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個神奇的季節。

一天一個樣。

前一天還是滿山枯黃,今天再看便有野草野菜點綴。

到了明天槐樹發芽柳樹抽新枝,房前屋後不經意的便有野花悄悄綻放……

王憶吃了幾天的生蠔,然後就到了月底時分。

於是1983年的3月見底了。

這幾天王憶收到了幾封信:

有出版社給他寫信告知《龍傲天》第二卷 已經完成文字校正和編輯準備出版的消息。

有滬都外貿交易市場化工商品科這邊他跟陳穀平日裏的互通有無。

也有中央電視台給回了一封信。

這封信姍姍來遲,告訴他沒有獎品,因為當時春晚猜燈謎活動是針對首都人民的,人家大年初一就要收集起信件……

王憶見此哂笑。

春晚當時強調過這回事嗎?

我怎麽沒看見沒聽見?

難道我的眼睛是長了喘氣的、我耳朵是長了當擺設的?

不過他還是將這封信給留了下來,因為張有信幫他對外宣傳過了:

“首都的中央電視台給王老師送了一封信。”

這消息很快傳成了:“王老師在咱們國家的中央電視台也有關係,人家給他寫信來著。”

這種消息繼續傳成了:“王老師有同學在中央電視台上班,人家給他郵寄東西來著。”

消息接著傳,不知道怎麽傳成了‘中央電視台要讓王老師去上班’……

有社員找他好奇詢問,王憶統一回以神秘莫測的微笑:“沒什麽沒什麽,就是普通的聯係而已。”

月底他得去縣裏頭幫忙招待滬都的旅遊來客。

這一去可不止一天,於是他去找王向紅幫忙管理學校還有辦理一些事。

王向紅正給幾個社員代表開完會,看見他來了說:“我正好有事找你,今年學校是不是還要養豬?”

王憶說道:“巧了,我也是為了這事來找你。”

“一點沒錯,學校還要養豬,今年多養幾個,養它十個八個的,你看看什麽時候能去抓小豬崽子?”

大膽問道:“臧建設給你送了那麽多豬,他聯係不上小豬崽子?”

王憶還真跟臧建設聯係過,他搖頭把臧建設給他的答複說出來:“現在咱老百姓家裏哪有小豬崽子?主要是沒有母豬……”

“那不能啊。”回來開會的王東陽說道,“我二姨家裏就養了兩頭母豬,咱隊裏養的豬都是公豬嗎?我看未必。”

王憶解釋道:“我說的是老母豬。”

王向紅沉穩的說:“王老師說的沒錯,老母豬都在養殖場裏,咱老百姓不讓養老母豬,以防止不法分子和黑心分子將老母豬殺了賣肉流入社會,危害社會!”

這個答案還真是臧建設沒給他的。

臧建設給他的答複僅僅是:沒有老母豬。

這裏的老母豬不是老了的母豬,是下過崽子的母豬,當地把生過崽子的母豬習慣性叫老母豬。

而沒有老母豬的原因是老百姓養的公豬都被劁過了、閹掉了。

公豬沒了爬跨能力,母豬自然就無法成為老母豬。

結果王向紅說老母豬肉不能流入社會?

啥意思?

王憶也疑惑了,問:“老母豬的肉怎麽了?”

他平日裏沒少買豬肉,以前更是經常自己去市場買,對豬肉還是有些了解的。

市場裏老母豬肉確實少,據他所知原因多樣。

一是因為老母豬畢竟是老豬肉,口感不行。

二是老母豬多為繁衍用途,在飼養中會使用藥物催產,有藥物殘留。

還有就是沒有閹割處理的公豬和老母豬體內激素含量高,導致肉的腥臊味、膻味重,不好吃。

最後一個原因是國家有規定,老母豬的肉可以賣但不能跟其他的豬肉混賣,得標注出身份,價格更低。

不管哪個原因,都構不成王向紅口裏的‘危害社會’吧?

所以他很疑惑。

大膽倒是知道這回事,他隻是不知道民間不許養老母豬的這回事。

於是他解釋道:“王老師你不知道嗎?吃老母豬的肉會發母豬瘋!”

母豬瘋是癲癇,這個王憶知道,赤腳醫生手冊裏有講過。

但他麽吃老母豬肉發母豬瘋是怎麽個說法?

中醫上有以形補形的說法,這個他也知道,難道還從這引申出了以名傳病的說法?

王向紅不屑的抽了口煙,說:“大膽就你現在這個水平你晚上敢不去掃盲班上學?你今晚給我回來,現在你還是沒有文化、不講科學!”

“吃母豬肉發母豬瘋,這都是什麽老輩兒傳聞了?”

“用科學的說法來說,是這個老母豬肉的組成成分跟正常豬肉不一樣,它含有一種危害人體的有毒物質叫免疫球蛋白!”

“尤其是產仔前後的母豬,肉裏的免疫球蛋白含量尤其高,咱們老百姓食用了這樣的母豬肉容易貧血,懷孕婦女吃了生下孩子會有黃疸!”

一行社員代表聽到這話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劉紅梅讚歎道:“還是隊長懂得多,這個免疫球蛋白是什麽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聽著耳熟,好像廣播裏說過?”

王向紅穩穩地吸了口煙,說道:“就是廣播裏說的,我也是在廣播聽到的。”

他繼續說道:“所以平日裏你們聽廣播,不能左耳進右耳出,要把裏麵提到的生活常識記在心裏,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了。”

“是不是,王老師?”

王老師:“啊?是,是這麽回事……”

王向紅見自己的觀點得到王憶這個文化人的佐證,便滿意的點點頭,露出知識分子的沉穩微笑。

大膽不死心,問:“是不是這個免疫球蛋白,會導致母豬瘋啊?”

王憶正要搖頭解釋,王向紅幹脆利索的一揮手,說:“大膽你沒有文化我是知道,但你沒有科學常識,就該去掃盲,掃科盲。”

他問其他人:“你們知道免疫球蛋白是怎麽回事不?”

大家夥紛紛搖頭,然後以求知若渴的表情仰望他。

王向紅對大家的態度很滿意。

他徐徐的抽了口煙,慢慢的講解道:

“免疫球蛋白,是一種動物都有的、呃,都有的物件,身體構造,身體成分,是不是,王老師?”

王憶說道:“對,應該說是一種球蛋白成分,存在動物的血液呀組織液呀還有分泌液裏麵,它是體液免疫功能的一項重要指標。”

王向紅笑道:“王老師還是懂得多,他說的這個就專業了。”

“就是這麽回事,這個免疫球蛋白有免疫能力,免疫能力都懂吧?殺滅細菌病毒啥的,對吧?”

這點大家倒是懂,畢竟現在夜校正在掃雙盲呢,裏麵有基礎科學的課程。

王向紅進一步說道:“免疫球蛋白這個東西是雙刃劍,用好了它會殺滅細菌病毒,可要是進入咱們人的體內,它就會破壞人的血細胞!”

“所以你們看,咱正常人吃了它,那血細胞被破壞了,是不是就會得貧血?”

“要是孕婦吃了破壞了小孩的血細胞,小孩是不是就會得黃疸?”

大膽問道:“為啥小孩血細胞被破壞了就會得黃疸啊?”

王向紅對眾人說道:“看看、看看,這就是不上心學習沒有文化的後果。”

大家夥紛紛點頭,並紛紛嘲笑大膽。

大膽惱羞成怒,叫道:“紅梅主任、陽子、大海、二叔你們別光點頭,你們說,為啥啊?”

大家夥愣住了。

是啊。

為啥呢?

劉紅梅淡定的說:“聽隊長來說,聽隊長的話。”

現在話題牽扯的知識性比較專業了,王向紅絞盡腦汁的回憶著在廣播裏聽過的、在電視節目裏看過的相關知識,說:

“小孩黃疸,就是因為細胞被破壞了,細胞裏的血紅素還是啥出來了,它們出現在人體皮膚上,就會顯得發黃。”

這事他也說不準,於是問王憶:“王老師,你來說,我說的對不對?”

王憶這邊麻爪了。

對不對?

這話真沒法說了!

說王向紅說的不對吧,他關於黃疸這塊的解釋還挺專業,黃疸確實是這麽來的。

說他說的對吧,可他關於人攝入免疫球蛋白後的結果是說了些啥啊,這不是亂扯嗎?

免疫球蛋白的本質是一種蛋白質,加熱容易變性。

不管是母豬體內還是其他肉中都含有免疫球蛋白,而且吃肉是吃熟的肉,免疫球蛋白很容易破壞,在煮熟後會完全失去活性,不可能對人體造成危害。

退一步說,即使是誤食生母豬肉了,裏麵有依然存活的免疫球蛋白,那也會被消化分解為氨基酸,並不會以活性狀態進入人體血液……

麵對眾人的凝視,王憶舔了舔嘴唇。

麻了!

否認王向紅嗎?

那真是有點打臉了。

不否認王向紅嗎?

那——那沒什麽問題,反正這就是大家在閑聊,不吃母豬肉正好。

於是他就硬著頭皮尬笑道:“我說,隊長高見!”

王向紅哈哈笑了起來,謙虛的說:“領袖同誌說,活到老學到老嘛,都是跟節目裏學到的。”

劉紅梅說道:“真是開眼界了,我一直以為孩子得黃疸是因為當娘的懷孕時候吃橘子吃香蕉吃南瓜吃玉米麵子吃多了的緣故。”

大家夥紛紛哈哈笑了起來。

王向紅笑的很矜持,很含蓄,然後他又問:“對了,王老師,你過來是為了啥事?”

王憶把自己的來意訴說一遍,包括學校的一些安排、夜校的安排還有市裏倉庫的安排。

王向紅大手一揮,輕鬆應承下來。

這樣王憶給秋渭水請了兩天假期,換成李岩京去帶育紅班的學生,他和秋渭水一起乘客船去了縣裏,跟葉長安一起待幾天。

縣裏頭動作很快,旅遊公司已經成立,掛靠縣城建局,由一位副縣級領導分管,初期葉長安和齊敏主管。

旅遊平台搭建的很快,公司的領導們便開始開展前期工作。

旅遊公司派出年輕職工去往滬都旅遊局進行學習,同時爭取合作項目。

然後領導們則與滬都旅遊局和江南省內已經成立的旅遊局進行合作,爭取把一些大型企業、部委局辦的領導請來福海觀光考察,給與專業建議。

王憶這邊在旅遊公司也有職務,是專業指導員,要審核旅遊公司出具的工作計劃,幫助旅遊公司開展相關工作。

他當天去到縣裏後便去單位一趟。

旅遊公司設立在縣裏剛成立的外賓酒店旁邊,這樣方便將一些貴客安置進酒店。

現在平台搭建起來了,但架構還沒有完成,因為當地不管領導幹部還是社會人員都沒有相關經驗。

現在單位裏幹部不少,真正能辦事的不多。

不過接待王憶的接待辦主任黃宗寶跟他解釋,說他們已經選派了幾名學曆高、能力強的年輕工作員,並委派去滬都進行學習,所以他們現在員工不多。

福海這地方很小,東邊放屁西邊知道,旅遊公司的領導們都知道王憶跟葉長安的關係,因此對待他很熱忱。

王憶跟他們攀談,他們的回答不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起碼足夠坦誠——他們不能不回答,怕被他向葉長安告狀。

跟這些領導們聊過之後,王憶發現縣裏搞旅遊業其實並不是葉長安說的那麽順利。

縣委開會幾次提到這話題,兩位大領導倒是挺有意的,可其他幹部不是很重視,響應者更是寥寥無幾。

從旅遊公司的領導中也能看出來,這些人裏不乏各單位的閑職幹部!

就拿黃宗寶來說,這家夥雖然是第一次跟王憶見麵,但實際上兩人之間都早已聽說過彼此:

黃宗寶之前是僑聯會的一名科長,跟王憶相熟的姚當兵最早就是在他手底下當差!

再一個起初接待喬安全的便是這個黃宗寶,結果黃宗寶把喬安全給惹火了,雙方關係鬧的很僵。

如果喬安全當時一怒離開福海回了李家坡,那也沒事,誰知道姚當兵靠著王憶把他給安撫住了,現在喬安全要在縣裏投資了。

如此一來,黃宗寶跟喬安全這邊有些齟齬,僑聯會對他便比較謹慎了。

倒黴的是,去年臘月江南省出麵跟一些國外華僑聯係,邀請他們回家鄉過大年。

僑聯會自然要唱重頭戲,黃宗寶又犯了錯誤,而姚當兵這邊表現很好,特別是他酒量很好,陪華僑們陪的很到位。

加上縣裏還曾經偵破過一起江湖遊醫冒充古巴華僑名醫的大案,姚當兵在這案子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就這樣姚當兵走了運氣,不光轉正還提了半級,成了他們科室的副科長。

黃宗寶這科長便成了閑職,正好縣裏辦旅遊公司,需要有接待經驗的人才,黃宗寶便被借調過來,平級借調。

旅遊公司的主任也是科長級別。

搞清楚這層關係後,王憶在心裏感歎,福海真是個小地方!

可以說黃宗寶落到如今這地步跟姚當兵有直接關係、跟王憶有很大關係。

但他不能怨恨王憶,或者說不敢,畢竟他還沒有破罐子破摔準備脫離組織,現在社會上沒有下海的說法。

恰恰相反,黃宗寶很佩服王憶的手腕和能力,他想跟王憶打好關係,到時候借助王憶的能力和能量再打回僑聯會去。

這次接待王憶的工作就是他主動爭取的,否則王憶一個來掛職的指導員,怎麽可能會讓單位接待辦的主任去親自接待?

也正是這種情況,黃宗寶對王憶非常坦誠,把旅遊公司的事情分一二三四五都給他說的明明白白。

現在旅遊公司被認為是一片試驗田,能行就行,不行拉倒。

縣裏的主要領導幹部不看好旅遊行業,第一,福海地區孤懸海外比較封閉,老百姓世代以打漁為生,經營單一漁業經濟的觀念根深蒂固。

之前縣裏開會就有老領導說,福海是國家的魚籃子,給國家保障好海鮮供應就行了,不要亂搞。

第二是多數人意識不到他們看膩歪的海上風景是潛在的資源,也不懂怎麽把這些資源轉化為現成的經濟資源。

第三是縣裏基礎設施落後,開發資金不足。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

福海屬於國防要地,是國家海上防線的咽喉地區,很多老幹部、老黨員擔心有敵特分子借著旅遊的名義來開展間諜工作!

黃宗寶介紹到這裏唉聲歎氣,顯然也不看好旅遊業的前景。

王憶便問他:“那黃主任你怎麽看的?”

黃宗寶委婉的說:“老同誌們的想法不可謂沒有道理。”

“旅遊是首都、長安、金陵等曆史氛圍濃鬱的大城市搞的產業,或者是瓊州、內蒙、琴島等擁有特色地理資源的大城市搞的比較合適。”

“咱們翁州是個小地方,到了咱們福海,地方就更小了,在全國地圖上要找到咱們福海都不容易呢。”

“退一步來說,即使咱們因為有海洋資源所以可以發展旅遊業,那隔壁的佛海是不是更合適?他們還有宗教資源呢。”

王憶笑道:“你說的有道理,好像確實是這樣。”

“不過咱們也有自己的優勢嘛,這個優勢就是先發!”

他正要解釋,黃宗寶這邊自己幫他圓了起來,又說:“王老師說到點子上了,對,咱們有葉領導的英明指導,然後又比較早的發展旅遊業。”

“老話說的好,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哈哈哈,相信咱們福海一定有個光明的未來!”

最後這句話估計他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此時給他個選擇讓他去滬都上班,哪怕降半級到副科長,他也會立馬卷鋪蓋跑路。

王憶琢磨著難怪姚當兵那不成器的東西能幹跑黃宗寶上位,原來不是敵軍有高達,是我軍太拉胯!

這個黃宗寶……

其實命挺好。

他能在旅遊公司幹住這個接待辦主任就不錯了,這工作以後挺吃香的,九十年代會掀起旅遊熱,旅遊公司的資源會比僑聯會更多。

滬都第二冶煉廠的旅行團在明天就會趕到,今天王憶過來是熟悉工作環境和檢查工作安排的。

他給葉長安寫的那封‘旅遊發展計劃書’被采納了,這次的接待工作很多便是出自他計劃書的建議。

比如每個人準備一頂紅帽子和一張貴賓胸牌,比如一人一份行程單,比如各項接待工作和遊覽工作的多級負責人具體安排單等等。

就跟23年代的旅行社工作安排差不多。

已經很先進了。

王憶等到傍晚和葉長安匯合,再找到正在書店買書的秋渭水,三人高高興興的去市場買菜買肉回家吃飯。

回到家裏,王憶泡茶,葉長安聊起了工作:“你們單位這次旅遊工作安排你都看了吧?有沒有什麽問題?”

王憶說道:“準備的很好,等現場有突發狀況再進行臨場安排吧。”

葉長安給了他一些資源上的傾斜,或者是旅遊公司這邊聞弦歌而知雅意,他們單位做主給了他一些好處:

這次第二冶煉廠的先進工作者度假時間挺長,為期七天,然後旅遊項目中有海島旅遊。

其中海島旅遊是三個島嶼,第一個島嶼便是天涯島,是安排他們參觀福海地區的小康村的生活和人民狀態。

葉長安喝了口熱茶說道:“這次接待工作是咱們縣甚至可以說咱們翁州地區的開門炮,咱們要爭取開門紅啊。”

“幸虧你上次在信裏提醒我,讓我們在冶煉廠的職工們出發前再跟他們確定一遍人員清單,他們此次要來的還不是原定的九十五人,是一百二十五人,足足多出了三十號人!”

“而咱們既定選擇的招待所根本安置不下這麽多人,臨時換了場地,算是排了個雷。”

這話挺僥幸的。

他能預料到,如果後麵沒有再次確認人員名單會多麻煩,足足多出三分之一的人手,到時候怎麽安排?還不得兵荒馬亂?

王憶撓了撓下巴。

隻多出了三十號人?

不對!

多出的人員要超過即定人員的一半!

因為他記得福海旅遊業發展編年史中的相關論述,說的是本來要招待不到一百人,最終來了一百五十人!

或許是蝴蝶效應了?

想了想,他跟葉長安再次確定了一下:“爺爺,雖然他們報的是130人,但咱們不能按照這個人數來安排住宿,得有預留房間。”

葉長安笑道:“這個有,另外安排了十個房間做預備役。”

王憶搖搖頭:“不夠,改成二十個房間。”

葉長安習慣性的皺眉。

王憶解釋道:“老話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咱們給遊客安排的是雙人間。”

“對,雙人間是商務間嘛。”葉長安點頭。

王憶說:“那遊客是怎麽安排入住的?是不是同性別隨機兩人?”

“如果其中一人打呼嚕,另一人睡不著呢?如果其中一人抽煙而另一人有氣管炎呢?如果其中一人喜歡早睡另一人喜歡晚睡呢?”

“準備點房間而已,爺爺,有備無患呀!”

葉長安笑道:“這都是小問題,克服一下嘛。”

王憶立馬擺手:“如果咱們抱著這樣的態度搞旅遊業那不如別搞,肯定搞不好!”

“爺爺你必須明白,旅遊業是服務業,服務是什麽?服務是工作!必須得讓遊客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讓他們覺得來咱們這裏確實放鬆了、舒服了,這樣人家才會來、才會介紹親朋好友來!”

秋渭水說道:“王老師說的太對了,爺爺你聽他的吧。”

葉長安笑著伸手點了點兩個人,拿過電話機打了個電話。

掛掉電話後他說道:“你有句話倒是說我心坎裏了,咱們這個旅遊業可得辦好了,不能辦了不如不辦。”

“我想著以後能跟滬都旅遊局那邊進行合作,簽訂個協議,一起開發咱們的旅遊資源。”

“咱們縣裏的啟動資金太少了,得收拾十裏銀灘、得籌建海濱浴場、得建設海鮮餐廳等等,開支不小啊!”

王憶說道:“路一步步走,飯一口口吃……”

兩人正在聊著,廚房裏秋渭水忽然幹嘔幾聲。

兩個老爺們不約而同的閉上嘴。

王憶趕緊起身過去,葉長安緊隨其後低聲問:“你們倆要孩子了?”

“嗯。”

聽到這話,老爺子無比激動,進去就扶住孫女問道:“你有了怎麽不早說?你有了你還進廚房幹什麽?”

秋渭水因幹嘔而臉頰殷紅、眼含水霧,加上盤起的發髻和溫婉的氣質——

老爺子突然意識到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繞膝憨笑的少女,是別人家的少婦了。

時光荏苒!

老爺子一時慨歎。

秋渭水問道:“有了?什麽有了?”

王憶說道:“你剛才幹嘔……”

“我想試試炸鯧魚,結果有條小刺進我咽喉了,我正想摳出它來。”秋渭水解釋說。

葉長安:攤手。

他找了塊饅頭說:“吃一大口咽下去,把它給帶下去。”

王憶說道:“別,家裏有手電筒和鑷子吧?我給她夾出來。”

葉長安白歡喜一場。

但喝著茶水他又歡喜起來。

因為王憶告訴他,小兩口已經在要孩子了。

自家孫女自小練舞身體挺好的,王憶這小子看起來也不是個沒種的樣,那自己這個外曾祖父身份有盼頭了……

一家三口幸福美滿的吃了頓晚飯,葉長安吃過靶向藥和中醫開了用來扶風正氣的草藥後接了個電話,說今晚要加班,不回來睡了,在辦公室行軍**睡。

王憶送他去單位,他擺擺手:“不用不用,單位的車過來接我,你們倆忙吧。”

秋渭水說:“我們倆有什麽忙的?”

老爺子含糊的說:“嗯,忙吧,忙吧。”

關上房門。

王憶摸了摸頭。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隔代親?

這隔代連細胞都不是呢,就已經親上了?

他今晚挺中規中矩的,畢竟第二天還有正式工作呢。

第二天王憶站在鏡子前,笨拙係上紅色領帶的結,將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一身帥氣西裝,然後出發去了單位。

滬都的船是午後才來,一天隻有一班。

他們中午吃過飯後去碼頭,等待一會後,滬都的船來了。

旅遊局的局長黃宏瑞跟周圍幾人低聲吐槽:“我不是個喜歡打退堂鼓的人,可你看咱們縣處於海外,這發展旅遊業製約太大了,不說別的,就說這個交通運輸的不足吧……”

周圍的領導們紛紛應和。

這話說的有道理。

海福縣的交通太不方便了,隔著內陸太遠,到市裏一天是兩班船,到滬都則一天隻有一班船了。

這一班船還不確定呢,指不定哪天刮風下雨的就得停掉。

黃宗寶看到老大們吐槽,他便偷偷跟王憶吐槽:“旅遊嘛,讓遊客遊過來不就行了?”

王憶搖搖頭。

一群不成器的東西。

他對黃宗寶說:“你看不出來嗎?你立功的機會來了!”

黃宗寶一愣,趕緊說:“王老師,請您指教。”

王憶無語,說道:“回去打報告,讓領導跟市裏和滬都的交通局、運輸公司進行溝通,增加客運航班!”

黃宗寶遲疑了:“人家能理咱們嗎?我倒是認識市裏運輸公司營運科、調度科的幾個領導。”

王憶說道:“那你就動手幹活呀,不幹活哪裏來的功勞?坐著等然後天上掉下功勞來?”

黃宗寶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掏出本子開始奮筆疾書。

這人能在體製內當領導也不是毫無能力,他隻是不上心。

王憶提醒之後,他進一步琢磨說:“那咱們旅遊公司還得注意陸地交通問題,不能讓遊客來了就走路,得設置專門的旅遊班車。”

這次接遊客用的是縣城的公交車,今天縣裏不少上班的人在罵娘。

車次很少!

客船靠港,一大溜子的人下來了。

遊客隊伍很好找,他們就跟陳穀所在的外貿集團一樣,領頭的標兵手裏舉著一麵紅旗,紅旗上有單位的名字。

接下來是領導們的局,黃宗寶這邊的得靠不住,黃宏瑞等主要領導上去接駕。

他們上去之後就懵逼歇菜了。

旅行團領頭的幾個人都沒在冶煉廠遞交給他們的遊客名單上,而且這些人還拖家帶口的來了!

人家才是真正度假的,還有個領導竟然拎著倆鳥籠子。

裏麵各養了一隻鳥,一隻是八哥,另一隻也是八哥!

冶煉廠的負責人笑容滿麵的給他們介紹:“您是黃經理吧?我是滬二冶煉外事科的陳金平,哈哈,咱們電話裏幾次聯係過了,久仰久仰……”

“然後我給您介紹一下,這幾位是我們滬都冶金局的同誌。”

“真是巧了,這些同誌本來是打算帶老婆孩子到你們翁州來吃海鮮,我們在港口遇上了,於是邀請他們一起來福海這個海產第一線逛逛,您看?”

一位幹部不好意思的說:“我們本來想去翁州的,但小陳實在熱情,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了,恐怕要給你們帶來麻煩了。”

黃宏瑞笑容熱情,說:“瞧您這話說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你們能賞光,這對我們福海來說是高朋滿座、勝友如雲!”

“非常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