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裏百草香。

這個說法不對,四月的海島春光,真是比夢裏還要美,島上也真有紅花綠草的香氣。

海島春深易起霧,霧鎖海麵,妖嬈朦朧。

但現在太陽出來的早一些了,而且陽光也暖了起來,光芒一撒嫋嫋春霧便漸漸散去,海洋露出真容,懸水而上的島嶼和山巒也露出真容。

王憶和秋渭水一路溜達,呼吸著春天的晨霧,感覺神清氣爽。

深秋有霜降,春夜有露水,這是霧氣遇風化水而成,沾濕島上樹木被海風一吹,便是一場杏花雨。

得到滋潤的還有野菜,不經意間就能看見石頭縫裏長出了青蔥,但更受歡迎的是青艾。

青艾就是嫩艾蒿,得春風雨露滋養,現在最是嬌嫩,島上有人早起就來摘青艾。

沒有被陽光照耀過的青艾會少有野草氣,外島的婦女們會用它來做青艾餅。

王憶隨意跟早起的婦女們打招呼:“山花嬸子起的挺早,起來收拾青艾呀?”

“二嫂你可真行,你摟了這麽多青艾,可以可以……”

婦女們回應著跟他打招呼。

滿山花直接將打來的青艾用茅草繩一捆,上去塞給了王憶:“拿回去做艾餅,好吃還能祛風去邪。”

王憶啞然失笑。

太熱情了吧。

其他婦女也要收拾青艾送給他,他見此趕緊帶著秋渭水下山去了海邊。

潮水翻湧,其聲轟轟。

翻湧的白浪力度照舊,可此時海水已經開始碧綠,配上吹麵不寒的春風顯得浪花都輕柔起來。

正所謂新綠嫩黃,最能安撫人心。

綠的是野菜艾草,黃的是小海鮮,現在的小海鮮活躍起來,特別是黃螺這時節最多——

老話說的好,農曆三月三,黃螺爬上灘。

如今時令已到,有些喜歡趕海的漁民早早起來,在沙灘在島礁上四處摸索,每人身邊的竹簍裏都有黃螺。

礁石趕海,至少是春深夏近時節才會舒服。

不過外島氣候好,這時節氣溫已經攀升,海水不再刺骨,漁民們適應了這個溫度,便卷起褲腿下水了。

不光黃螺,還有海瓜子、香螺、蛤蜊之類也能收獲,諸多的小海鮮從冬到春積攢了一身肥美,都很好吃。

這些東西也是透骨鮮!

王向紅蹲在碼頭上一邊抽煙一邊遙望海麵,看見兩口子走來便招手打了個招呼。

王憶過來問道:“隊長你是在看風?”

王向紅點點頭:“嗯,看風,看看今天風怎麽樣,海情怎麽樣。”

王憶問道:“收音機和電視裏都有天氣預報,還用看風嗎?”

看風即是看海看天氣。

正所謂東風帶雨、西風揚土,東風耍渾、西風澄清。

這時節一旦刮起東風來,那外島海水就會有一層黃泥湯翻湧出來,這就是好海——

黃泥湯是海底沉積物翻湧而成,裏麵包含豐富的有機物,如此一來能把藏在海底的魚蝦給帶動起來,帶動著它們漂浮起來覓食。

而西風卻沒有這個能力,這就導致外島還有俗語,說的是東風不殤海、西風掃地窮。

今天起的就是西風。

西南風。

海水清澈,漂亮歸漂亮,卻不被漁民所喜歡。

王向紅皺起眉頭,說道:“天氣預報廣播的是翁州地區,不夠具體。”

“老話說,一闕天空一隻鷹、一片海水一陣風,咱要看天氣預報,以天氣預報為參考,但不能依賴天氣預報。”

“老輩積攢下來的經驗,比天氣預報還準呢!”

後麵王祥海吃飽喝足下山來到碼頭。

王向紅也跟他打了個招呼:“今天你們要去芭蕉海那裏?”

王祥海一邊收拾網繩一邊說:“嗯,對,昨天有扁擔島的人過來看電視,跟我說那邊有鰨目魚的好收成。”

“他們前兩天運氣好,一船撈上來四千多斤鰨目魚,我想領著船隊過去看看,咱們吃不上肉跟著喝口湯也好。”

王向紅說道:“要不然去錢塘海那邊捕撈鰻魚苗試試吧?周民棟是海水養殖的專家,他建議咱們養鰻魚,我覺得可以試試。”

王祥海一聽,說道:“行,那就去錢塘海,可是捕撈鰻魚苗的話,這活咱不精通啊。”

王向紅說道:“咱們是自己的勞力自己的船,出海的時候花費會少一些,所以這一趟你們就當去學習、去試驗的,積攢經驗,爭取以後再獲佳績。”

王憶說道:“那我跟著過去看看吧,錢塘是大城市,我聽說他們那邊有個麵向江浙滬的機械市場。”

“好像市場裏現在有一種軋麵條機很好,我想看看能不能買兩台,咱回來自己開麵條作坊。”

王向紅很感興趣:“這得需要多少錢?”

王憶說道:“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我身上有錢,要是價格合適、機器不錯那我先墊資。”

這事說定,王祥海開始安排人員回去做準備。

翁州隔著錢塘地區不算遠,也就五百裏地,但船跑不快,海上航行時間長,哪怕跑的是一條直線,還是得跑一個白天。

而捕撈鰻魚苗這事他們不專業,去了少不得得花費時間進行學習。

如此一來他們此次出海作業的時間會長一些,至少得三四天的工夫。

但因為王憶還要主持建築單位的招標活動,這樣他暫時走不開,於是錢塘之行得往後拖延個一兩天。

王向紅一共聯係了六家建築公司,都是私人的建築隊。

不過裏麵的工人水平沒的說,他們都是在中建當過臨時工的人。

隨著改革開放後生產建設浪潮的翻湧,中建在編工人不夠用,於是工地在哪裏,就得臨時從當地招聘農民當工人。

工人在工地上學個一年半載就可以出師,這樣當一塊工地結束,農民工們被解聘,就有人招呼他們組建了私人建築隊。

六個單位負責人來到天涯島,有的是西裝革履打領帶,有的是穿著工服。

王向紅看了穿西裝的說‘體麵’,看到了穿工服的又說‘專業’,反正他覺得這些建築單位的老板都挺靠譜。

他帶著王憶招呼六人。

教學樓沒有全利用起來,有空置教室當了臨時辦公室,於是這場招標活動就在這辦公室裏舉行。

王向紅不好意思出麵,就讓王憶來主持招標會。

六位老板這會意氣風發,他們都聽說了天涯島要大搞建設、要給全員家家戶戶蓋起小樓的事。

於是他們被叫來後,還以為大家夥要共同參與這蓋樓的工程。

這年頭的老板們隻是膽子大,還沒有什麽壞心眼和套路,不知道王憶即將給他們上一課。

王憶很客氣的給他們上茶,上的是西湖龍井。

老板們對此大為開心。

這個帥氣文雅的青年真是人太好了,他給我們上的茶水可真香啊,跟人民幣的油墨香味差不多呢。

然後王憶開始給他們介紹招標的信息。

根據他的查詢,招標這回事早在二十世紀初的清朝末期就出現了。

但後來新中國成立,從那開始到十一屆三中全會期間,國家實行的是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製,在這種體製下根本不可能也沒有必要采用招標投標的方式來開展經濟活動。

改革開放後,招標投標才開始跟國家的生產活動進行掛鉤。

其中1980年,中央在《關於開展和保護社會主義競爭的暫行規定》中提出,“對一些適應承包的生產建設項目和經營項目,可以試行招標投標的辦法”。

這是國內第一次在政策上提到招標和投標,然後放到國內的建築業上,招標工作是1981年首先在鵬城試行的,然後慢慢的推廣至全國各地。

這裏的老板們都是土老板,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卻很有膽識很有頭腦。

他們很關注業內動態,加上江南省走在了改革開放的前列。

因此這裏六個老板都知道招標的意思。

這樣他們對此大為鬱悶。

他們對王憶的好感一下子沒了,覺得這個青年怎麽這麽雞賊這麽狡猾?

要不然老祖宗說麵由心生麽,這青年長得尖嘴猴腮,看著就不是好人!

老板們紛紛低頭,手裏冒著熱氣的茶水頓時不香了。

有個叫易海川的老板最先發難,對王向紅說:“王隊長,我雖然不是你們福海人,是吧,但我聽說過你的名聲。”

“都說你王隊長最實在、最講究,你說你把我們叫過來,然後不用我們不要緊,畢竟現在國家要搞市場經濟,不能強買強賣,要自由買賣,這個我們都理解。”

“可是你說你們搞這個招標,是不是過分了呀?”

“就是,招標這種事有點瞎胡鬧。”另有名為荊地的老板麵色不虞的幫腔。

招標這種行為剛出現在市場上的時候,是受到過資本家們抵製的,這被認為是破壞規矩的行為——

剛改革開放後的一些年頭,商人們經商還不講商業頭腦,他們講人情、講信譽、講規矩。

王憶可不跟他們扯犢子。

就是要招標!

他先強調了招標的合理合法性,將打印出來的《關於開展和保護社會主義競爭的暫行規定》文件發給六人。

然後他又坦誠的說:“我們生產隊要蓋起的小樓至少有一百五十座,這是多大的生意,各位老板清楚。”

“咱們實打實的說,現在市場還很亂,諸位的生意要做下去,並沒有那麽容易。”

“未來兩到三年市場會一直亂下去,優勝劣汰,老板們有人的生意會做大,有人的生意會做不下去。”

“我不敢說各位老板的買賣會幹的怎麽樣,但我可以保證,誰拿下我們生產隊這筆大買賣,那肯定就能在市場立足!”

易海川毫不客氣的說:“你王老師是大學生,這些話沒問題,可是招標這回事它是有大問題的,那就是老話所說的,好貨不便宜、便宜沒好貨。”

“我們可以在這裏報一個低價,然後呢?然後低價就隻能偷工減料,這樣最後損失的還是你們。”

王憶說道:“我沒讓你們報低價,你們可以合理報價,我也說一句老話,‘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錢的買賣沒人做’。”

“所以老板們的報價肯定得保留盈利空間,但是,這個空間要小一點。”

“同樣是一句老話,薄利多銷一樣賺錢,一百五十座樓房,哪怕一座樓房隻能賺一百塊,這蓋起一百五十座樓房可就是一萬五千塊!”

易海川哂笑道:“王老師你逗樂子呢?我們養那麽多兄弟,蓋一座樓隻賺一百塊?圖啥?”

“為人民服務嘛。”王向紅半真半假的說道。

老板們笑了起來。

王憶說道:“首先我說了,這不是一百塊或者幾百塊的事,這是一萬五千塊或者說幾萬塊的事!”

“其次,我們島上的工程能養你們的建築隊至少十年!”

“這十年能賺多少錢?”

另一個叫曹六弟的老板下意識說道:“十年?那不可能。”

“你們要蓋的樓房不用打地基,我手下建築隊來幹的話,材料齊全情況下,一支隊伍二十天就能起來一座!”

“而這樣的隊伍我現在有五支!”

易海川那邊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他明白王憶的意思。

或者說其他五位老板都明白王憶的意思,他們想幹天涯島的生意,甚至願意跟同行平分天涯島的生意是為什麽?

王憶說出答案:“天涯島現在是全縣農村的標杆,你們信不信,我們蓋什麽樣的樓房,以後其他人家蓋樓也會照著我們的去蓋?”

“所以你們不管誰家拿下我們島上的生意,那就等於拿下了外島的生意,以後還不是財源滾滾來?”

易海川笑了起來,笑著搖頭:“王老師你不愧是拿教鞭的人,口才好。”

“但你這樣說也沒用,招標就是有弊端,這是唯物主義決定的,我們用工的工錢外麵都了解,待會投標的時候就是這麽個價。”

王憶說道:“那還是請各位老板投標看看吧。”

他準備了投標書。

很簡單。

現在農村蓋房有兩種方式,就像日後的裝修,一種是全包一種是半包。

全包是建築隊來采買物料、出大工小工和雜工,半包則是主家采買物料,建築隊隻要出大工小工和雜工即可。

天涯島是采用半包的方式,現在一般而言都是半包,建築隊也沒有條件能大量買到蓋房子所需的磚瓦水泥木料檁條等等建築材料。

所以投標書上就是讓他們報大工、小工和雜工的工錢。

王向紅早就把當前建築工的工錢給打聽出來了。

外島地區的大工一般是四十元到八十元,小工是三十元到五十元,雜工是十五元到三十五元。

這工資水平不低了,甚至有經驗的大工收入還很高。

像天涯島上一個工分是5分錢,強勞力幹滿一天是12個工分才6角,一個月是18元,一年下來是216元。

而建築工人裏頭的雜工收入都能跟他們持平,大工更是幾倍於強勞力的收入。

當然,建築工很辛苦。

可漁民就不辛苦了?

強勞力在海上搏風鬥浪更辛苦!

至於危險性上二者就不要比了,都相當危險。

投標書上除了有大工小工雜工的工錢外,還有投建一座樓房所需工人數量和工時的長短。

有了這三要素還有一個報價的地方,那便是每日飯錢標準。

外島蓋房子的習俗是,誰家蓋房子,那誰就給工人師傅們管飯。

招標工作沒有時間限製,王憶讓他們慢慢研究、慢慢盤算,務必要給出準確數據。

因為一旦選定建築單位,他們當天簽合同,一切工作按照合同來開展。

王憶體貼的給他們準備了小計算器,誰茶杯裏水少了還會去添茶倒水,但就是不能交頭接耳去討論。

現場氛圍變得很肅穆。

就跟考場一樣。

六位老板成了考生,時不時抓耳撓腮、時不時猛摳頭皮。

當然少不了不動聲色的張望。

要是能看到對手的報價……

他們滿懷希望的遐想著,然後失望再絕望——壓根看不到。

不過有動作快的。

不過兩三分鍾,曹六弟第一個交上了他的投標書。

他交完了不高興的說:“剛才不是說了就用大家夥平日裏的報價來投標嗎?你們怎麽這麽慢?”

其他人的投標不是一般的慢。

他這個第一名用了兩三分鍾時間後,剩下五個人中,第二個交投標書的荊地足足用了半小時。

曹六弟有點惶恐了,問道:“王隊長,我那個我我投標書啊,填寫的有點隨意,能不能改一改?”

王憶搖搖頭:“對不起呀,曹老板,這招標是考試,投標書是考卷,一旦交上就不能拿下去了。”

聽到這話,走向他的荊地猶豫了一下又把投標書給收了起來。

曹六弟見此指著他叫道:“老荊,你交卷了,你交卷了!”

荊地冷靜的說:“誰說我交卷了?我是帶著投標書過來說個事——那個我肚子不舒服想上個廁所。”

“我出去上廁所,帶著自己的投標書防止被人偷看,這沒問題吧?”

曹六弟傻眼了。

不怪自己太老實,隻怪這些競爭對手太狡猾!

最終六張投標書都送上來。

王向紅趕緊擠上來看。

這一看完他麵色可就很精彩了,先皺眉、又瞪眼再歪頭還撇嘴。

王憶看的一個勁樂。

就這麵部表情控製能力,不比一峰一博強?這不得給個百花影帝?

王向紅看完之後感歎道:“老話說的太好了,嫌貨才是買貨人啊!”

六位老板眼巴巴的看向他們。

王憶說道:“各位老板都知道,招標和投標最忌暗箱操作,所以你們投標書已經收起來了,那我們現場報標吧?”

老板們打著哈哈等待結果。

結果就是易海川中標!

剛才就是這家夥抱怨的最狠,結果等到投標的時候,他壓價最狠!

曹六弟都要氣死了。

這傻孩子竟然真用市場價來投標……

他怒道:“不是說好了都用市場價的嗎?你們怎麽能騙人啊?還有沒有誠信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易海川打哈哈,含糊的說:“我這個主要考慮吧,咱們幹工程的不應該屬於生意人,對吧,咱們不是生意人。”

“那個怎麽說呢?嗯,那個、那個咱們是工人,是工人階級,那個要為人民服務,對,為人民服務……”

荊地怒問道:“你報價是多少?”

他感覺自己被背叛了!

易海川繼續含糊其辭:“為人民服務,主要是為人民服務,賺多賺少的沒什麽,給手下兄弟們找個活就行嘛!”

王憶看向投標書。

易海川是真狠心。

大工的月工是34元,小工是21元,雜工是14元。

然後工期方麵是房總工16人,一座二層樓房可以壓縮到14天。

畢竟沒有裝修,隻是蓋起個樓房即可。

抹灰、裝門窗、貼瓷磚都是天涯島自己負責,其中貼瓷磚後期慢慢補充,反正都是給外牆貼瓷磚。

大膽帶的建築組主要就是幹這個的。

易海川的隊伍挺龐大的,現在就可以拉起上百人來,如果資金充足、活充裕,他可以把隊伍給擴展兩倍!

如此一來,天涯島的建築工程要是快點幹,那一年時間穩穩當當能給全幹完!

王向紅拿出王憶提前準備的合同書給易海川。

易海川趴在桌子上仔細看,看後很吃驚:“這麽詳細這麽全麵的合同,我還是第一次碰上,比我準備的合同可好多了。”

他問王向紅:“王隊長,這合同書的藍本能不能讓我留上一份?”

王憶說道:“行,你留吧,我們隊裏有複印機,給你複印幾份。”

易海川忍不住感歎:“你們生產隊是真厲害。”

今年生產隊將要大興土木了。

社員們要輪流去防空島上幹活,磚窯廠生產規模需要擴大,以生產出更多的磚瓦來進行供應。

這事是王向紅和王東喜來調度。

王憶這邊忙活完了招標的事,就跟著王祥海去往錢塘海。

這次出行一共是四條大船,每條大船上搭載兩艘小船。

有機動船也有搖櫓小船,對鰻魚苗是誌在必得了。

船員組成方麵都是海上作業組的好手,另外王憶還帶上了大迷糊——

這年頭治安不好,去外地海上作業難免會發生點什麽治安事件,有個大迷糊這種身板的人可以震懾不少人。

上船的時候他叮囑大迷糊,不準笑,要板著臉或者什麽表情也沒有。

大迷糊收起習慣性的憨笑,穿上一身牛仔服後,整個人跟戰爭機器似的……

就此,船隊準備完畢,可以出發。

他們是聽了氣象廣播後出發的,四月下旬,天朗海清。

錢塘海外麵有個海線島,是一座挺大的島嶼,隻是島上淡水資源匱乏,所以是個無人島。

這島嶼周邊一帶的海域便是捕撈鰻魚和鰻苗的好地方。

它位於北緯30度海洋水產黃金線,擁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是中國古老漁汛發祥地之一、鰻魚捕撈地之一。

海線島的名字就來源於鰻魚苗。

鰻魚的生活史分為6個不同的發育階段,內陸人不太清楚,鰻魚是一種很神奇的魚。

拿它的性別來說吧,鰻魚的性別是環境決定的,族群數量少時,雌魚的比例會增加,族群數量多則減少,這個整體比例是為了族群的穩定。

而拿它們的樣子來說,鰻魚為了適應不同環境,不同階段的體型及體色都有很大的改變:

首先是卵期,鰻魚在深海產卵。然後成為葉鰻,此時身體扁平透明,薄如柳葉,便於隨波逐流,能在大洋中隨洋流進行長距離漂遊。

再然後是玻璃鰻,當它們接近沿岸水域時,身體會轉變成流線型,減少了阻力,就可以脫離強勁洋流了。

接下來是鰻線,它們靠近河口水域時,開始出現黑色素,養殖業鰻苗就是捕捉它們。

再接下來進入河流成長為黃鰻。

最終是在成熟時,它們魚身轉變成類似深似深海魚的銀白色,同時眼睛變大,胸鰭加寬,以適應洄遊至深海產卵。

這時候就是成體鰻魚,也叫銀鰻。

正是因為鰻魚的發育階段中有這麽多的不同變態,所以就導致鰻魚苗不能用人工繁殖來培育,隻能捕撈了鰻線,然後淡水養殖成銀鰻。

而海線島的名字也跟鰻線有關。

早年鰻魚不是很受漁民歡迎的時候,這地方因為是長江入海口,導致鰻魚極多。

鰻線階段的鰻魚從海裏往長江遊,期間滿滿灑灑、不知其數,就跟海裏飄著一條條黑線一樣。

漁民們叫它們為海線,這種情況下便有了海線島。

船隊趕到海線島一帶的時候,正是傍晚。

晚霞滿天。

海風徐徐。

漁船貼著海線島行駛,發現島上有簡易的碼頭,上麵停靠了船,然後島上有煙霧被海風吹的飄搖。

王東虎便納悶的問:“哎?海線島上現在住上人了?”

有人看到了他們的船隊,便跑到碼頭來使勁揮手。

王祥海以為這人需要幫助,便指揮漁船靠過去了。

結果這人喊道:“老板、各位老板,你們吃飯了嗎?”

王祥海說道:“沒有呢,不過我們有糧食,怎麽了,同誌,你那邊斷糧了?”

漁家人樂善好施,自己有糧食,那在海上看見斷炊的無論如何都會幫扶一把。

結果漢子笑道:“不是,我們這裏也有飯,我們島上開了個飯店,專門做鰻魚飯還有烤鰻魚的。”

“老板,你們要不要來試試我們的鰻魚飯?可好吃了。”

王憶聽的心動,問道:“你們的鰻魚是新鮮的嗎?”

這漢子聽的笑了起來:“老板,你是故意考驗我嗎?”

“我們這裏最有名的是鰻魚飯,都是七十歲以上老阿婆做的,她們燒了一輩子鰻魚飯,燒的可好吃了。”

“做鰻魚飯是要用鰻鯗,鰻鯗咋能新鮮呢?是不是?”

他說著又趕緊補充:“當然,你要鮮吃鰻魚也沒問題,我們島上肯定有的是新鮮鰻魚,又肥又鮮,絕對好吃!”

王東虎問道:“你們在做新風鰻鯗啊?”

漢子點頭:“對,雖然不是西北風吹出來的,不過北風鹹南風鮮、冬風一吹好味滿天,哈哈,也很好吃。”

王憶看看天色,說道:“行,上去嚐嚐。”

王祥海多了個心眼,問道:“你們這裏鰻魚飯什麽價錢?”

漢子說道:“不坑人,老板們放心好了,我們做的是長久買賣,不會坑人的。”

“如果你們隻吃鰻魚飯的話,一人一元錢就夠了。”

王祥海大驚:“啊?吃鰻魚飯還要一塊錢?這不是坑人嗎?”

漢子無奈的說:“你們都是海上吃飯的,出大力氣,能吃飯啊,所以才要一塊錢。”

“再說這是下館子,你們這樣的壯勞力下館子一人花一塊錢這貴嗎?不貴啊!”

王憶說道:“行,先去嚐嚐。”

他不怕被宰客,反正他腰裏別著手槍呢。

漁船停靠,一群漁民下船。

漢子一看自己招徠了這麽多客戶頓時大喜,點頭哈腰的招呼他們去飯店。

王憶問道:“這島上不是沒有水嗎?怎麽開上飯店了?”

漢子說道:“所以這島上的東西貴,因為我們的水是從陸地上弄過來的,運費貴呀。”

“在這島上開飯店主要就是招待咱們漁民同誌,再一個這島嶼位置好,捕撈到鰻魚送過來的時候鐵新鮮。”

海線島是礁石島,島上遍生林木,飯店就在林子裏一片空地處。

這地方風景很不錯,四周都是新長嫩葉,然後有婦女在忙碌的做新風鰻鯗。

新風鰻鯗是好東西,島上做的鰻鯗尤其好。

他們用的都是一斤到一斤半左右的大鰻魚,用海水洗幹淨鰻魚外皮上的粘液並擦幹水分,然後剖鰻魚。

剖鰻魚是細致活,這裏的婦女都是行家,做起來很麻利,處理的行雲流水如庖丁解牛。

她們使用工具簡單,一塊木板上釘一根鐵釘,把鰻魚掛釘子上,快刀開膛破肚、摘除內髒即可。

隻見這些人手持手術刀,一刀下去就能露出光滑平整的刀口和鰻魚粉紅色的魚肉,手藝比天涯島的社員還要好。

剖好的鰻魚用鹽醃製起來,不用太久,兩三個小時即可,剩下的便是曬。

讓風與陽光吹曬個七天八天的,這樣出來的便是新風鰻鯗。

現在一些空地上擺放起了木架,上麵擱置了竹簾,曬上了許多鰻魚。

地方不值錢,飯店建的大。

而且是用彩鋼瓦房建起來的。

王憶第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彩鋼瓦房,質感比他帶來的要差很多。

四十多號漁民進去,占據了飯店一隅,然後開始點菜。

飯店的菜都用粉筆寫在一塊小黑板上。

王憶過去看了看,先前招徠他們的漢子拿起紙筆開始記,問道:“老板,你們吃點什麽?”

飯店裏的菜不少。

王憶看後點點頭,指著黑板說道:“這、這、這還有這,這幾個菜……”

“就點這幾個菜?不吃鰻魚飯了?”漢子詫異的問。

王憶說道:“不是,這幾個菜不要,其他的每個桌都給上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