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耕機出擊,其他班排組的人隻能呆若木雞。

機器的力量是驚人的。

在機器麵前,人力的效率完全不夠看。

隻見王祥賴摁住機器,前麵兩個社員拖拽,機器‘嗚嗚’的咆哮著,然後便掀起冰冷堅硬的泥塊,將硬泥打的鬆散起來……

得需要十個人幹半天才能打散一壟的硬泥,機器一趟過去,三個人沒用半個鍾頭把這硬泥給打蓬鬆了,更多的社員上鐵鍁鋤土即可了。

左右班排組的人不幹活了,拄著鋤頭柄、鐵鍁柄在那裏呆呆的看。

治安隊還以為他們在偷懶,氣勢洶洶的過來嚷嚷:“怎麽不幹活了?還沒有歇工哩,你們全停下幹什麽?”

“這麽快就沒力氣啦?剛才看你們吆喝的挺凶的,就是……”

“你們別嚷嚷,過來看,你們看天涯島用的是什麽東西?”一個村幹部不耐煩的打斷他們的話。

治安隊隊員狐疑的看過去。

我草!

這是什麽機器?

有人見識廣,撓撓頭說:“這叫鬆土機?我姑媽是魯地的,她們那裏耕地有機器,不過是用拖拉機拖著的,這怎麽一個人就能扶著使用?”

兩邊班排組的社員哭喪著臉說:“娘咧,這可怎麽比怎麽賽?人家有機器!”

機器轟隆隆的開動。

天涯島這邊的社員都已經有經驗了,他們鐵鍁揮舞的飛快,迅速裝滿了一筐子又一筐子的爛泥。

王祥賴將鐵鍁插在地上,往手裏一吐唾沫搓了搓,挎上肩帶抓起車把手,推著車子大踏步的往外走。

九點多鍾的時候陰雲更濃,風開始吹的凜冽起來。

降溫了。

但是社員們不在意,幹的熱火朝天、頭頂冒汗,頂著寒風繼續忙活。

秋渭水和鍾瑤瑤來送飯。

為了保持社員們充沛的體力,王憶準備了足夠的食物。

上午加餐是加八寶粥。

成品八寶粥放入淡水後煮過後又燜了半個上午,裏麵的大米、糯米、紅豆、紅棗這些東西都已經燜的軟爛適宜。

此時打開粥桶,熱氣帶著香甜氣息往外噴湧。

王憶揮揮手,喊道:“來,同誌們歇一歇,喝一碗熱粥繼續幹!”

大家夥紛紛放下手中活計圍上來。

秋渭水拿出帶來的大海碗,用大海碗來分八寶粥。

其中給大迷糊是直接弄了個搪瓷缸子。

大迷糊直接在衣服上擦擦手,端著搪瓷缸子一邊暖手一邊吸溜熱粥。

這年頭來上工的勞力都不講究衛生,再說現在淡水緊張,他們跟大迷糊一樣都是把手往衣服上擦一擦,然後排隊接海碗喝粥。

反正趕海工時候穿的都是破衣爛衫,髒了回去讓婆娘洗一洗就是。

王祥賴推著車子回來拿自己的粥,他先吸溜了一口,笑道:“真甜真香啊,王老師這粥好,這就是學生娃早上喝過的八寶粥?”

王憶說道:“對,明天臘八節,生產隊已經給社員們分了臘八粥,比咱們喝的這個八寶粥還要好,估計竹子不舍得喝,等你回去你們爺倆一起喝。”

王祥賴倚在堤壩上笑起來:“行,回去喝又香又甜的粥,這個冬天不帶冷的。”

“這次來趕海工就不冷。”此次來上工社員中年紀最大的王富貴說道,“以前來趕海工,特別是70年那年,真是冷煞人了。”

王祥賴吸溜著熱粥問道:“70年就是過來修的這防浪堤對不對?”

王富貴點點頭:“對,那時候趕海工是真的厲害,現在趕海工才五天六天的,那時候得五六十天……”

“改革開放了,政策不一樣了,一直到77年的時候趕海工還是五十多天。”有人說道。

王富貴說道:“但70年那次記憶最深刻,幹的就是這防浪堤工程。”

“整個工程分了兩期,一期工程是68年春,翁洲地委先組織全市民兵首先進行了內層堤的建設,又累又危險。”

“咱們社員幹的是第二期,第一期從68年幹到70年秋,然後70年冬咱們廣大社員聽從號令來開挖拓展海道,一共完成土方得有二百萬個立方,工日是九十萬個。”

王祥賴抬起頭說道:“我有印象,那次動用的勞力多,得上萬人吧?”

王富貴搖搖頭:“不止一萬,咱們幹了多少日子?不得六七十?算算工日,動用的工人得一萬多。”

王憶說道:“那場麵可就壯觀了。”

王富貴卷了一支旱煙叼進嘴裏,笑道:“絕對壯觀,王老師你可以想象一下,就這海道枯水之後裏麵竟然有一萬多的壯勞力。”

“你站在大壩上頭往左看、往右看,隻要是眺遠望去,那不管哪裏都是人,人頭攢動啊!”

“說句不誇張的話,真跟一堆堆的螞蟻一樣,隔遠了看,這人群真就是螞蟻群,螞蟻一點一點的啃樹葉,咱們社員一點一點的啃海道。”

旁邊的人補充道:“這話說的一點沒假,咱們現在看到的海道雖然堵了淤泥,其實它整體還是很寬很平坦很深了,往回數到70年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當時海道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石頭、爛海藻、淤泥之類的,現在咱們站的地方都是我們在那個年代用人工給趕出來的,一車一車推出來的!”

“不隻是推出來,有些施工地段太艱難了,沒法用車子,是用人工使簍筐抬出來的。”再次有人補充說道。

有蹲在防浪堤上喝粥的人眺望了一陣後順著防浪堤滑下來,說道:“哎,看二排、看二排,他們還挺有辦法的。”

二排還在努力追趕他們的進程。

動輒上千斤重的土泥車子要從海底推上堤壩實在太難了,於是二排想了辦法來拉車。

他們就地取材,把一輛用處不大的木製小推車倒過來,卸掉橡膠輪胎隻留下輪轂,然後固定在河岸上。

空****的輪轂外麵一圈是內凹的,於是社員們就環繞輪轂一圈擱置上一根纜繩,纜繩一頭綁了鐵鉤子的伸向海底,鉤住裝滿泥土的大推車。

而纜繩的另一頭自然留在堤壩上,並由兩人一組民工攥在手中。

他們利用小推車的輪轂做了個滑輪。

這個東西叫滑車,土滑車。

有人推著一輛大推車到坡道底下,這樣用鐵鉤子勾住車子前麵,堤壩上的民工轉身將繩子勒在肩膀上,二排排長黃誌武揮舞手臂喊道:

“拉滑車!”

兩個民工便從防浪堤往下溜,利用力量和重力勢能共同轉化為拉動大推車的動能。

於是兩個民工到了河底,大推車便被推到了堤壩上。

而推車漢子不再像以前那麽辛苦,上了堤壩推起車子可以直接往堆土場猛跑。

效率提高了。

之前他們隊裏的漢子推車上堤壩後得停下喘口氣歇一歇,現在可以一鼓作氣直接推著車子到堆土場。

其他班排組看到後大感興趣,紛紛把帶來的小推車翻倒做土滑車。

王憶見此很佩服黃誌武腦瓜子的靈活性,讚歎道:“難怪老黃能當隊長,這家夥有兩把刷子。”

王祥賴不屑的搖搖頭:“這算什麽刷子?土滑車早就有了。”

“別說土滑車了,70年的時候我們都豎起吊杆來做了正經的吊車。”王富貴跟著說道。

王憶想想也對。

土滑車或者滑輪吊車不是什麽高科技、高技術用品,老百姓確實沒有文化,但不代表他們沒有知識,生活中處處都需要知識。

他問道:“既然這樣,為什麽咱們隊裏不設置上土滑車呢?咱們也有小推車。”

王祥賴還是搖搖頭:“王老師,別弄,這個東西有危險的。”

“拉滑車來助推大推車雖然輕鬆了,可是小推車的輪轂搭上繩子後不穩定,不管你小心不小心,拉滑車的途中纜繩都容易從輪轂上脫落也容易磨斷。”

“你想想,纜繩一旦脫落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堤壩上的黃誌武突然一聲驚呼:“快停下!”

晚了!

鋼鐵輪轂太滑溜了,‘呲溜’一下子,纜繩從裏麵脫落下來。

這樣滑輪就不存在了,纜繩頓時鬆弛了,推大車的勞力本來正在輕輕鬆鬆,隨著力量突然變大他沒有懟住大推車,車子立馬往下倒退。

拉了滑車向河底方向奔跑的兩個社員更慘,他們本來為了能拉動車子上升自己雙臂要使力氣,同時靠往下跑產生的重力勢能一起拖動車子。

纜繩脫落,力氣便使空了,他們本來是從堤壩上往底下跑,他們拉著纜繩是在拖拉車子上升,同樣,車子給他們一個反作用力,讓他們可以沉穩下降。

如今沒了這個反作用力,他們又在使勁往下跑,就一下子跑空了,加速衝了下去……

前麵社員一頭撞在了地上,後麵社員情況還好一些,直接懟在了他身上。

可這樣一來前麵的社員就遭受了雙重傷害,那慘叫聲確實挺淒厲的。

不少人看到這一幕忍俊不禁哈哈笑,還有的說:

“黃金龍你的腚眼子得多緊啊,還得後麵那夥計跑著往裏插……”

“沒別斷牛子吧?”

“好家夥啊好家夥,這一招我懂,在古書裏這叫老漢推車!”

黃誌武聽到他們的話氣炸了,喊道:“快不去看看大龍和東子的情況!”

他們隊裏社員扔掉家夥什跑過去。

防浪堤沒有多高,兩個社員情況還不錯,後麵社員有肉墊子所以沒出事,就是前麵那個以臉刹車的時候搓破了麵皮。

有人招呼赤腳醫生,赤腳醫生拎著藥箱過來先用清水洗臉再抹紅藥水。

紅藥水跟血似的,一抹半邊臉,看起來著實有些瘮人。

周圍班排組的勞力都顧不上幹活了,紛紛上去圍著看熱鬧。

王祥賴說道:“黃隊長,土滑車很危險的,你們最好還是別用了。”

“老話說的好,一分價錢一分貨,一股力氣一寸工。趕海工沒有技巧,就得下力氣,否則國家找咱們莊戶人家來忙活幹什麽?”

王富貴也說道:“你們這次還算好的,是繩子脫落不是斷了,它脫落了好歹有軸承擋住了,要是繩子斷了才麻煩。”

王憶也發現了。

土滑車繩子脫落問題不大,因為纜繩最後還是會卡在車輪處,能緩衝一下給推車的勞動力留下反應時間去頂住車子不下滑。

真正會傷人的不是從兩米多高的防浪堤上衝下去,而是大推車沒有穩住倒退下來。

要知道這車子上可有上千斤的泥土,這些泥土連帶車子砸在人身上會是什麽下場?

黃誌武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這時候他們連隊幹部過來了。

葉辰跑在最前麵,問道:“什麽情況?”

不等有人說話他看到了防浪堤上的小推車和脫掉輪胎的輪轂,頓時發了脾氣:“怎麽還用小推車做土滑車?前幾年不就說了不讓用這東西了嗎?”

“哪年工地上沒有土滑車出事導致的傷情?不用說遠了,就說去年、不對,是前年、81年的冬天,那次澤水公社陳老四和齙牙讓掉落的大推車一個砸斷腿、一個戳斷肋骨,這件事你們忘了嗎?”

黃誌武低下了頭,低眉順目的說:“領導,我錯了。”

王憶去研究了一下小推車輪轂,說道:“領導,其實做土滑車是個加快工期的好辦法,隻要把這個輪轂外麵設計上個防脫鋼圈就行了,通過鋼圈把繩子卡在輪轂麵上。”

葉辰說道:“這得焊接吧?要焊接就會傷了小推車的輪轂,不值當!”

王憶說道:“是要焊接,但不必把鋼圈焊接在輪轂上,就是把一片……”

“算了,別費這些功夫了。”葉辰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王老師,咱們不搗鼓了,趕海工就是個賣力氣的活,咱們老老實實賣力氣吧。”

他揮揮手喊道:“行了,同誌們別看熱鬧了,沒有熱鬧可以看,都繼續忙活自己的工!”

王憶還想給他介紹一下自己的想法,但人家並不領情,驅散圍觀人群後便走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老實實上工就得了,費這麽些勁幹什麽?

王祥賴也拉了王憶一把說:“王老師,你是有辦法的人,肯定能把土滑車設計的安全起來。”

“不過沒那個必要,這拖動土滑車得一趟接一趟、一車連一車,是吧?上上下下、反反複複的,拖車人得扛著纜繩拖,幾天下來就把衣服給磨破了,不值當。”

這話說的王憶哭笑不得。

這是什麽理由呀!

後麵社員們的幹勁都被鼓起來了,越來越足,工程進展快了起來。

因為連部不光給他們送熱水、送幹糧,還送來了一台發電機和一台錄音機、兩個大音響。

錄音機連上了倆音響,透過音響有戲曲聲音傳進大家夥的耳朵裏:

“馬大保喝醉了酒忙把家還,隻覺得天也轉來那個地也轉,為什麽那太陽落在東山下,月出正西明了天哎明了天……”

“今天的生意沒好運,一天也賣不了幾個銅錢,我馬大保心內煩,抬腿走進了燒酒店,掌櫃的你給我打上二斤酒,再給我弄盤炒三鮮,哎別看我衣裳穿的破,我喝酒從不少給錢……”

就跟漁汛大會戰一樣,趕海工也需要鼓舞勞力幹勁、活躍工地氣氛,豐富農民工的文化生活,連部播放了呂劇。

這段呂劇可不一般,是呂劇表演藝術家李岱江老師所演唱的《借親》中最有名的一個選段,叫馬大保喝醉了酒。

社員們聽著戲曲幹勁更足。

連部的領導們時不時的還舉著大喇叭過來喊一嗓子:

“當日事、當日畢,今年的工,今年完成。今年任務重,需要趕工期,工期不成不準回家,想摟老婆抱孩子?不行……”

“還是老規矩,誰先進、誰收到表揚,哪個班排落後,就點名批評班排組的領導幹部,都給我有點數,都給我把膀子甩開了……”

陰天看不見日頭不知道什麽時間了,不過下工的銅鑼不會錯,到了中午頭銅鑼便‘砰砰砰’的敲響了。

這樣營部的領導們喊一聲‘歇工’,連部的幹部們收起喇叭招呼各班排組列隊去食堂吃飯。

熱氣騰騰、人聲鼎沸的工地頓時變了氛圍,社員們揉著酸疼的肩膀開始唉聲歎氣。

死命幹了一上午,這時候終於可以歇息了,可感覺到身體上的疲憊和勞累了。

有些人爬上防浪堤後直接癱倒在上門,四仰八叉的隻顧著使勁喘息。

天涯島的社員覺悟高、積極性足,別人下工我不下工,他們悶著頭還在幹。

其他班排組幾乎都停下了。

多數隊伍歇息一下喘口氣後趕緊列隊去往食堂搶飯吃。

但有的班排組是帶著牲口過來的,要麽是牛、要麽是騾子或者驢,讓它們來拖大推車,這樣人就輕鬆了。

牲口是珍貴的生產力,外島的環境和條件不適合養牲口,所以不管是牛是騾子還是驢,對各村莊、生產隊來說都很寶貴。

這些班排組的幹部們歇工後顧不上歇息,他們得安排趕牲口的車把式們先安置牲口,該上水要上水,該喂飼料得喂飼料。

一個個班排組列隊從堤壩上經過,看到天涯島這邊還在忙,有幹部便提高嗓門說:

“看看、都看看,人家這生產隊在搶著爭先進,咱們村不行啊,忙活的差遠了,咱們幹的差勁了。”

“我說你們可不能讓我的臉掉地上被人家當屁股墊子坐著玩,下午開始都得加把勁!”

社員們壓根不管幹部們的話,爭什麽先進?先進給幾個錢?現在都要掙錢!

不過他們不介意說幾句酸話來放鬆放鬆,紛紛拿著天涯島和鄰近的金蘭島開炮:

“這是長龍的天涯島,老先進隊集體,咱們能跟人家比嗎?”

“就是,咱們跟他們隔著十萬八千裏,比不著,倒是金蘭島在旁邊——黃誌武,你們隊裏的工讓人家拉下好幾圈啊!”

“黃隊長你還有臉去吃飯?別吃了,加班加點的幹吧,你們就在榜樣生產隊旁邊,得學習榜樣的精神……”

“滾你媽批的蛋。”王祥賴暴躁的罵了一句。

立馬有人撇嘴說:“哎呀呀,跟你們開個玩笑而已,怎麽還開不起玩笑了?”

王憶一聽這話撿起個土坷垃直接砸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一愣,隨即勃然大怒,抄起地上一根木棍衝到了防浪堤上怒吼道:“你幹什麽?欺負人?”

王憶說道:“哎呀呀,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怎麽還開不起玩笑來了?”

那勞力頓時漲紅了臉。

他們隊裏人過來把他拉走,紛紛說:“開玩笑而已開玩笑而已,別當真。”

“都是一個縣裏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走走走,快去吃飯。”

“聽說今天中午有菜!白菜燉粉條,快點去呀!”

各隊伍頓時加快了腳步。

人群先後遠去,留下牲口慢慢悠悠的走。

車把式們揮舞鞭子甩出鞭花來,吆喝著牲口晃**晃**的走向林子找避風處給牲口歇歇。

牛脖子上有鈴鐺,騾子驢的脖子上也有鈴鐺。

清脆的鈴鐺聲伴隨著‘劈裏啪啦’的鞭花一路響。

王憶看著他們的背影,他感覺這一幕還真挺有年代氛圍的。

時候差不多了,他招呼社員們停下回去吃飯。

王東虎湊上來問:“王老師,中午頭吃啥啊?”

王祥賴推開他不耐煩的說:“你他麽是個飯桶呢?就你能,一上午沒個聲響,到了吃飯的時候你先問問吃什麽——不管吃什麽,還能少得了你的份?”

王東虎嘿嘿笑起來。

王憶說道:“中午吃好飯,聽說過西北的大盤雞沒有?”

一聽這話,勞力們很亢奮:“哈,中午吃大盤雞?”

“大盤雞是個啥?這東西很好吃嗎?”

“你聽聽就知道好吃,大盤雞,一大盤的雞啊!”

“那太好了,中午吃雞肉吃個夠!”

王憶說道:“等等,你們誤會了,中午不是吃大盤雞,我就是問你們知不知道什麽是大盤雞,不知道的話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子。”

他放好工具帶領勞力離開。

王祥賴推上了小車,小車上放上了旋耕機。

不能不防!

這個東西可太珍貴了,很容易遭了賊手!

王憶說道:“你別擔心,有治安隊在值班巡邏呢,什麽工具都丟不了。”

王祥賴反問他:“要是治安隊自己偷呢?”

這話還真沒法回應。

他們回到營地一看,一口大鍋裏被吊在地窩子上接受火焰的炙烤。

鍾瑤瑤身邊放了個泡沫箱,有人掀開箱子蓋,裏麵是棉被。

打開棉被,熱乎乎的麵香味便迎麵而來。

全是烤餅!

焦黃焦黃的烤餅!

秋渭水急忙說道:“先蓋上箱子蓋,別讓熱氣都跑了,這是出爐後就被我們買下包起來進行保溫的烤麵餅,待會泡羊肉湯……”

“羊肉湯?今天中午頭吃羊肉湯呢?”大家夥頓時驚喜起來。

他們放下箱子蓋去打開鍋蓋。

鍋裏濃白的湯水在沸騰。

熱氣騰騰!

切成大塊的羊肉隨著中央沸騰的羊湯而緩慢的翻滾著,看上去就過癮。

王憶說道:“咱們中午吃西北另一道名吃,羊肉泡饃!”

羊肉泡饃是最適合重勞力的食物。

想想吧,西北的漢子冬天麵對漫天嚴寒,吃上一頓羊肉泡饃扛起養家糊口的重擔出去戰風雪、鬥狂沙,真是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

而且羊肉泡饃有肉有餅也有湯,特別是湯裏可以煮粉絲,再加上胡椒粉、辣椒油,稀裏呼嚕下肚子,不管上午幹了多重的活、這會有多累,都能滿血複活!

王憶還給社員們準備上臘八蒜。

外島人不愛吃生蒜,可臘八蒜卻喜歡,這種蒜已經沒有了生蒜本身的刺激性,隻留下酸甜可口的滋味,很適合開胃。

一顆蒜瓣一口下去,大口吃著再用筷子撥拉一塊餅進去,吃下肚子,渾身暖洋洋。

王祥賴是幹吃餅,他舉起餅示意:“這東西真香,是在港口那個羊湯鋪子買的?我聽村裏的婦女說過,王老師你請她們吃過這東西。”

王憶說道:“對,就是那家的餅。”

王祥賴說道:“等、等趕海工結束,我去買點餅帶回去給竹子,他沒吃過這麽香的烤麵餅。”

四十條壯漢二百個烤麵餅,一掃空!

這樣他們還有肚子去吃羊肉。

每人一大碗羊肉,湯管夠但羊肉都是定量的,於是他們先吃餅先喝湯,最後才來吃肉過過癮。

多數人是半碗肉最後細嚼慢咽的吃掉,吃的打飽嗝,一打嗝全是羊湯的滋味。

心滿意足!

這時候去食堂打飯的人才斷斷續續的回來。

一群人滿嘴叫苦:

“我草,上工時候沒看見這麽多人啊……”

“媽的,一個個真能搶,我家狗搶屎都搶不過他們……”

“你們打到紫菜蛋花湯了嗎?我就搶到了兩個玉米餅和一根鹹蘿卜……”

“什麽紫菜蛋花湯?裏麵有蛋花?草,我的蛋往外噴次漿進一鍋水裏,那蛋花也比這湯裏的多!”

唯有金蘭島一夥人沒有怨言。

他們賊眉鼠眼、鬼鬼祟祟的從鬆林裏出來,剔牙的、咂嘴的、回味的,看起來是去吃了一頓好的。

但他們回到營地之後又忙活起來。

金蘭島沒有帳篷,住宿全靠窩棚子,他們挖的地窩子多,挖出來的土就多。

黃誌武領著人用海水和泥配合石頭壘了兩個灶台,一個煮飯,一個燒菜。

灶台裏外用鐵鏟抹的板板整整,留出煙道和柴火道,放上大鐵鍋,還真是像模像樣。

王憶看看自家的地窩子裏生火煮飯的架勢。

還比不上人家專業呢!

各隊領了幹糧回來後都要埋鍋造飯,光靠這幹糧撐肚子可不行,趕海工是重活,必須得上油水,否則幹上一天人就起不來了。

一時間,營地各處炊煙嫋嫋。

擔當炊事員的勞力們揮舞鏟子忙活起來,菜勺子碰著鐵鍋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熱鍋涼油、蔥花下入,野地裏到處飄**著飯菜的香味。

勞力們或者叼著煙袋杆或者抽著旱煙,圍著鍋子等著吃飯。

一個個眼睛盯著鍋子,嘴巴咂巴著,就跟小鳥麵對帶著蟲子回來的老鳥一樣,嗷嗷待哺。

還有的班排組有勤快人,下工後還去捕魚了,這會用蘆葦草穿著魚鰓帶著幾條魚回來。

他們是去河裏的水窪子抓了鯽魚回來,專門用來燉湯。

鯽魚湯好東西,下奶。

鯽魚被開膛破肚、刮去魚鱗,營地旁邊偶爾也有小樹,他們便用樹枝穿過鯽魚魚鰓掛起來曬腥。

然後四處有招呼聲:

“今晚熬鯽魚湯喝?”

“對,晚上喝個鯽魚湯,熱熱乎乎睡一覺。”

還有人拖著疲憊的腳步回來,嘴裏罵罵咧咧:“他娘的,兔子都死光了?”

“早說了鬆樹林子不長兔子,你非得去找……”

“放你娘的屁,70年我就是在這裏趕海工,一天能逮著一隻兔子……”

“等下雪吧、等下雪吧,下了雪就能看見兔子腳印了……”

聽到這番話,黃誌武和麾下的金蘭島社員紛紛偷笑。

王東虎注意到了,問道:“噢,你們去鬆林裏逮兔子來著?”

黃誌武趕忙說:“別瞎說,我們哪裏去逮兔子了?兔子那麽好逮呀?”

旁邊的黃金龍搓著胯骨說道:“就是,我們還沒吃飯呢,你沒看著我們剛剛生火造飯嗎?”

王憶過去看了看他們鍋裏煮的小米粥,然後撇撇嘴。

肯定吃過好的了,否則光靠這稀薄的能當鏡子用的小米粥,怎麽能扛的住一上午趕工的饑餓?

上午幹了這一場,他是真感覺勞累!

趕海工、上河工也太絕了,一般人真是受不住這樣的辛苦。

他的感覺沒錯。

中午吃過飯,下午繼續上工,又是這麽一頓苦工,一直忙活到天色黑了才收工。

天涯島這邊還是吃自己帶的夥食,晚上吃兩頓,先趁著各班排組去打飯煮泡麵吃,加雞蛋,一人倆雞蛋全吃上。

然後等到午夜的時候下水餃再來一頓。

兩頓少食多餐,對胃更友好,而且這樣能更好的補充體力。

他們回到營地後下上了白象家的湯好喝,水開了打碎雞蛋進去攪和。

就在鍋子裏飄起香味的時候,他們聽到了尖銳的哨聲,還有人在大喊:“抓逃工、抓逃工!”

等著開飯的勞力們紛紛起身往哨聲響起的地方跑。

這是趕海工的規矩。

有勞力吃不了苦頭或者出於別的目的而從工地逃跑,那麽全員都有責任去抓他們。

類似部隊抓逃兵。

這下子,營地裏更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