向外奔逃的尹蒼兒衝去。
很快,母蟲追上來了,巨大地口器在尹蒼兒身後張開。
黎幺睜大了眼,原本漆黑地眸,變成一片猩紅,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接著一道清甜悠遠的聲音響起,“停,向右蹲下。”
時間動了,尹蒼兒反應迅速地錯身向右。
母蟲成功地錯開了她們兩個。
“砰——”它撞向了牆壁。
“好了。不用跑了。”黎幺閉上眼睛,再一睜眼,眼睛恢複成了往常的黑色,隻是眸裏的冷光更勝。
尹蒼兒微微喘著氣停下,身體還是抑製不住地顫抖,冷汗從她鬢角滑落。
撞向牆壁的母蟲幾次掙紮企圖起來,但抽搐的身體早已不受控製,空氣裏一股腥臭味彌漫開來,很快,它的身體附近盡是粘稠的**。
不一會,母蟲不動了。
被抱著地黎幺根本沒轉身看母蟲的狀態,而是冷冷地盯著她左側方向的空氣,“你果然有些本事。”
空氣是一片安靜,隻有尹蒼兒輕微的呼吸聲。
黎幺的眸子轉動,向右看去,她嗤笑一聲,“怎麽,還躲?”
陸莞莞在黎幺的注視下退出空間,回以黎幺冰冷的目光,“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她顯然不是一個普通的五歲小女孩,可是哪怕生物再怎麽進化,也不會讓一個小女孩對她充滿目的性。
經過這一次次地試探,陸莞莞確定,這個小女孩就是衝著她來的。
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
回應她的又是這個小女孩天真的笑。
一**一會晴,這個小女孩不僅來意古怪,連脾氣也怪得很。
“你不需要知道。”此刻的她,就像是明晃晃地告訴大人自己有一個秘密卻又偏偏不說的頑皮孩童,得意極了,“反正你知道了沒用。”
她拍拍尹蒼兒的肩膀,“我們走吧。”
尹蒼兒轉身,衝著陸莞莞點頭,低聲道,“陸小姐,這次……謝謝你。”
陸莞莞聽到黎幺再一次不滿地輕哼,但這次她並沒有再多說什麽。
漸漸地,她們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別想了,她既然是衝著你來的,總有一天會知道她的目的,不是嗎?走吧。”顧思爾看了皺眉沉思的陸莞莞低聲安慰。
陸莞莞回神,衝他甜甜地笑了,”嗯。不過,阿爾,還有一件事我們沒做完。“
在顧思爾疑惑的目光中,陸莞莞指了指母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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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逐漸褪去,陸莞莞和顧思爾來到了入口。
牧向明立即跑了過來,“偶像!莞莞大佬!你們終於出來了!”
”莞莞姐姐!太好了,你們沒事!”阮一也跳到陸莞莞麵前,關心地查看她的身體。
程唐看到他們出來,終於鬆了口氣,“總算出來了。要不是尹蒼兒剛走時說你們沒事,我們都要進去了。”
陸莞莞看向周圍,發現除了他們小隊的人以外,尹蒼兒他們早已離開。
“嘿,你們做了什麽?尹蒼兒她的臉色難看極了。”看到他們沒事,牧向明立即好奇地問。
“行了,能不能讓莞莞他們喘口氣。”柳茗嫣拍了一把牧向明,又看向陸莞莞,“莞莞,咱們車上說?”
程唐也附和,“走吧,我們回去吧,今天的任務提早結束。”
尹蒼兒的到來徹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加上今天遇到的事情十分古怪,他們需要回去從長計議。
陸莞莞點頭,邊上車邊狀似隨意地問,“你們知道尹蒼兒抱著的那個小女孩是怎麽回事嗎?”
“你說黎幺?”等待的過程中,機智的牧向明從陸冉冉口裏旁敲側擊打聽了不少事,當然包括了黎幺的來曆。
陸莞莞聽後皺眉,“撿來的?”
從她能夠指揮得動尹蒼兒,明顯不是半路遇上的。
而且,她最後看得清楚,那個大一大二與母蟲戰鬥的時候,狀態與龍之濤戰鬥的狀態一樣——
他們都是異能剝奪者,換而言之,他們都是實驗體。
黎幺顯然是從B市而來,並且她的地位明顯比尹蒼兒高。
“可是……”顧思爾皺眉,“我沒收到過關於她的情報。”
“嘿,一個小女孩嘛,漏掉打探在所難免。”牧向明大大咧咧地安慰。
陸莞莞眼神微閃,她明白阿爾的意思,阿爾上一輩子從頭到尾沒有見過黎幺。
如果黎幺是衝著她來的,那麽依照黎幺的脾氣,上一輩她應該也會找機會與她見麵才對,但阿爾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她。
不是沒印象,是確定沒見過。
這意味著,上一世黎幺從來沒有出現過。
那麽,這一世,為什麽黎幺會突然出現?
陸莞莞眉頭緊鎖。
“怎麽,不就是一個小姑娘嗎?你們用得著這麽嚴肅?”牧向明有些莫名。
顧思爾溫暖地大掌搭在陸莞莞的手上,”沒什麽,是莞莞太累了。“
車上除了他們幾個外,還有阮一這樣一個不知情的人,所以現在他不便明說。
“不過也是,你說明明是殺蟲子的危險活動,為什麽那個尹蒼兒非得帶著黎幺啊?“阮一發表了自己的疑惑。
“確實有些奇怪。不過,不是說尹蒼兒外冷內熱嗎?說不定母愛泛濫嘛。他們說黎幺親眼看見自己父母被失智種殺掉,所以害怕一個人,現在到哪裏都要跟著救了她的尹蒼兒。”牧向明熱心地分享自己打聽來的八卦。
原來是這樣嗎?
他們這個劇本寫得還挺有模有樣的。
陸莞莞輕哂。
“對了。今天地底下那個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牧向明好奇地問。
按照錦繡基地的話,蟲子應該都被毒死才對啊。
“噢,就是碰上了一隻變異的耐藥蟲子。”陸莞莞簡單地把過程解釋給他們聽,省略了黎幺的詭異。
“這樣。”牧向明聽後笑了,“那這麽說,還是我們的莞莞大佬厲害啊!設計毒藥的時候,早早就想到了耐藥性這個問題!”
“對啊!”阮一也是一臉崇拜地看向陸莞莞,眼底亮晶晶地,“莞莞姐,你也太厲害了!我決定,我的偶像從現在起變成了莞莞姐!”
“嘿,那你的□□ile大佬怎麽辦?”牧向明調侃。
“嗐,別提了,我變心了!”阮一大方承人。
眾人都不由得笑了。
看著他們有說有笑,陸莞莞在歡樂的氛圍裏,微微放鬆了心情——這種氛圍,是在上一世裏享受不到的。
上一世……
電光火石之間,陸莞莞想到了地下車庫裏黎幺的狀態,母蟲從他們身後撲來的那個時候,尹蒼兒明顯是要躲不過的,可她在空間裏感覺到了外界時間的停滯。
她甚至聽到了黎幺的預判,而尹蒼兒成功地躲過去了那最危險地襲擊。
更重要是,她竟然能夠看到自己的空間嗎?
不,不是看到。
她可能是——
預判到。
黎幺預判到了她出來了位置!
黎幺有預知能力!
她是B市那個預知者嗎?
想到這裏,陸莞莞一身冷汗出來了。
預知者從不出基地,她來這裏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