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莫愁湖風景優美,向來都是文人墨客最喜歡去的地方,這裏也聚集了南京眾多的青樓楚館。

而距離莫愁湖西邊的江東門千戶所正好相反,這裏曆來是南京有名的貧民窟,因為江東門千戶所就坐落在這裏,由於千戶所實在是太窮,當地人有句順口溜:寧願去逃荒不嫁江東門。

從這句話裏就可以看出江東門千戶所是多麽的不受人待見,江東門千戶所實在是太窮了,加之明朝的律法明文規定入了軍籍後世世代代都是軍戶,所以才有了百姓寧願把女兒嫁雞嫁狗也不願意嫁給軍戶的話。

不過這已經是老黃曆了,從去年開始,江東門千戶所的變化便一日勝過一日,那些往日裏被百姓們譏諷為窮軍戶的家夥竟然開始鹹魚翻身。他們開始大麵積的開荒種植了一種叫做土豆的農作物,而且還開始開辦了許多的作坊,甚至還收留了數萬的流民。

這樣的變化不但讓南京城的百姓目瞪口呆,也讓官府們沉默了。自古以來收攏並安置流民向來都是官府的責任,衛所的責任隻是負責維護地方的安寧,可現在衛所竟然把官府的活也給搶走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按理說若是有人膽邊生毛敢搶了官府的活,那些文官們早就群起而攻了,但是令人驚訝的是對於這件事官府卻是持默許的態度,任憑江東門千戶所如何收攏流民他們隻是裝聾作啞當做看不見。

其實之所以會有這種結果也是意料之中,收攏安置流民向來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不僅需要耗費大量的錢糧和精力,而且一不小心還會引發民變,一個不好還要丟官罷職,所以官府對這種事向來是能推就推,現在竟然有冤大頭出來替他們把活給幹了,他們哪有不樂意的,趕緊悶聲發財吧。

這一年來江東門千戶所和它所屬的江寧衛變化是顯著的,隨著土豆的種植麵積越來越多,困擾了江寧衛多年的溫飽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而且楊峰竟然還給軍戶們發放糧餉,這個措施可是開創了大明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創舉。

如今的江寧衛再也不是百姓眼中窮得叮當響的窮軍戶,江寧衛出來的軍戶則是變成了令不少人羨慕的對象。據說這些日子已經有人托媒婆打聽可不可以跟軍戶結親了。

今天,新上任不久的江東門千戶所千戶耿秉義坐在千戶所的大廳裏,看著兩邊坐著的十多名百戶、總旗等軍官微笑著說道:“諸位,相信剛送來的戰報大家夥都看過了,咱們江寧軍在遼東打了大勝仗。擊斃了賊酋努爾哈赤的第五子莽古爾泰,甚至就連努爾哈赤本人也生死不知,如今楊大人奉命班師回朝,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咱們這裏可不能給大人掉鏈子啊。”

百戶許立拍著胸脯道:“大人放心,咱們這裏一切正常,這幾個月無論是農場、作坊還是練兵的事情都進展得很順利,楊大人回來後一定會高興的。”

“但願如此吧。”

耿秉義轉頭看了看坐在一旁一名三十來歲,身著青衫的中年男子道:“陳典吏,前些日子咱們跟那位吏部白天晨大人起的紛爭不知解決了沒有?”

這位男子正是江寧衛主簿李革的舉薦來到江寧衛的好友陳添,楊峰對於陳添還是很信任的,一開始就讓他負責從雲南滇緬那邊專門弄翡翠過來,為楊峰在現代時空快速積累資金立下了大功,後來發現這個陳添確實能幹,楊峰又任命他為江東門千戶所的典吏,可以說江東門千戶所的後勤都是他在掌管。

看到耿秉義發問,陳添的眉頭皺了起來搖了搖頭,“白大人堅持說那片荒地是他們的,讓咱們把那片荒地還給他,否則他就要讓順天府來查封掉。”

“胡說八道!”

許立氣得站了起來大聲道:“那片荒地原本就是無主之物,按照大明的律法規定,無主荒地就是誰耕種就歸誰,既然是這片荒地是咱們先開的荒那就是咱的,他憑什麽說是他的?”

陳添有些苦惱的說:“可是白天晨說了,那塊地是他們家祖傳下來的地,隻是多年來未曾開荒,如今要收回來重新種地,弄得咱們很是尷尬。”

耿秉義沉默了一會才道:“既然他說他家的,那就讓他們拿地契來看看,總不能他動動嘴皮子咱們就把剛耕種完的地讓給他們吧。”

“對……讓他們拿地契過來看看。”眾軍官們也紛紛嚷了起來,“這塊地原本隻是一塊荒地,扔在那裏那麽多年了一直沒有人去開荒,眼看著咱們種的土豆賺了銀子他們又開始眼紅了,這是看咱們江寧衛好欺負嗎?”

“千戶大人,他們這是看到指揮使大人不在就想要占咱們的便宜啊!”

“絕不能慣他們這個臭毛病,今天咱們若是把地交出去,明天他們就敢把手伸到咱們的千戶所來!”

看到群情激昂的眾人,耿秉義沉吟了一下:“諸位說得很對,指揮使大人臨走前將衛所交給咱們,若是在咱們的手中被那些人給搶了去,指揮使大人回來咱們可沒法向他老人家交待。我估摸著那個白天晨之所以敢把手伸向咱們新開的荒地,很大原因是不知道指揮使大人要回來了,所以才起了賊心。這樣吧,許立你明兒個先調集五百軍士到北邊的那個農場去駐紮幾天,若是那白天晨敢亂來,那就把他們打回去!”

“是!”

許立高興的答應了一聲。

南京吏部衙門的簽押房裏,吏部右侍郎白天晨坐在椅子上,在他的麵前放著幾封公文、筆墨紙硯等物,在右手邊還放著一盞茶。

吏部右侍郎,換算到後世來說那就是中央組織部的副部長,這樣的地位不用說自然是非常高的,不過很可惜由於南京是陪都,他這個吏部右侍郎不過是空有頭銜而已。

永樂之後,在南京當官一般都是在養老,今年已經五十九歲的他對自己的仕途已經沒有什麽追求了,如今的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在明年告老還鄉之前撈到足夠的銀子好安心回家享福,有鑒於此他在有心人的唆使下對江東門千戶所的荒地下了手。

按理說以楊峰打出來的赫赫威名,白天晨怎麽也不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但是架不住有人經常在他耳邊嘮叨,說什麽楊峰去了大草原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如果楊峰不回來的話那麽江寧衛可就是成了一塊肥肉,到時候想要撲過來吃肉的人絕對會多得如同過江之鯽,如果現在不趁著這個消息沒有傳開趕緊去占便宜的話,等到消息傳開後可就沒他的份了。

白天晨在宦海中沉浮了數十年,原本是不會這麽輕易的被人蠱惑,至少也要等到楊峰嗝屁的消息傳來後才好下手,但還有半年就要告老還鄉的他實在是等不起了。

被白花花的銀子刺激得智商下降的他一咬牙一跺腳,就派出了自己的心腹親信帶著吏部的衙役來到了江東門千戶所,告訴耿秉義說江東門千戶所新開的那片無憂數千畝的荒地是他白家祖傳下來的一塊地現在他們要收回,希望江寧衛趕緊將土地還給他,如若不然那就衙門見雲雲。

根據白天晨的判斷,江寧衛對於他這個吏部右侍郎還是很畏懼的,如果他估計不錯的話江東門千戶所的人應該會選擇妥協,畢竟他雖然隻是陪都的侍郎,但在南京這塊地界上還是有點實力的,真要鬧翻了對他們可沒有什麽好處。

隻是白天晨高興得太早了,就在今天上午,京城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個楊峰不但沒有死在大草原上,反而立下了大功,如今正奉了皇帝的旨意班師回朝,這個消息傳來後白天晨便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快一個時辰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們不是明明保證那個家夥已經死在草原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白天晨隻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炸開了,別人不知道楊峰的厲害他還能不知道麽。這個家夥還隻是一個指揮使的時候就敢拿起刀子跟徐弘基、張惟賢這些勳貴打生打死,而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吏部右侍郎而已,竟然想要跟楊峰掰手腕,白天晨真是懷疑自己前些日子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竟敢做出這等虎口奪食的行為。

一想到這裏,白天晨就恨不得給幾來上兩拳,他怒睜著眼睛一字一句的低聲喝道:“廖永權你這個王八蛋,竟敢坑我!”

“吱呀!”

門被人推開了,一名身穿七品綠色官府的中年官員走了進來,隻見他對白天晨躬身道:“白大人,外頭有人要見您。”

“有人要見我?”

白天晨怔了怔,他主意到了這名官員的說辭,有人求見和有人要見這個區別可就大了去了。前者可以說是來人的身份地位比自己低,但後者則是正好相反。

“是誰啊?”

“哈哈哈……洪明兄,沒想到您還在這裏辦公啊!”隨著聲音的落下,一個人走了進來。

“廖永權?”

一看到來人,白天晨就覺得一股怒火湧上了腦門,就是這個人慫恿著自己找江寧衛的麻煩,要不是他自己又怎麽會得罪楊峰,現在他還有臉來找自己,他的臉皮也太厚了吧?

看著廖永權,白天晨恨恨的瞪著他道:“你還敢來見我?你知不知道你可是把我給害慘了?”

看到白天晨那恨恨的目光,廖永權苦笑著拱手道:“洪明兄,你這可是錯怪小弟了,小弟當時也不知道那個楊峰如此命大,竟然能從草原上活著回來,否則小弟是斷然不會告訴您的。否則您想啊,小弟害了您能有什麽好處呢?”

“行了,你也別裝出這麽一副無辜的模樣了。”

白天晨雖然之前被廖永權哄騙了一次,但當官能當到他這個位子的人當然也不是什麽笨蛋,之前被騙還可以說是錯信了別人,如果現在還繼續被人騙了那隻能說他智商不及格了。

“廖大人這次來此不會是來看下官的笑話吧,如果是的話您已經看到了,如果沒事的話您就請回吧。下官還有公務在身就不招呼廖大人了。”說完,白天晨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放在嘴邊抿了一下,做出了端茶送客的架勢。

看到白天晨擺出了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廖永權眼中閃過一絲慍色,隨即又笑吟吟的說:“好吧,既然洪明兄對小弟誤會頗深,小弟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隻能等洪明兄氣消之後再來賠罪了,不過在走之前小弟還是有句話要告訴洪明兄,京城今早剛送來了消息,那個楊峰已經距離京城不到五十裏,明日就應該抵達京城了。

而且小弟也不怕告訴你,那個楊峰是出了名的眥睚必報,昔日他敢率兵對抗魏國公和英國公,並殺死了上千名南京的營兵,他日等到楊峰回到南京,知道有人曾經要謀奪他的田產,你說他會怎麽做呢?”

“廖大人你這是在威脅下官嗎?”白天晨豁的站了起來瞪著廖永權,雖然廖永權是兵部尚書,他不過是一個右侍郎,但兩人並不是一個衙門的,廖永權也管不到他的頭上,更何況還有幾個月他就要致仕了,他根本就不必給廖永權什麽麵子,“廖大人不必替下官操心,大不了到時候下官親自到江寧衛去向楊大人負荊請罪,楊大人雖然為人霸道,但總不會把下官給殺了吧?倒是廖大人,您在南京的日子還長著呢,該擔心的恐怕是您才對吧?”

“你……”廖永權眉頭一皺,依他對白天晨的了解這個老貨搞不好還真的會拉下臉去向楊峰低頭賠罪,如果是這樣的話可就不好辦了。

心裏一動,廖永權趕緊說道:“洪明兄切勿如此,小弟今日來此一是為了賠罪,而是給您送請柬來的。”

“請柬?”

“正是。”

廖永權從衣袖裏抽出了一張紅色的請柬放在了桌上笑道:“今晚雲從先生要在秦淮河上宴請友人共商大計,特地邀請洪明兄賞光。”

“雲從先生?”白天晨發出了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