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虎死了,死在了一枚隻有小拇指粗的彈丸之下。

曆史仿佛跟他開了個玩笑,在另一個時空裏,鄭芝虎是在跟劉香的決戰中冒險突進而被劉香所部生擒後用漁網裹住扔進海裏活活淹死,而且死後連屍體都找不著。

在這個時空裏,鄭芝虎同樣是死在了劉香的手裏,不同的是這次他死在了霰彈下。而鄭芝虎的死也昭示著鄭家三兄弟的第一波攻擊破了產。

當鄭芝龍收到鄭芝虎戰死的訊息時,原本頗為白皙清秀的臉龐瞬間變得慘白,呆滯了好長時間後才用顫抖的手著抓住了前來報信的海盜,聲音變得古怪地問道:“你確定不是誤報或是在跟我開玩笑?”

報信的海盜快要哭了,這樣的大事他就是吃了十個豹子膽也不敢開玩笑啊,隻見他哆哆嗦嗦的說:“大……大……大大當家,二當家是被一枚彈子打中了胸口,然後才……才陣亡的。”

“你是說,你當時就在老二旁邊?”鄭芝龍的聲音仿佛在天外響起。

“是的,五當家,當時……當時……明軍的炮子打得實在是太凶猛,兄弟們死傷大半,實在是……”海盜說不下去了,跪在地上滔滔大哭起來。

“既然老二死了,你為什麽還活著。”鄭芝龍的聲音越發的飄忽了,“你不是他的心腹嗎,那就到地底下去陪老二吧。”

“呲……”

隨著一聲輕響,一截帶血的劍尖從這名海盜的背後穿了出來,這名海盜帶著不解和驚恐的目光癱倒在了甲板上,一股鮮紅的血液從傷口緩緩的留在甲板上。

隨後,鄭芝龍將寶劍抽了出來,隨手在屍體上擦了兩下想要插回劍鞘,隻是這個平日裏原本輕而易舉的動作他連續做了好幾次都沒能完成,最後還是一旁的鄭芝豹將寶劍拿過來替他將寶劍插回了劍鞘。

鄭芝龍這才轉過了頭,此時他的眼裏已經布滿了紅色的血絲,隻見他對滿含殺意道:“老五,老二不能白死,他的仇咱們一定要報,你在這盯著,我親自兄弟們上,不將劉香那個賤人和楊峰的頭砍下來祭奠老二我誓不為人!”

“大哥!”鄭芝豹攔住了他搖頭道,“你是所有兄弟的主心骨,現在還輪不到你親自上場,讓我帶人上去吧。”

“你?”

鄭芝龍看了鄭芝豹一眼搖了搖頭:“不行,不是我看不起你,實在是這種事沒有人比我更合適的。你現在馬上換船,我要親自帶人衝鋒!”

鄭芝龍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的鄭芝豹卻明白自家大哥是一個意誌堅定之人,隻要是他下了決心後根本就沒有人能令他改變主意。

深吸了口氣後,鄭芝豹點了點頭:“大哥,既然這樣那我也不走,打虎尚且要親兄弟呢,今天咱們一起為二哥報仇!”

“不行!”沒想到鄭芝龍卻拒絕了,“這次你不能跟我一塊去,今日之戰凶險異常,咱們老鄭家的這一脈就剩下咱倆了,可不能全折在這裏,待會若是事情不對,你馬上就走,不要想著為我和老二報仇,明白嗎?”

鄭芝豹知道鄭芝龍實在托付後事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不過他也不是婆婆媽媽的人,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之後,很快就上了另外一艘戰船。

等到鄭芝豹離開後,鄭芝龍又下令將剛才逃回來的那幾艘戰船上的水手全都抓起來當著周圍所有海盜的麵砍了頭,並下達了若有再敢後退著殺無赦的命令。

在他的強令下,所有頭目和海盜再也不敢存著保存實力的想法,全都蜂擁著朝福建水師衝了過去。

隨著戰鬥的進行,雙方全都殺紅了眼,海盜們頂著沉重的傷亡,終於有幾艘船衝進了福建水師的編隊裏,而這個時候海盜們的火炮也終於可以對福建水師造成威脅。

“轟……”

“侯爺,趴下!”

隨著一聲大喊,宋燁已經將楊峰撲倒在地,當他們剛趴在地上,一陣如同老牛喘息的聲音已經從頭頂呼嘯而過,隨後就聽到一陣沉悶的劈裏啪啦聲,距離鎮遠號不到三百米的一艘六級戰艦就傳來了一陣悶響。

等到楊峰爬起來望過去時,看到那艘六級戰艦的船尾一片狼藉,好幾名水兵躺在了血泊裏,看到這樣的情景,楊峰心裏就是一沉,“壞了,那些雜碎竟然用鏈彈!”

所謂的鏈彈,就是用鎖鏈將兩個比炮膛口徑要小的小炮彈串聯在一起,發射後一顆炮彈會拖著另一顆炮彈離心甩動飛出去,因此會在風帆上扯出一個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壞,運氣好,甚至能扯斷桅杆癱瘓敵艦。

此外,鏈彈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便是切割。

飛速旋轉的鏈彈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敵人(主要是船上的水手)切開,是一種恐怖的武器,不過由於它的作用更加體現在對桅杆和帆布的殺傷上,加上命中率不如葡萄彈切射程比霰彈還要短,所以在海戰中一般少有人用。令人沒想的是鄭芝龍竟然率先用上了。

“侯爺,那些海寇衝過來了!”一名家丁喊了起來。

楊峰冷哼道:“慌什麽,給老子狠狠的打!”

在楊峰的指揮下,數十名家丁用米尼步槍朝著附近的海盜船開始射擊,其實又何止是他們,其他的戰艦上,不少水手也端起了米尼步槍開始射殺那些衝過來的海盜。而最先衝過來的海盜也不甘示弱,他們船上的火炮也開始朝福建水師開炮,一時間雙方你來我往打得格外激烈。

“砰……”

又是一聲悶響,又有一艘六級戰艦被鏈彈擊中,而這次這艘戰艦的運氣很不好,它的桅杆被鏈彈擊中,飛速而來的鏈彈擊中了桅杆後快速的繞了兩圈,隨後巨大的動能竟然將桅杆拉得咯咯響。

“吱呀呀……”

隨著一陣令人牙酸聲音傳來,這根比成年人的大腿還粗的桅杆緩緩的倒了下來,連同桅杆上的風帆一起轟然倒地,就在桅杆重重砸到甲板的時候,幾聲淒厲的聲音也穿了過來,那是桅杆上的操帆手們臨死前的慘叫。

失去了桅杆的六級戰艦立刻停了下來,整艘船開始在原地轉圈。看到這艘六級戰艦停了下來,周圍的海盜們全都歡呼了起來,立刻就有十多艘海盜船爭先恐後的朝著這艘船撲了過去。

看到那艘停在原地的戰艦,楊峰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不可能為了這艘船就下令整個兒艦隊停下來,在這樣大規模的海戰中,一艘失去了動力落單的船會有什麽下場。

站在甲板上的楊峰甚至可以看到那艘失去動力落單的戰艦已經被十多艘海盜船團團包圍,無數海盜正蜂擁著或是從桅杆或是從甲板上跳了過去,很快一陣陣的槍聲、廝殺聲以及喝罵聲便隱約傳入了他的耳中。

楊峰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掏出對講機接通了公共頻道:“所有人都聽著,我是楊峰,現在我命令……所有一半換裝霰彈,一半裝實心彈,給老子狠狠的打,砸死那些狗娘養的!”

“轟轟轟……”

不少戰艦上的水手都目睹了那艘被團團圍住的六級戰艦,大家都知道這艘船和上麵的兄弟們恐怕要全部戰死了,所有人的心裏都憋著一口氣,接到楊峰的命令後,所有人都瘋狂起來。

裝填手拚命的搬運著炮彈,炮手則是以超出了往日速度快速裝填、瞄準、開炮!

在距離福建水師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在一艘大福船上,鄭芝龍看著那艘被包圍的明軍戰艦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容,這樣的情景在他以往的生涯裏已經看到了無數次,所以他不用繼續看都知道接下來那艘船上明軍的命運。

“這隻是開始而已,你們的厄運才剛剛開始。”鄭芝龍楠楠的說。

“大當家,快看對麵!”

旁邊傳來了一陣大喊,鄭芝龍一看,就看到幾乎是一排排濃煙閃過,一團烏雲突然將前麵數十艘海盜船給籠罩起來。

“是明軍的霰彈!”

鄭芝龍的話音剛落,位於他前方的十多艘海盜船便被彈雨給籠罩起來。

猶豫正準備跳幫,海盜們密密麻麻的聚集在甲板上,不少人正準備跳幫作戰之前的所有東西。不少已經爬到了桅杆上的海盜手裏還牽著長長的繩索。桅杆上的海盜同樣是密集的。結果,淩亂的彈珠落下,鮮血飛濺,頓時倒下了上百號人。

整個甲板,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海盜,死了的,還有沒死的,互相挨在一起,鮮血流淌得整個甲板都是,將整個甲板都變成了紅色。隨後第二輪落下的彈雨更是將所有的傷員,都徹底的變成屍體。鮮血從甲板的邊沿好像小溪一樣傾瀉到了海裏。

事實上,甲板上的海盜,還不是最悲慘的。最悲慘的,卻是桅杆上的海盜。他們處於完全沒有任何掩護的半空,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阻擋彈丸的障礙物。他們唯一能夠祈求的,就是彈丸不要打中自己。要是被彈珠打中,他們隻有死路一條。

“啊!”

隻聽見一聲慘叫聲傳來。

“啪!”

有什麽東西重重的摔在甲板上,然後沒有了聲息。

鄭芝龍不用看到就知道是船上的操帆手,為了成天在桅杆上爬上爬下的人,操帆手的工作是最危險的,因為無論是在戰時還是在平日,他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們的危險性。

尤其是在戰時,無論哪一方都會率先攻擊對方的操帆手,這也使得操帆手成為一艘船上風險最高,死亡率最高的水手,當然了,自古風險和收獲是成正比的,操帆手的酬勞和餉銀也是最高的,也就比船長稍微低了點。

在葡萄彈的轟炸下,海盜的傷亡非常的高。尤其是操帆手更是如此。不過鄭芝龍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海上巨寇,對於這種情況還是預想到了,不停有操帆手從桅杆上掉下來,又不斷的有人爬上去,始終維持著船帆的有效運行,保證船隻的機動,從這裏就可以看出海盜們一旦打瘋後戰鬥力並不比福建水師差。

事實上,每個海盜都知道,在靠近敵船的這一段路程,是最血腥,最冷酷的。

大量的傷亡,也大都出現在這個時候。隻要熬過了這段最黑暗的時期,接下來都好辦。熬不過……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因為,你多半已經被打死了,死人自然是什麽也不會擔心的。

麵對蜂擁而來的海盜,福建水師打得十分艱難,盡管所有的火炮都在拚命的發射著火炮,但已經看到了勝利希望的海盜已經發了狂,他們蜂擁著拚命駕馭著船隻朝著他們不來,即便有海盜船不停地被擊沉,但很快便有更多的海盜船圍了上來。

這時,位於駕駛艙的劉香步話機裏傳來火炮長的聲音:“提督大人……那些海寇實在太多了,咱們的火炮已經連續開火了大半個時辰,不少火炮已經有過熱的跡象,恐怕先要將它們降溫才行。”

劉香臉色十分陰沉的說:“那就讓一般的火炮停止射擊立即降溫,用另一半火炮射擊!”

“明白!”

位於甲板上的楊峰雖然不知道炮倉裏的事情,但他卻感受到己方的火炮火力一下變得稀疏起來。

“嗯……怎麽回事?”

楊峰剛發出這樣的疑問,隨即便回過味來,仗打了那麽久,恐怕火炮已經有些過熱了,炮手們不得不停止炮擊給火炮降溫,否則就會有自燃的風險,可是如此一來……

看著周圍越來越多海盜船,楊峰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端起望遠鏡,不停地在海盜船中端望,很快它的目光便停留在三百多米外一艘最大的船上,因為他清楚的看到在這艘船的桅杆上一麵青龍旗正迎風飄揚。

很快,他的目光變又將一名站在前甲板上的年輕人身上,雖然這名年輕人的穿著跟一般的海盜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楊峰卻清楚的看到十多名身材彪悍的海盜正擁簇在這名年輕人的周圍,那麽這個年輕人的身邊自然呼之欲出了。

“鄭芝龍!”

楊峰一字一句的喊了出來,因為變數整個大明,也隻有鄭芝龍這個無法無天的人幹公然在自己的船上展開青龍旗了。

“幹掉他,隻要幹掉他這些海盜就會不戰而潰!”

這是楊峰心裏突然湧出的想法。

想到這裏,楊峰不假思索突然朝著船艙跑去,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他便從船艙跑了出來,此時的他手裏拿著一支散發著寒光的步槍,若是有後世的軍事愛好者肯定會驚呼出來。

“SVD狙擊步槍?”

是的,這把步槍還是弗拉基米爾送給楊峰的私人禮物,這把槍到手至今,楊峰雖然不時用來練習槍法,但用它來殺人還是第一次。

楊峰穩穩的站在甲板上,兩腳盡力抓緊甲板,身體輕微的隨著甲板晃動,以他的視力可以從四倍鏡裏可以清晰的看到三百多米外鄭芝龍的身影。

“隻要能擊中他,一切都結束了!”

楊峰開始按照練習的時候屏息並放鬆身體,右手輕輕的放在扳機上,將鄭芝龍套在了瞄準鏡的十字環內,隨後輕輕的扣動了扳機。

“砰……”

隨著一聲低沉的槍聲,一枚7.62×54mm7N1彈從槍口呼嘯而出,緊接著便是第2發、第3發……

而在距離三百多米外的鄭芝龍乘坐的戰船上,無數正準備跳幫作戰的海盜們正摩拳擦掌的準備大幹一場,突然不知道是誰驚呼了起來。

“大當家……大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