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年三月二十八

今天是江寧軍得勝回朝的日子,天啟皇帝天不亮就爬了起來,在皇後張嫣的服侍下洗漱完畢,宮女們則是捧來了一套大紅色衣服,顏色非常的喜慶,就跟新郎官的衣服一模一樣。

可以說朱由校長大這麽大,頭一次穿除了黃色以外的服飾,而這套衣服也叫做武弁服。

這套武弁服上部尖銳,弁身作十二縫,綴五彩玉珠,落落如星狀;韎(mèi)衣、韎裳、韎韐。款式和顏色跟其他的禮服沒有太大的差別,由於朱由校的膚色較為白淨,加之今年的他也才二十一歲,是以穿上這套武弁服後,襯托得他很是有股清秀少年的味道。

張嫣將一枚刻著“討罪安民”四個篆文大字的玉圭係在了朱由校的腰間,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丈夫眼中露出一絲迷醉的神色,情不自禁地說道:“陛下穿上這套衣裳可真好看,臣妾還是頭一回看到陛下穿這套衣服呢。”

朱由校哈哈一笑,臉上先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伸手刮了一下張嫣的臉蛋調笑道:“你倒是真會哄朕開心。”

張嫣俏臉一紅,辯解道:“才不是呢,妾身是真的認為這套衣裳好看嘛。”

朱由校又笑了起來,隨後才輕歎了口氣:“是啊,朕也以為這套衣裳很好看,隻可惜朕登基六年了,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穿這套衣裳,若非是楊愛卿,恐怕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穿了。”

武弁服也是明朝皇帝的典禮服飾之一,但不同於冕服、皮弁服或是通天冠服,武弁服是隻有皇帝進行親征、遣將或是迎接得勝還朝的將軍時才有機會穿的禮服,朱由校登基六年以來一直都是深居皇宮,平日裏穿得最多的也就是日常服,哪裏有機會穿武弁服,今次若非要親迎得勝歸來的楊峰,恐怕他一輩子也不會穿上這件禮服。

看到朱由校臉上浮現出的那絲惆悵的神情,張嫣心裏也暗歎了口氣,臉上卻微笑著握住了丈夫的手掌安慰道:“陛下莫憂,這世間之事有一就有二,今日陛下可以出城迎接得勝歸來的楊總兵,焉知他日沒有機會迎接更多的得勝歸來的將士?如今大明在陛下的帶領下國事一日強過一日,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哈哈哈……”

朱由校哈哈大聲笑起來,想到近年來有了大明皇家商行提供的不菲的錢財,又想到剛出現不久的土豆,他的臉上露出了歡暢的神情,有些感慨地說道:“是啊……想那楊愛卿為朕提供的近兩百萬兩白銀和那堪稱神物的土豆,如今又得勝歸來,朕想要出城親迎楊愛卿,那些文官們都要阻止朕。朕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連這樣一位忠心為國的忠臣都容不下來,難道那些人的心都被狗吃掉了嗎?”

說到最後,朱由校臉上浮現出一絲憤恨之色喝道,“有朝一日,朕一定要將朝堂上的這些蠅營狗苟全都掃出朝堂,還我大明朝一個朗朗乾坤!”

“陛下,慎言!”

張嫣被嚇了一跳,他朝周圍掃了一眼,看到身邊隻有自己的兩名貼身宮女,這才鬆了口氣,轉頭對倆人道:“適才本宮和陛下所言誰也不得泄露出去,否則你們知道有什麽後果!”

兩名宮女也嚇得臉色煞白,趕緊跪了下來:“皇後娘娘請放心,奴婢決計不敢。”

看到張嫣如此謹慎,朱由校不由得安慰道:“梓童不必如此擔心,這裏除了你我二人便無他人。況且紫煙和夏荷又是你的貼身宮女,她們是決計不會說出去的。”

張嫣輕歎了口氣:“陛下,正所謂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您可知道適才陛下所言若是傳出去,那可就是把滿朝的百官都給罵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聽到這裏,朱由校的神情也開始肅穆起來。他立刻聯想到了晚明的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三大案,尤其是移宮案距離現在才六年,朱由校作為當事人還記得非常清楚。

其實這三起事件本身並不是很重要,但這三件事卻標誌著明末的紛亂和衰弱的開始,也證明了那些文官集團是如何的肆無忌憚和猖獗,這件事若是換個時間,譬如換做是在洪武或是永樂年間,借那些文官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

朱由校用力握住了張嫣的小手,鄭重的說:“梓童說得好,朕受教了。”

看到丈夫鄭重的神情,張嫣卻是嫣然一笑,猶如牡丹花開般美麗:“陛下嚴重了,夫妻本事一體,何必言謝?”

“好!那朕就先出去了。”朱由校低頭在張嫣的臉上親了一下,在張嫣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便哈哈大笑著大步走了出去,隻留下在原地跺腳嗔怒的張嫣……

皇帝出行自然是極為隆重的,朱由校的鑾駕在皇宮侍衛的護衛下浩浩****的出了紫禁城南麵的承天門,當隊伍來到了北安門後又有數千名錦衣衛加入了護衛的隊伍,緊接著文武百官也加入了行列。

當鑾駕走到大街上時,發現整條大街上到處都是百姓,一行人一路向西而行,一直到了德勝門這才停了下來,而這時候整個德勝門外全都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此時,德勝門外,作為皇帝的朱由校的鑾駕自然是位於正中央,在朱由校的左邊站著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魏忠賢,右邊則是站著內閣首輔、上柱國太師顧秉謙,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黃立極以及丁紹軾、施鳳來等閣老以及各部的尚書。至於那些五品一下的官員……不好意思,你們級別太低,還是和老百姓們站到一塊去吧。

三月的北京天氣還是有點涼,朱由校在龍攆上呆著有些氣悶,坐了一會後便走下了龍攆,魏忠賢趕緊迎了上來勸道:“陛下,外麵風涼,您還是回龍攆上歇息吧,待會楊大人到了奴婢再讓人稟告於您。”

“不了!”朱由校擺了擺手,“這點天氣算什麽,昔年成祖皇帝親率大軍五度深入草原追擊蒙元餘孽,那裏可真是滴水成冰的地方,為此成祖甚至駕崩在北征的途中,朕若是連這點冷都受不了還有什麽臉麵自稱是成祖的子孫。”

看到朱由校連永樂大帝都搬了出來,魏忠賢還能說什麽呢,隻能苦笑著低頭站到了後麵。

朱由校左顧右盼了一會突然問道:“魏忠賢,成國公在哪?”

“陛下,臣在此!”

隨著朱由校的聲音,一名年約三旬的中年人大步走了過來。這名中年人長著一張國字臉,身材高大,他戴著雲翅盔,穿著長身罩甲,還戴著臂手,都是明甲樣式。身後背著弓箭,腰間懸掛著寶劍,甲葉似乎最新塗刷過,在初生朝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成國公朱純臣。

朱由校看了眼威風凜凜的朱純臣滿意的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成國公,朕曾經在江寧衛的江東門千戶所見過楊愛卿的衛所軍士,可謂是一支精銳之師,楊愛卿的江寧軍待會就要到了,日後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多向他請教一下,相信對你肯定會有所幫助的。”

朱純臣眼中閃過一絲不滿之色,不過京營之糜爛連小孩子都知道,他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出京營也不比江寧軍差這樣的話來,隻能是躬身說了句:“陛下放心,臣一定虛心向楊大人請教。”

朱由校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若能如此那就最好不過,希望愛卿不要讓朕失望。”

“是……陛下若無事那臣就先下去了。”朱純臣行了個禮這才退了下去。

魏忠賢看著麵帶悻悻之色的朱純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轉頭看向了北麵的官道,眼中異彩閃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時間又過了兩刻鍾,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兩名騎著戰馬的斥候從北麵遠遠跑來,他們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報……江寧軍已至城外十裏……”

時間又過了一會,又有兩名斥候策馬跑來,他們的聲音又在前麵響了起來:“報……江寧軍已至城外五裏……”

當第三波斥候趕到的時候,江寧軍終於到了。

“到了……到了……江寧軍到了!”

“快看啊……這就是江寧軍嗎?”

道路兩側的百姓們指著從遠處慢慢靠近的江寧軍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慢慢的……先是隱隱約約的人影,隨後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傳了過來,緊接著所有人便覺得腳下傳來了陣陣微微的顫抖。

不少人都被嚇了一跳,怎麽地麵會有震動的感覺,難道地龍又要翻身了麽?古代百姓對於自然科學的認知幾乎為零,所以向來把地震稱之為地龍翻身。

但很快他們便意識到這並非是地龍翻身,而是由於從對麵開來的那支軍隊步伐實在是太過整齊,成千上萬人一起用相同的節奏踏在地上時便會發出這種震動。

這時,剛才還是一臉不屑模樣朱純臣神情立刻變得凝重起來,他也算是行伍世家,雖然帶兵的水平比起他的老祖宗第一代成國公張玉來說差得不止十條街,但最起碼的眼光還是有的,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能一起邁出相同的步伐並不難,隻要大家調整好走路的頻率就可以了,可要是讓成千上萬人都用同一個頻率走路,那樣的難度可就太大了。

這時,初生的太陽終於爬出了山峰開始露出了他的呻吟,一抹金色的陽光開始照耀在大地上,慢慢的一抹鮮豔的紅色旗幟開始出現在眾人的麵前,跟在這麵旗幟的後麵則是一隊六人並排而行的軍士。

這些軍士全身都披著鐵甲,火紅的衣甲,火紅的旗幟,外麵還罩著火紅色的鴛鴦戰襖,一隊隊的軍士邁著沉穩的步伐朝著城門走來,他們的腳步看似緩慢但卻走得異常的沉穩,在他們的身上還籠罩著一股令人感到壓抑的氣息,有懂行的人立刻就看了出來,這是行伍之人特有的殺氣,一股股濃烈到化不開的煞氣、血腥氣、鐵血之氣,在城北的上空蔓延著。

老百姓們紛紛麵露慌亂之色,就連站在朱由校右邊的文官們也是一臉的驚駭之色,絕大多數平日裏隻會誇誇其談的他們何曾見過真正的鐵血之師,今日一見自然是看得大驚失色,就連顧秉謙這個內閣首輔也是神情凝重的低聲說了一句:“好一支大軍,煞氣竟然如此之重。”

朱純臣此時早已沒有了剛才那種不屑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煞白,他看了看周圍那些維持秩序的經營兵丁們,發現那些平日裏總是自吹神勇的家夥此時也是一個個臉色慘白,有的人甚至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不一會,這支軍隊便走到了德勝門前,眾人這時候才看清楚,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名騎著戰馬的年輕將領。這名將領同樣穿著一身大紅色的精良板甲,身後披著一件大紅色的披風,隻見他大聲喊了一聲,隻聽到嘩啦一聲,長長的隊伍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全部停了下來。

這名將領下了馬,大步走到朱由校跟前單膝跪了下來大聲道:“臣……大明南京總兵官,江寧衛指揮使楊峰,奉吾皇之命出征遼東征討不臣,現奉命班師回朝向吾皇繳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楊峰的話音落下,在他的身後的軍陣裏也同時傳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好啊!”

聽著身前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朱由校興奮得滿臉通紅,他有些失態的快步上前一把將楊峰扶了起來,仔細打量了他好一會這才笑道:“愛卿,上次一別已有大半年,今日又得見愛卿朕心甚慰!”

楊峰站了起來,看著含笑看著自己的朱由校,又仿佛看到了大半年前那位纏著自己講大明局勢,講西方世界局勢以及曆朝曆代興衰曆史的年輕人,臉上露出了一絲感慨的神情。

他突然站直了身子,對朱由校大聲道:“陛下,此地臣與建奴大戰與錦州城外,共斬獲建奴首級13268枚,殺死努爾哈赤第五子三貝勒莽古爾泰,並斬獲其首級,繳獲賊酋努爾哈赤大纛一麵,特呈現與陛下!好叫陛下與我大明百姓得知,犯我大明天威者,雖遠必誅!”

緊接著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大明萬勝……”

“吾皇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