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聲中他們奔赴老龍灣。

老龍灣隔著天涯島不遠,大約兩公裏多點,順風的時候不多會便趕到了。

如王憶昨夜所看到的天色那樣,今天是個好天氣。

早晨的時候海風還有些飄搖,隨著豔陽漸升風漸落,等他們到了老龍灣海風已經很小了。

廣袤的海麵色澤湛藍,時時有春風掃過,海麵便微微的**漾。

像是一麵藍綢子被溫柔大姐姐的玉手輕輕抖動著。

老龍灣是海灣,海麵上有大片的礁石,黃褐色的礁石從海底聳立高起冒出水麵,被天長日久的風吹浪打給打磨的千姿百態。

水下有海藻,礁石上也長著海藻,它們多是海裏常見的海帶,平靜的飄**在海水中。

海藻之間多有魚兒穿梭,隻有它們碰到海藻的時候才會帶著海藻搖曳。

船拋錨,漢子們說笑著準備幹活了。

脫掉衣服換上膠皮衣又各自戴上護目鏡。

大膽一邊換裝一邊對王憶說:“王老師,給我們分一下葫蘆,一人一個。”

這些葫蘆又叫瓢子、浮漂子,上麵有小眼網兜專門裝海參。

船上的葫蘆都挺大的,說裏麵藏著個葫蘆娃不算誇張。

王憶把葫蘆分出去,留下王東美跟他一起守在船上,其他人熱身後拖著葫蘆就跳入水裏。

他們帶著葫蘆各自遊到一個地方,葫蘆留在海麵上,人則紮入水中。

海水很清澈,毫無汙染。

這片海域比較淺,陽光穿透了海水,朦朦朧朧的照亮了海底。

王憶蹲在船頭仔細盯著水下的人看。

一個個人跟大蛤蟆一樣在水中潛行,潛在水裏找到礁石用手扒拉住礁石然後就這麽在上麵找海參。

見此王憶倒吸一口涼氣。

真猛啊,這是全憑肺活量來撈海參!

王東峰也在船上,他運氣不好,下水之後碰到了幾條烏賊從一片海帶中遊出來。

雙方短兵相接,烏賊驚恐之下立馬變身噴射戰士。

王東峰周邊的海水變得黑蒙蒙起來。

他隻好先行浮出水麵換氣——在黑蒙蒙的水下繼續待著很危險,你不知道麵前會不會有驚慌的烏賊,一個不小心烏賊會纏繞在人的臉上。

眾所周知烏賊章魚這些軟體動物喜歡鑽洞,它們到了人臉上會用觸手找洞鑽,鑽嘴巴、鑽鼻孔,很快人就會窒息!

王東峰浮起來找到他的大葫蘆趴了上去,這是用來歇息的工具。

王東美在船上不是玩的,他在指揮大局:“峰子,你換一下,往你右前方去上十來米,那邊我看著行。”

王東方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他問王憶道:“王老師,你不下來耍耍水?”

王憶訕笑道:“我沒有膠皮衣。”

“穿大美哥的。”

“我、我不會潛水。”

“我帶你!”

“你他麽哪來那麽多話?趕緊幹你的活!”

王東峰哈哈大笑:“王老師急了,你看他急眼了!”

他重新潛入水中,過了一會陸陸續續有人浮出水麵,他們潛水出來後麵色都不好看,之前的紅潤全沒了,改成青白色甚至灰白色,看起來挺嚇人的。

王憶心裏不是滋味,這才清明剛過沒幾天,隻穿一件膠皮衣潛水實在是難啊!

歇息之後他們又斷斷續續潛入水裏,像青蛙跳水。

大膽是第一波下水的人裏最後一個浮出來的。

他浮出來後王東美就大喊道:“二組長,你那裏怎麽樣?紮的貨多不多?”

“呼呼,湊活、馬馬虎虎,紮了五條參!”大膽抱著葫蘆奮力呼吸。

他脖子上掛著個小網兜,等歇過來後他從中撈出一條條褐黃瓜般海參轉入大葫蘆上的小眼網兜裏。

然後他又潛入水裏。

王東美罵了一句:“草,這兩年海參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變少了,都跑了?搬家了?怎麽這麽難找!”

他又給王憶介紹:“王老師你不知道,我最早學著紮海參的時候真好紮,有一次我潛水下去一口氣紮了十六條參!”

王憶驚歎:“這收獲量可以啊!”

“不算什麽,”王東美搖頭,“支書才是厲害,他身子骨還行的那陣總是帶頭來紮參,他有一次一口氣紮了五十條海參,這事在公社都傳開了。”

“還有東方大哥,他不愧是支書的種,有一次也紮到了44條參!”

王憶服了。

就是把海參放一起讓他憋一口氣下去挨個撿,他也撿不來這麽多。

別看海參有刺,其實它們很滑溜。

十來個回合之後,紮參人推著葫蘆往船上遊。

王東美放下船舷上的筏子撐著水去迎接,把人一個個迎上船來。

強壯的漁家漢子們這一刻向王憶展示出了另一幅麵貌。

疲憊,虛弱,沉默。

他們被拉上筏子後紛紛躺下攤開,享受著陽光的照耀。

從筏子上回大船,他們就跟傷了關節或者變成機器人一樣,四肢不聽指揮了,還得王憶和王東美幫忙把他們翻上去。

王東峰上船後趕緊拉起護目鏡,張開嘴巴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口水鼻涕眼淚都噴出來了。

大家夥臉色都很難看,強壯的身子跟打擺子似的哆嗦著。

王東美已經準備好了燒酒。

燒酒用小鐵壺溫著,一人一杯酒,他們拿到後仰起脖子‘咕咚’一口灌了下去!

喝著酒享受著陽光照耀,大家夥的臉色才逐漸好轉。

大膽搓著手說道:“老祖宗說的一點沒錯,春紮骨頭秋紮肉,別看這春天了,水裏不比冬天暖和多少,他娘來,寒氣跟鋼針一樣從全身往骨頭裏鑽!”

王憶從包裏掏出黃飛鴻花生分給大家:“一人來一把,就著再喝兩口酒暖暖身子……”

“不敢喝了。”大膽趕緊擺手,“酒喝多了頭昏腦漲且氣短,這兩個在水下都要命。”

王東美點頭:“對,頭昏腦漲最嚇人,你在水下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海底,特別是有些海底的沙子很白很亮。”

“前年村裏的東遷死在下麵,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腦袋都鑽進沙裏了,他就是昏了頭以為海底的白沙是水麵的光,拚了命想鑽出來。”

提起這話題,船上氛圍更是沉悶。

直到王東峰拿到黃飛鴻花生。

他吃在嘴裏頓時樂了:“我草,這花生米怎麽做的?又香又麻又辣,吃肚子裏跟小火一樣,真舒服啊!”

其他人扒拉手裏花生米看,也紛紛好奇:“對,花生米裏有辣椒和花椒?”

“味道還挺好,沒吃過這樣的花生米,峰子說的對,香麻辣!”

王憶笑道:“辣椒和花椒一起炒的花生米,喜歡吃以後去我那裏拿這個下酒。”

“好。”一行人立馬答應。

他們一粒一粒的吃著花生米,有心疼家裏孩子的裝了起來沒舍得吃,想回去讓孩子嚐個新鮮。

歇息過後他們準備繼續下水,王東美替換了一個叫王祥清的漢子。

王東峰對王祥清笑道:“四伯,你這幾天肯定沒少折騰我伯娘,你身子折騰成糠蘿卜了,下不來水!”

王祥清說道:“你小子少得意,等你到我這個年紀還能來下水紮參的時候再嘟囔吧。”

王東峰拍拍胸膛說道:“你瞧好,咱肯定沒問題。”

大膽說道:“喜子你別得瑟了,紮參最好的就是童子身,我跟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一口氣能紮五分鍾!”

他問王憶:“王老師你不下水試試嗎?你還是童男子吧?”

王憶很猶豫。

王東峰安慰他:“王老師沒事,不是童男子一樣能潛水紮參,你看隊長還有我四伯,他們早不是童男子了……”

“我考慮的是這個嗎?”王憶沒好氣,“我是水性確實不好,不太敢冒險!”

他又跟其他人商量:“今天我先給你們打個輔助,以後天氣暖和了你們教我潛水,等我水性好了再下去怎麽樣?”

“行。”大膽戴上護目鏡又要跳入水裏。

王憶一拍腦袋:“等等,先別下去,等我兩三分鍾,給你們吃點厲害的。”

他知道出海肯定耗費體力,所以早上帶了一包的士力架。

船上有小火爐用來溫酒做飯,他找鐵壺打開蓋子把士力架放進去,很快巧克力融化、幹果碎脫落。

他用剛才喝酒的小酒杯來盛半凝固的士力架,讓眾人趁著熱乎吃下去。

士力架熱乎後甜得發膩,但漁家漢子們嘴巴太淡了,就喜歡吃這樣的濃香甜膩之物。

他們用筷子摳著兩下子吃掉,吃的嘖嘖稱奇:

“這是什麽糖?真甜!”“裏麵硬邦邦的是什麽?花生仁?挺香。”“還有沒有?再給我來一杯。”

王憶把壺底子刮了個幹淨,說道:“這是巧克力,可以給人提供許多能量,你們再下水感覺應該會好一些。”

大膽說道:“巧克力?我聽我姨家表弟說來著,這是外國糖是吧?原來是這麽個滋味兒。”

王東峰戴上護目鏡笑了:“嘿喲,那咱也吃上外國糖了?”

“你可下水吧,哪裏也少不了你小子。”大膽給他一肘子,將他推入水裏。

士力架的高熱量不是吹的,它這方麵確實厲害。

眾人這次下水堅持的時間長了一些。

不知不覺快中午了,最後留在船上的還是王東美,他要給大家夥準備午飯了。

這個王憶能幫上忙。

他美滋滋的說道:“時間過的還挺快,咱今天上工時間過去一半了?那我隻能幫忙做飯呀?挺不好意思的。”

正在煮粥的王東美說道:“王老師你別急,咱今天上工時間隻過去一半,待會咱就要換工了,下午有你發揮的機會,你看看你喜歡搖櫓還是喜歡撒網拉網,下午隨你先挑活。”

王憶一下子愣住了:“咱今天不是出海紮參嗎?怎麽還要搖櫓撒網?”

王東美微微一笑:“所以我說咱還要換工,下午咱二組不紮海參了,換紅梅主任他們的三組來,咱去捕魚!”

王憶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子。

預感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