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懷熹回家的時候看到客廳的窗簾都被拉開了, 燈光明晃晃地透了出來,他臉上不自覺掛上笑意走到窗邊,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打遊戲的辛灼, 他穿著睡衣盤腿坐著,脊背挺直,乍一看像是在打坐。

施懷熹敲了敲窗戶, 然而辛灼好像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一樣, 依舊埋頭打遊戲, 施懷熹又敲了一次,看到他還是這個反應, 知道要順毛了。

他穿過窗戶飄到辛灼身邊,“這位朋友,深更半夜一個人打遊戲是不是孤獨,很寂寞, 很無聊啊-本店免費提供陪玩喲……”

辛灼依舊看著遊戲界麵, 冷哼了一聲,“你也知道已經深更半夜了?”

“哎呀, 不知不覺就這麽晚了, 我從早飄到晚, 都覺得累了。”

“你還知道累?”他說著側了側身子, 把小布偶從背後捏了出來,小布偶的背包裏有養魂的符籙,“還不進來?”

他沒有聽到回答,抬起頭, 就看見施懷熹負著手彎下腰, 在對他笑。

那是跟以往任何笑容都不相同的, 不明亮也不璀璨, 他笑得像是一顆專屬於他的棉花糖,蓬鬆柔軟,帶著顯而易見的親昵。

辛灼的心猛地一跳,匆匆收回視線,“笑什麽?”

“笑你……”他的聲音帶著柔軟卻磨人的笑意,辛灼看著那隻冷白的手伸過來,虛虛地按到了小布偶的的肚子上,他們的指尖挨得很近,他注視著這樣微弱的距離,聽著他慢悠悠地說出下半句話,“很會關心人。”

辛灼的心跳更快了,而下一瞬,好看的青年消失,掌下胖乎乎的小布偶動了動,很有活力地舉手發言,“朋友,需要我這樣的陪玩嗎?”

這人真的是……

辛灼把他塞進口袋裏,暫時不想看到他,小布偶的形態也不行,“玩什麽玩,睡覺。”

口袋裏傳來他故意裝乖的聲線,“好的吧。”

辛灼捏著小布偶的手磨了磨牙。

情緒都好像成了他的俘虜。

一覺醒來,施懷熹在早飯的時候說了一下葉奶奶的事情,事情已經解決了,葉奶奶能好好地去投胎了,辛家父母聽了都放心下來。

而在露台的小課堂上,小布偶抱著符窩在自己的小吊椅上犯著困,“等葉奶奶投胎的時候,我們再去送送她吧。”

辛灼和辛漸冉沒有異議,施懷熹沒有說自己是怎麽說服葉奶奶的,他們也沒有問,隻是照常一個講課一個聽講,施懷熹聽著他們的聲音,困意越來越重,在吊椅裏窩成一團睡著了。

課間休息的時候,辛漸冉就著這樣的場景畫好了一張Q版的速寫,折成一個立體牌擺到了小吊椅旁邊,他還在畫上寫了一句話——此處有小布偶睡覺,請勿喧嘩。

很有動物園標識牌的感覺。

他放好牌,視線移到施懷熹身上,輕輕「咦」了一聲,“怎麽有金光溢出來了?”

辛灼聞言立刻從搖椅上起身走近,看仔細後鬆了口氣,“他在吸收功德。”

難怪會犯困成這樣。

這樣看來,昨晚得到的功德不少。

辛灼希望他的功德可以越來越多,這樣來生就會越好。

然而,有一件事情比跟葉奶奶的投胎告別來得更快——程聽不見了。

這話是他們相熟的鬼差來傳的,彼時他們正在露台上吃烤串兒喝啤酒,聊天聊得正開心,就平地一陣陰風起,相熟的陰差像是被外來的那個陰差傳染了一樣,喪喪地冒出了頭,上來就把這個重磅消息砸了下來。

辛漸冉下意識握住了頸間的玉葫蘆看向施懷熹,小布偶抱著啤酒,聲音嚴肅,“怎麽不見的?”

都不知道是怎麽不見的,什麽時候不見的,還是負責在他家附近盯梢的鬼差覺得程聽有點不太對勁,仔細一查探,才發現自己被障眼法騙了,程聽已經不在這裏了。

施懷熹想了想,“他現在要躲就躲吧,就算我們找不到他,到了時間他也會自己出來的,剛好趁這個機會你們可以去他家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

辛漸冉握住手機,“要我問問他嗎?”

“別問,他沒跟你說你就當不知道,免得狗急跳牆,”他又看向兩個陰差,“辛苦你們來通知我們了。”

辛灼已經是隨身帶著元寶了,就地給陰差燒了幾個過去當給他們傳遞消息的酬勞。

陰差們歡歡樂樂地收元寶,“這也是我們的工作嘛,放心,一有消息我們第一時間過來。”

送走陰差之後,辛漸冉有些擔心地問:“他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麽?”

“察覺到了什麽也沒關係,”施懷熹沉吟,“風口浪尖上他不敢輕舉妄動,陰差都在找他,他敢動反而會暴露自己,別擔心。”

“他會不會也知道我已經認清他了?”

“隻要他沒有肯定就沒關係,”施懷熹拍拍他,“現在是他需要你,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放棄你的。”

他們又聊了一陣之後各自回房,施懷熹這才放下在辛漸冉麵前的篤定,有些發愁地趴在辛灼肩頭,“希望能盡快找到程聽吧,我不想一直提防著他搞事度過這段時間。”

辛灼捏了捏他,然後把小布偶當鎮紙畫好了一張符,再把符籙折成了小紙鳥,讓它飄了出去,施懷熹看到這個形狀就大概猜到了,“找觀主嗎?”

辛灼嗯了一聲,難得坦誠了一下,“問問師父有沒有什麽辦法。”

不知道為什麽,施懷熹有點被他可愛到,他笑著窩進辛灼掌心裏,“玩會兒遊戲吧?玩恐怖遊戲!”

施懷熹窩在辛灼手裏抱著手機打開界麵不到五分鍾,就成功達成速死成就,並且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地當個觀眾吧。

辛灼對他這種狀態已經習以為常。

施懷熹抱著小恐龍一起當觀眾,他坐在辛灼雙臂之間的桌麵上,把小恐龍放到身前,然後探出一個頭,以一種自己在幹大事的口吻說:“可以開始了。”

就很可愛,非常值得在遊戲開始之前拍一張照片留念。

他們在第二天晚上收到了消息——葉留鳳要去投胎了。

跟辛家父母匯報了一下行程之後,他們「輕裝上陣」,變成阿飄的形態趕了過去。

再次看到葉奶奶的時候,施懷熹徹底放了心。

她看起來煥然一新,還沒等他們到麵前來就開心地揚起了手,眼睛亮亮的,完全沒有之前那種灰沉沉的感覺了。

施懷熹剛飄到她麵前就被她握住了手,“你們來了。”

“是啊,”施懷熹笑著點頭,又跟葉瓊打了個招呼,“我們來送送您,這兩天開心嗎?”

“開心得很,我和瓊瓊去逛了商……商場是這麽說吧?還去了遊樂場玩了遊戲,還去跳了廣場舞,謝謝你送來的符,讓我能跟瓊瓊一起照相。”

施懷熹指了指辛灼和辛漸冉,“符都是他們畫的。”

葉留鳳滿懷感激地看著他們,“謝謝你們,你們都是大好人啊。”

辛漸冉沒有跟老人相處的經驗,無措了一會兒才回答:“沒事,隻是做了些小事。”

他說著握住了老人試探著伸上來的手,那雙滿是風霜的手承載著歲月的厚重,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老人誠摯地說著她的祝福,“平平安安,身體健康。”

好像有暖流劃過,他覺得頸上的玉葫蘆都有了微微的熱意。

辛灼也被握了握手,聽著老人說:“祝你平安健康,得償所願。”

辛灼注視著瘦削的老人,好像看到了曾經陪伴過他的老人,他輕聲對她說:“謝謝,您也是。”

陰差等他們告別好才走過來,心裏還有點遺憾以後賺不到外快了,他跟施懷熹他們打招呼,“我也要跟著她一起走了,有緣再見,以後有幫得上的地方盡管叫我。”

施懷熹很貼心地遞了幾個元寶過去,“謝了,有緣再見。”

要走的時候,葉留鳳又看向孫女,“奶奶還想跟你說句話。”

葉瓊止了止喉頭的哽咽,“嗯,我聽著……”

“奶奶就是想說,奶奶希望你以後要是結婚了,是因為自己想結婚,要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生孩子也是自己想要孩子,這個你要想清楚啊,生孩子不容易的,當媽媽也不容易……”

葉瓊重重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照顧好自己,瓊瓊……”

“我會的……”

“奶奶要走了,但奶奶也給你留了一個家,你不開心的時候,過年的時候,也有地方待……”

葉瓊聽到這裏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在模糊的視線裏注視著她的奶奶,這個充斥在她目前所有人生當中的至親轉過身,把背影留給了她,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出她的視線。

也走出她的世界。

她知道,這就是永別了。

她終於痛哭出聲。

施懷熹他們在一旁靜靜地陪著,直到她情緒平複下來,施懷熹才輕聲問她,“好點了嗎?”

葉瓊點點頭,“不好意思……我就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就是舍不得,我還有好多事情沒來得及跟她一起……我沒事的,你們回家去吧,謝謝你們來送我奶奶。”

至親離世,肯定會很難過的,任何安慰的話語都沒有用,於是施懷熹他們什麽都沒再說,把她送回了家才告別離開。

到家各回各的身體的時候,他們都有些沉默,辛灼從冰箱裏拿了啤酒,他們坐到了秋千上,靜靜地喝完了一罐啤酒才站起身走向臥室,在門口的時候,辛漸冉頓了頓,說:“以後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看媽媽的工作室吧?”

辛灼輕輕嗯了一聲。

三樓的燈亮了又暗下。

辛灼在靜謐的夜裏睜開眼,他輕輕撐起身子靠在床頭。

小布偶的臥室窗簾邊上拉開了小小一角,讓柔和的月光灑落進來。

施懷熹很喜歡這樣,就著微茫的光亮睡覺,睡得四仰八叉,香香噴噴,壞心眼地去戳一戳都不會醒。

他還能戳這個睡相奇差的小布偶多久?

他輕輕捏著一直放在枕邊的小布鐮刀,靜靜地想象著等到施懷熹真的投胎的那一天,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會遺憾嗎?

會遺憾吧。

作者有話說:

啵啵啵!希望你們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努力開心地過每一天!

最近真的好熱嗷,這種時候反而更容易感冒了,寶貝們注意身體嗷,二更在下午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