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媽媽做的新衣服受到了全方麵的好評,穿著新衣服的小布偶也成為辛家一家四口相冊裏的常客。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了幾天,施懷熹照舊玩遊戲玩自己畫獎狀,偶爾會翻一下辛灼的書,但每次撐不到十分鍾就困了,辛灼就可以收獲到一個從書裏長出來的小布偶;辛漸冉則是認真地學習,鍛煉身體,眉眼間的鬱色也沒有之前那樣濃重了,辛灼就有些「玩物喪誌」,晚上總拽著施懷熹一起玩遊戲,中途還一個人外出了一次,抓鬼,大厲鬼的那種。

這一天,施懷熹照舊坐在桌子上,給他的獎狀收尾,卻看到辛漸冉有些出神,問,“怎麽了?”

辛漸冉往後靠在椅子上,手指挨著小布偶的腳,“明天是我老師的生日,他說想請我吃飯。”

“請你一個人嗎?”

“聚餐,跟之前一個畫室的人一起。”

「畫室」這兩個字觸發了施懷熹的回憶。

他對這段劇情記憶也深刻,在原劇情裏,這位老師已經死了,他甚至還想傷害辛漸冉,被程聽攔下了。

這件事情過後,辛漸冉變得更加封閉自我和依賴程聽,把自己的所有的人際往來都斬斷了。

那麽現在該這麽辦呢?要攔著他不讓他去嗎?

施懷熹看著他坐在椅子裏,桌邊除了筆墨紙,還擺著一盤切好的西瓜,紅瓤綠皮,看著就又涼又甜,風扇從背後吹拂過來,陽光都被吹得飄起來。

這樣平和的生活,他才剛剛開始過。

然而就算施懷熹知道會發生什麽,他覺得也沒有資格去替辛漸冉做主,哪怕那會成為一個打擊,所以他問,“你想去嗎?”

辛漸冉是想去的,王修德王老師,是他的美術老師,高中的時候他一度想要退學,被同學孤立排擠,還要在學校待到晚上十點才能回去,他每天都戰戰兢兢,一天都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是王老師跟校長商量讓他可以不用去上晚自習,而在教授畫畫的時候他也是相當耐心溫和,不會對他報以偏見,也不會想要把他陰沉沉的畫風「扳正」,高考完之後,也是他給他商量要報哪所學校,包括之後大學期間的一些事情,之後的就業,王老師都給了他建議。

他是一名真正的老師,引導著他人生的方向。

但是辛漸冉卻不敢去靠近他,他害怕連累到老師,每年生日都隻會買禮物寄過去。

這一次王老師極力想邀請他過去,他也想見一見恩師。

他的手指動了動,問:“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施懷熹欣然應允,“當然可以。”

晚上的時候施懷熹就對辛灼說起了這件事情,並且暗搓搓地問他,“你要去嗎?”

辛灼一臉「你是不是傻」。

施懷熹視線跟他齊平,“聚餐的時間是晚上七點誒。”

辛灼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了,“我是他的老師,不是保鏢,而且明天我要回一趟觀裏。”

“那你支援幾張符。”

辛灼當然早就準備好了,不過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薅施懷熹的機會,“報酬呢?”

“老規矩,先欠著吧。”

辛灼擺起債主的架子輕哼了一聲,從包裏拿出了一個兩個小盒子遞給施懷熹,“吃完飯就回來,這個給辛漸冉。”

“知道的,”施懷熹隻接了一個盒子,“辛漸冉就在隔壁,你拿給他吧。”

見他不動,施懷熹推推他,“去吧去吧。”

辛灼嘖了一聲走到對麵叩叩敲了三聲,辛漸冉剛開門一個盒子就扔到他的懷裏,他手忙腳亂地接過,就聽辛灼說:“戴著防身。”

辛灼說完轉身就走,聽到辛漸冉對他說:“謝謝。”

已經跟之前戰戰兢兢的道謝不一樣了,這次更多的是坦然和開心。

他走之後,辛漸冉坐到桌前打開盒子,盒子裏是一串編成手繩的五帝錢。

第二天下午辛灼就開車回道觀了,辛媽媽在家裏多待了一會兒,知道兒子要去跟老師一起吃飯很是開心,在家裏翻找了一會兒禮物給了辛漸冉,“把這個也帶上,這是我們一家人的心意。”

辛漸冉不太熟練把禮物往懷裏一抱,點點頭,“我會轉告老師的。”

辛媽媽這才滿意地出了門。

而施懷熹也神神秘秘地飄過來,說:“我掌握了一個很厲害的技能。”

“什麽?”

“定向溝通!我可以隻對你一個人說話,其他人都聽不到的那種。”

這本來是施懷熹的初始技能,隻是變成布偶之後這個技能就不管用了,到現在才重新撿起來。

辛漸冉很為他開心,他帶施懷熹過去他肯定不能動的,至少還能說話。

晚上六點半,辛漸冉在父母的目送下坐上網約車離開,一下車施懷熹就跟他說,“先去一下洗手間。”

辛漸冉依言而行,在洗手間裏看著辛漸冉從他的背包裏拿出了一塊布啪唧往身上一裹,“這樣也沒人能看見我了。”

辛漸冉小聲問他,“辛灼給你的?”

準確地說用欠條換來的,“差不多吧,能管用三個小時,我們走吧。”

辛漸冉打開包廂門,已經來了三個人,都挺陌生的,辛灼一個人都不記得,他沉默地坐到角落的位置,拿出手機在群裏匯報了一下行蹤,接著打開了遊戲。

施懷熹就飄在他手邊。

小布偶今天穿的是嫩綠色的T恤,再裹著紅布,又可愛又喜感,辛漸冉忽然有些慶幸自己經過了專業的「訓練」,不然現在肯定要當場笑出聲來。

他聽著施懷熹的聲音玩著遊戲自得其樂,但是其他人卻不想他太好過,“辛漸冉,你現在在幹什麽呢,你藝考成績可是我們學校第一名,但怎麽都沒在業內聽說你的名字啊?”

辛漸冉勉強回了一句,“我自己接單。”

“哦,自由職業啊,那不是很可惜,秦堯當初低你一名,現在都成主畫師了,年入百萬,誒,你一年能掙多少啊?”

施懷熹聽得好笑,“他怎麽不拿自己舉例跟你對比呢?”

辛漸冉也有同感,他一言不發繼續玩遊戲,那人卻火了,“辛漸冉!跟你說話呢,裝什麽聽不見啊?”

施懷熹聞言就要站起來給他一個小教訓,圓乎乎的腳卻被辛漸冉壓住了。

眉眼陰鬱的青年掀起眼簾看過去,“你誰?你吠我就要搭理你?”

這是他從來不會在親近的人麵前展現的一麵,尖銳而陰戾。

“你……”

“夠了!”他身邊的青年開口,“今天是王老師的生日,別在這裏鬧。”

“秦堯你怎麽還幫他說話,你不是最討厭辛漸冉的嗎……”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辛漸冉想起秦堯是誰了,如果說他非常容易被鬼怪侵擾,那秦堯就是鬼怪不能輕易近身的人,一起讀書的時候,辛漸冉撞見過他自己作死的行為,玩各種請鬼遊戲,有幾次他都看到秦堯身邊跟著鬼了,但這些鬼根本就沒辦法靠近他。

這也就導致他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對他非常看不慣,不待見和討厭都是寫在臉上的,辛漸冉也每次都避著他走,兩個人也沒有鬧出什麽矛盾。

回憶間,王老師到了。

高中畢業之後他就沒見過王老師了,一晃都六年了,當初他就是個老教師,今年也有六十六歲了,頭發霜白,笑容和藹。

就是臉色很蒼白,辛漸冉站起身,看著王老師跟學生們打過招呼後看向他,“小冉啊,今年終於把你等到了,嗯,不錯,比畢業的時候精神多了。”

他說著在辛漸冉身邊落座,辛漸冉問他,“老師生病了嗎?”

“唉,老了,時不時就要病一下。”

辛漸冉抿唇,把他麵前的酒拿開,換了一杯溫茶。

在好的老師麵前,再是刺頭的學生也會變得乖乖巧巧,王老師全程都沒有吃東西,說是胃口不太好說吃不下,學生們聽了也沒有強行勸,紛紛關心起了王老師的身體,接著天南地北地聊著。

這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學生們簇擁著老師走到門口,各自告別,辛漸冉幫老師拿著禮物,說:“我送您回家。”

“沒事,老師家裏就在附近。”

辛漸冉堅持,“我送您。”

“行吧送送送,剛好在上我家喝杯茶再走。”

辛漸冉不言語,不遠處秦堯好像也要過來,但是被人拉著走了。

這邊是老城區,現在已經很安靜了,時不時會有車閃著燈輕輕地路過。

風和燈都很溫柔。

辛漸冉和老師交談著。

“現在在家裏住啊?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我媽媽她很溫柔,好像還把我當成孩子一樣……”他很久沒有說過這樣誠摯這樣長的話,努力地組織著語言,“我爸爸他,很會做飯,看起來很嚴厲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總是想辦法跟我說話,然後就是我,弟弟。”

「弟弟」這兩個字他說得尤其艱難,以前不覺得辛灼是他弟弟,現在他更不覺得了,“他雖然冷冰冰的,但是嘴硬心軟,對我也很好,除了他們,我們還有一個家人,他幫了我很多,一直都陪著我。”

施懷熹愣愣地看著他,後者臉上帶著笑,柔和又明亮。

王修德聽得很欣慰,“真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我這幾天啊,不知道為什麽總念著你,想著我的好學生以前受了那麽多苦,現在有沒有好起來。看到你現在這樣,老師是真的高興啊。”

他拍了拍辛漸冉的手,大概是老人家體溫低,碰上來的時候冰冰涼涼的。

辛漸冉聽他接著說,“活到我這把歲數才明白,開心是最重要的,當然有錢和健康也很重要,你還年輕,這三樣都握在手裏,好好地過好你的每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珍惜身邊的人……誒喲!”

辛漸冉手疾眼快地攙住他,渾身卻一震。

他握著的這隻手,僵而冷,路燈下,他的老師抬起頭,麵容青白,角膜混濁可以看見紅色的血點,他卻渾然不覺,抱怨著,“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走路都不穩當了,還好有你陪著,得服老,得服老嘍。”

“您……”辛漸冉眼眶酸澀得厲害,他此刻的情緒太複雜,恐懼反而被壓到了最底下,施懷熹輕聲在他耳邊說,“不要告訴他。”

於是他深呼吸一口氣,扶住老師堅硬冰涼的手臂,對他說:“沒事,我扶著您走。”

他們在路燈下慢慢走著,交談著最瑣碎的,最尋常的事情,時不時笑一聲,施懷熹跟在王老師身後,手裏握著的符一直都沒有鬆開。

但他願意相信,這其實是一個溫情的故事。

作者有話說:

希望你們也覺得這是一個溫情的故事,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