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孫柏表情不好看,王憶問道:“今年形勢有多嚴峻?”

孫柏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你是第一年回咱們縣裏?那你不知道78年的情況是吧?78年咱們市所屬海域的冬汛帶魚產量在整個七十年代的十年裏是最差的。”

“刨去78年另外九年取平均值,然後78年的產量隻有平均值的57%,而那年漁船數量卻增加了20%。”

“如果今年的形勢連78年都比不上,你說它的產量會有多差?”

王憶問道:“去年呢?80年呢?進入八十年代之後咱們的產量怎麽樣?”

孫柏愣了愣,估計沒想到他會直接問這個問題。

於是他愣了一下想了想,說道:“過去兩年情況也不樂觀,不過都比上了78年的產量。”

“其中80年最好吧,比78年產量多了10%左右。”

王憶說道:“那恐怕就是三年總產量連續下降了,這才不是好事!”

八十年代近海漁業資源逐年下降,進入九十年代接近枯竭,直到二十一世紀以國家為主體開展增殖放流項目,這樣往後才慢慢的養起了近海漁業資源。

專家團隊中不是所有人都在參與討論,也有人在看著手中的報表思考。

這樣便有人聽到了王憶和孫柏的討論,他扭頭看過來問道:“你們這些人裏有個同誌是大學生對吧?是你嗎?”

他這話自然是問王憶。

王憶點點頭說道:“是的,老師您好。”

問話的老人得年近六十了,早年肯定受過苦楚,臉上有傷疤、左側眉毛斷掉了一半,應該是眼睛被人傷到了,戴著眼鏡然後還得微微抬著頭從眼鏡下麵瞄人。

他先打聽了王憶的學校和畢業後的情況,王憶謹慎又簡短的回答了幾句,主要說套話、官麵話。

他不想跟這些專家有太多交集,也不想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剛才他跟孫柏說話其實聲音很小的。

但他沒想到專家團隊裏有人的眼睛出了點問題,而且還有器官代償的情況,耳朵變得很靈敏,兩人低聲聊天卻被人給聽見了。

還好他沒瞎說什麽,隻是說了個‘產量三年連續降不是好事’,這種話不會引人注意。

專家對他挺感興趣,問道:“你是一個指揮小隊的小隊長,那你對於今年漁汛會戰的捕撈情況怎麽看?”

王憶不想在他們麵前出風頭。

他這次就是來體會漁汛大會戰的,是個小隊長不是漁場指揮部的大領導,不必去摻和指揮大局和捕撈大業。

這樣麵對專家的詢問,他老老實實的說道:“捕撈情況不太好,產量比往年要低,而且連續三年冬汛帶魚產量連年下降,這意味著一味的對海洋進行索取是不可取的事了。”

“國家要製定政策來保護漁業資源了……”

“保護漁業資源、製定繁育保護法令,設置禁漁期、禁漁區,這都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有大胡子專家聽到這裏失望的搖搖頭。

他說道:“國家政治改革開放,人民需要鼓足幹勁謀求發展。而要有幹勁就得先填飽肚子,甚至不光要吃得飽還要吃得好。”

“漁業資源可以提供大量的蛋白質,這個關鍵時期,要是減少對海洋的捕撈……”

他的話沒說完,說到這裏搖搖頭不說了。

王憶說道:“我們要保護的野生漁業資源和天然資源,又不是不讓從海裏捕魚了。”

“國家可以大力推行漁業養殖產業呀,規模化養殖才是近海漁業的未來。”

眼鏡專家聽到這話笑了起來。

他指著王憶對四周的人說:“聽見沒有?這就是有見識、有知識的漁民對未來的展望。”

“這同誌的說法是正確的,海洋和漁業部門應該把目光從靠天吃飯轉向靠本事吃飯啦!”

他上去拍拍王憶的肩膀說:“好同誌,好好幹,你們福海過來的對嗎?”

“福海海情不佳、漁業捕撈產業創收能力較差,但如果推行了海洋養殖工作,將你們村莊四周海域給利用起來,你們日子會好過的!”

人群裏一名老專家抬頭說:“老周啊,咱們這趟過來不是研究漁業養殖工作怎麽開展的,而是要判斷此次帶魚汛旺發海域,還是先聊正題吧。”

周專家打了個哈哈說:“聊正題,問問他們這次捕撈現場的情況吧。”

專家團開始詢問起來。

問撒網和母子釣的情況、問捕撈上的帶魚存活能力、問魚群的蹤跡等等。

孫柏昨天晚上在他們麵前揮斥方遒、胸有成竹,其實他心裏也沒譜,也很虛。

這會他在專家團麵前沒有什麽架子,雙手貼褲縫老老實實的站著。

那年四十八,專家麵前如嘍囉。

專家們聊完了,孫柏趕緊拉著看起來很和善的周專家問:“周老師,這次的漁汛怎麽處理?您給指點指點?”

周專家樂嗬嗬的說:“孫領導你不用擔心,這魚汛期還沒有進入旺發期呢,今年捕撈情況或許不太樂觀,但也不必悲觀。”

孫柏苦笑道:“周老師,您給指點指點,務必指點指點。”

剛才王憶跟周專家聊得不錯,他給王憶使眼色,讓王憶上來幫忙。

周專家看到了他的小動作,擺擺手笑道:“我又不知道什麽機密信息,你們想聽的話我可以把我的一些琢磨說出來。”

“這樣,你們這一隊分析一下魚情,咱們這次出海是為了捕撈帶魚,但對別的漁業資源也有需求。”

“大雪之後馬麵魚和花色魚旺發,你可以適當安排一部分漁船去展開馬麵魚流網試捕。鄰近佛海縣後,你可以安排夜間去王島漁場放下蟹流網和捕蟹籠,以減緩帶魚減產造成的壓力。”

“捕撈帶魚導致拖網生產大量增加,你們可以到大沙漁場去捕撈花色魚,注意漁網網眼大小,注意幼魚捕撈的比例。”

“另外你們在佛海縣修整一下,跟漁場指揮部主動申請去南部漁場吧,近年來南部海域的帶魚產量已經超過佛海漁場啦……”

他給孫柏仔細分析了此次汛情,孫柏記下他的安排,準備回去就補充修改捕撈方案。

專家所在的運輸船接收了他們昨天和今天的漁獲,同時抽樣進行了檢查檢驗。

後麵的事跟他們縣捕撈隊沒有關係了。

船隊繼續開展捕撈作業,孫柏後麵通過電台做了安排,抽掉了兩個指揮隊分別去捕撈馬麵魚和螃蟹。

《舟中雜紀》說,露深花氣冷,霜降蟹膏肥。

現在已經是霜降之後好些日子,蟹膏不肥了,但捕撈螃蟹依然是好活。

江南乃至滬都有‘無蟹不歡宴,無蟹不成節’的說法,城裏頭每逢重要節日或者親朋好友作客,飯桌上端來一盆新鮮螃蟹那必不能少。

隻是螃蟹屬於寒性食物,隆冬時節天寒地凍吃螃蟹多少有些不美。

可是中國人民在飲食上有著冠絕世界的智慧,既然螃蟹寒性、冬天天冷,那就做螃蟹煲吃,吃的時候再溫兩杯黃酒,這樣不就不怕寒了嗎?

船隊進入佛海,他們看到的海上漁船就多了,機動船、帆船、搖櫓木船一應俱全。

這些船散亂在海上,跟芝麻撒在大餅上一樣,數量眾多。

有來參加大會戰的集體捕撈船,更多的是個體戶或者私人承包漁船展開的捕撈行動。

佛海的帶魚資源比較豐富,FH縣的漁業指揮部希望今天能有好收獲,便在船隊趕到佛海後先開火造飯,然後下午大戰一場。

這下子沒有島嶼可以停靠做飯了,各小隊隻能在自家大船上升起爐子準備開飯。

有些條件差點的小隊直接吃冷飯,當然不是純粹的冷飯,他們去指揮船領熱水,用熱水泡餅子、溫鹹菜來吃。

王憶在天涯二號上煮米粥、蒸包子。

包子是漏勺給提前準備好的白菜豬肉豆腐包,米粥是濃稠甘甜的大米粥。

天氣冷,連蒸包子加煮大米粥都需要鍋子,王憶用爐子生火蒸包子,用電飯鍋來煮大米粥。

他帶了腳蹬發電機出海,用來支撐兩台電飯鍋沒問題,所以他就用電飯鍋來煮粥。

大冷的天,海上還飄著雪。

這種天氣下吃一碗熱粥配熱乎乎的大包子很能暖人胃、暖人心。

王祥海和王真昌站在指揮台前看著地圖研究下午放網捕魚的地區,然後都是左手端著飯碗右手抓著包子。

王憶也吃包子。

他不喝粥,隻喝了點米湯。

而隊員們專門衝著幹貨下手,恨不得碗裏的不是大米粥是大米飯。

熱包子熱米粥的下肚子,已經忙活一上午的隊員們搓搓手又準備繼續開工了。

吃飽喝足,又是一條條生龍活虎、龍精虎猛的好漢。

隊員們積極,吃飽喝足後便根據王祥海和王真昌中午協商討論出的海域去尋找帶魚群的痕跡。

天涯二號從福海船隊中經過,看到不少人懶洋洋的待在船頭船尾的篷布下縮身休息。

王真昌感歎道:“漁業大會戰要到頭了,漁民們對於這項活動不熱衷了。”

“五幾年和六幾年的時候,到了飯點大家夥也不會歇息,很多都是兜裏放一張麵餅繼續忙活,瞅著空閑拿出餅子啃一口,一邊咀嚼一邊繼續奮戰!”

“那真就跟在戰場上打仗一樣,雖然帶魚不是咱們的階級敵人,可是咱們都想著支援國家建設呀!”

“一想到咱們捕撈的帶魚送到了城裏工人的餐桌、醫生們的餐桌、教師學生們的食堂,然後大家夥就渾身有勁!”

王祥海說道:“對,七幾年也差不多,別看日子難、生活水平差,可大家夥就是幹勁足。”

“那時候是嚴格的計劃市場經濟嘛,東海的漁場遵循和執行國家計劃,將捕撈上來的水產品調往全國城鄉市場,全國人民都能吃上咱們捕撈的魚。”

“當時聽廣播說,首都水產市場供應的帶魚裏10條有7條來自咱們翁洲漁場,哈哈,當時聽了以後我們就感覺驕傲!”

“因為我們給國家建設做貢獻啦!”

王真昌說道:“對,我們當時就是這麽想。現在看來不行了,我從75年就退出了漁汛會戰,這幾年沒想到會戰成這個樣子了。”

“你看看這次各公社各生產隊來參加會戰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他看著外麵那些躲在篷布下避風避雪的漁民後連連搖頭。

王憶笑道:“他們太懶了是吧?”

王真昌說道:“不是懶,是覺悟低!他們給自己家裏忙活的時候也這樣?他們就沒有把國家的活當成自己的活!”

“我剛參加會戰那幾年,當時同誌們的熱情高漲啊,當時到了吃飯的時候,指揮船必須得巡邏、得讓我們停下船靠到一起吃飯、休息。”

“你像咱們這樣的漁船吃的快要去幹活,這還不行哩!”

“一艘船走,其他的船跟著就要走,誰也不甘落後,因為誰都不願意當大落後,都要爭著當先進!”

王憶說道:“時代變了,人心變了。”

王真昌歎氣道:“是啊,這世道咋這樣了,變差了。”

王憶安慰他說道:“但是人民的生活變好了。”

王真昌說道:“嗯,國家大事咱也不懂,老百姓日子過好了那就好,反正我挺懷念以前的。”

“你那是懷念你的壯年時代。”王憶說道。

王真昌搖搖頭:“也不是……”

他們簡單的聊著天,外麵的王東虎忽然拍了拍鐵皮門:“王老師看兩點鍾!豐產大紅旗!”

聽到這話王真昌和王祥海兩人身軀一震,紛紛推門看過去。

這會雪已經很小了,風更大了。

海上風起浪湧,一艘艘船在起伏不定的波濤中行進,時而被高高拋起、時而又落入穀底。

就在這種險峻的海情中,天涯二號的右前方有一艘綠眉毛船升起了一麵大紅旗。

紅旗烈烈飄**。

像是風中燃燒著一團火!

這是信號。

碰到大魚群的信號。

王憶拿起望遠鏡看過去,看到船上漁民正在撒網。

他們嘴巴一張一合,這是在喊著號子撒網!

見此王憶便對王祥海說:“掛旗,號令船隊以咱們為中心集合……”

“不用集合了,掛旗然後以小組為單位,對前方魚群展開圍捕!”王祥海說道。

王憶說道:“好,那就這樣!”

小隊四個小組。

旗幟掛起來後,王祥海拿起鐵皮喇叭喊了起來:“各小組注意、各小組注意!”

“各找各的組長!告訴組長,按照方位包圍豐產船!”

機動船從一艘艘漁船旁邊掠過,將消息傳遞出去。

於是喊聲先後響起:“組長,豐產船出現了,包圍它!”

“同誌們跟我走,豐產船來了!”

“走啊,開工了、開大工嘍!”

天涯二號開過去,看到豐產船上已經開始收網了。

捕撈帶魚就是這樣。

碰到魚群下網,然後很快就進行收網。

豐產船是普通的綠眉毛船,船上沒有動力裝置,全靠漁民喊著號子來收起漁網。

這家夥就跟拔河一樣,幾個漢子拽著漁網後仰著身軀,鞋底蹭著船板,將漁網一下一下的從海裏給拔上來!

風大浪猛船顛簸。

有時候漁船就是從浪花中穿過去的。

這時候也別說什麽保護衣服帽子了,浪水早把衣服帽子泡濕了。

船上全是海水,腳下濕漉漉、滑溜溜的,漁船還在前後左右的搖晃著,漁民們就要在這種條件下把一網魚給拉上來。

天涯二號和天涯三號紛紛加入戰場。

這下子好辦多了。

兩艘船都有絞盤!

王祥海指揮著人去拋灑漁網。

巨大的漁網在海上開了花,迅速沒入海水中。

漁船向前衝,頓時拖動著漁網開始收縮。

王憶將船舵交給王東虎說道:“把穩了,小心浪花。”

王東虎大聲道:“王老師你放心的去!倒是你站穩了,小心點,現在萬萬不能掉入海裏啊!”

王憶指向身邊的老黃,老黃緊貼著他,一旦他落水肯定就會跳下去給他當救生圈。

他領著老黃去船尾看。

陰沉的天氣下,能看到水下有飄**的銀色。

好像藏著一座金礦。

確實碰到大帶魚群了!

社員們出海兩天終於碰上大活,鬥誌昂揚、力拔山兮!

天涯二號和天涯三號在海上掠過,紛紛開始收網。

絞盤轉動,漁網逐漸收起。

最後在力臂支撐下,一個超級水滴狀漁網出現在王憶麵前。

有人上去拉開網。

頓時是大堆的帶魚跟下冰雹一樣倒入船艙中。

帶魚銀白雪亮滑溜,落在船艙上嘩啦啦的流淌向四麵八方。

王祥海、王真昌在內,船上剩下船員除了兩個去撒漁網的,其他的紛紛上去開始收拾帶魚進魚簍。

按照大小要分類了。

大帶魚、中號帶魚、小帶魚有不同用處,其中小帶魚往往是切碎了給母子釣當魚餌——

帶魚如同眼鏡王蛇,它們食性非常凶猛,可以捕食同類!

天涯二號上的漁網灑下,天涯三號響起歡呼聲,他們的漁網也收起來了,規模比天涯二號還要大!

好收成!

四個組的大小漁船開始縱橫捭闔。

碰到帶魚群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所以一旦遇上就得大力把握!

不必擔心這會對帶魚趕盡殺絕造成野生資源滅絕,一直到22年,帶魚都是野生魚中的頭號經濟魚,捕撈量一直很可觀。

甚至進入二十一世紀後帶魚捕撈量更大了,當然這不是因為魚群更多了、資源更豐富了,是因為捕撈技術更先進了,捕撈工具自動化更強了。

即使這樣,帶魚的野生資源依然維持的好好的。

不過這不是說過度捕撈沒有影響帶魚資源的可持續性,六七十年代的帶魚主要是在近海捕撈,當時中國遠洋捕撈作業能力還很差。

二十一世紀的帶魚資源就是遠洋捕撈所得了。

近海沒什麽魚了。

隻是相比其他海魚,帶魚生存能力和繁衍能力強大很多。

就拿繁殖能力來說,它們從魚卵孵化後一年後即可進入生理成熟期,每年4到6月份、9到11月份為繁殖期,一次可產2到4萬粒魚卵,殖能力巨強。

如此多的魚卵就保證了帶魚族群數量可以恢複更快,就算大量捕捉,但隻要在帶魚繁殖期進行禁漁,給帶魚繁衍生息的時間,那它們隻用一兩年就可以恢複族群的情況。

另外一個,帶魚正在進化,為了族群的繁衍,它們性成熟期不斷縮短,像六七十年代那種性成熟長的帶魚慢慢被淘汰了。

這就是今天專家團正在研究的一個課題,他們已經發現了,繁殖期帶魚的平均體長正在下降。

天涯捕撈小隊加快了作業時間,另有其他漁船趕來進行作業。

到來的漁船也掛起了豐產紅旗,吸引同船隊船隻到來。

但他們不是福海捕撈隊的。

甚至都不是漁業大會戰的漁船,船上沒有任何標識,應該是當地私人承包的漁船。

這種情況下王憶他們不太高興,不過考慮到海裏資源並不屬於個人所屬,這船隊如此蠻橫顯然是佛海本地漁民駕船組成。

出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考慮,王憶沒有帶船去阻攔他們。

事實證明海上混飯吃,性子必須要強、要猛、要凶悍!

他們的不回應被視為了軟弱,有幾艘機動漁船上估計有無線電通訊,他們內部討論了應對天涯船隊的方案,然後有幾艘船不約而同上來驅趕他們的木船。

王憶見此勃然大怒。

媽個逼的。

這是來找事了!

王祥海沉聲說道:“早些年頭隊長領我們參加漁業大會戰可沒少打架!”

王憶虎著臉說道:“幹他們!”

一聽這話,王祥海立馬精神抖擻的拿起彩旗出去開始揮舞起來。

豐產船降下了大紅旗,所有船上都掛起了小紅旗,這小紅旗是三角形,邊緣帶著鋸齒。

這是戰鬥旗!

四個組的漁船立馬向天涯二號和三號這兩艘機動船來聚攏。

王憶親自掌舵,天涯二號直奔最囂張的一艘漁船而去,乘風破浪、一往無前就要撞它!

這漁船的噸位不比天涯二號小,它最是欺負人,仗著大噸位剛才不斷從小木船旁邊掠過,掀起海浪來逼迫小木船離開海域。

不離開會被海浪掀翻!

這會鬧出人命的!

漁船上的人大吃一驚,沒想到天涯二號能這麽彪悍。

他們趕緊躲避,因為天涯二號不是要跟它們頭碰頭,而是居中撞來。

以機動船的馬力,這可以將他們漁船居中撞斷!

佛海本地的漁船見此紛紛圍上來。

躲避開的那漁船駕駛艙裏走出個人衝著天涯二號聲嘶力竭的咆哮道:“他媽的!你們想死啊?你們狗日的外地戶想死啊!”

王憶一聽,立馬轉動船舵去追這艘船。

就要撞你!

漁船上的人再驚,後麵有同行的機動船來接應他們,也想從側麵撞天涯二號。

天涯三號立馬提速。

它直接衝向了後麵這機動船的船身而去!

海上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好幾艘船頭上站出了船老大,用佛海方言發出吼叫:“你們是哪裏的船?狗日的讓你們船老大出來!”

“真他娘囂張!這狗日囂張啊,還沒有見過這麽囂張的外地戶,攔住他們,別想走了!”

“是福海那窮鄉僻壤的鄉巴佬,這些海飄子!攔住他們,弄他們!”

王憶不言不語,就是開船提速去追前麵的漁船!

風浪很大。

天涯二號在海麵上大幅度的搖擺起來。

很嚇人。

但王憶不管,抓住船舵就是提速去追前麵的漁船必須要撞它!

前麵漁船的情況更糟糕,它必須得貼著巨浪行駛,否則正麵撞上去有危險。

更危險的是它們貼著浪花行駛卻又不得被海浪拍到船身,否則急速行駛下再被海浪衝撞,這樣可能會側翻!

這是鋼絲繩上跳舞。

速度慢的時候不要緊,動力可以用於調整方向上,問題是現在它速度很快,動力都用在提速上了。

海上風挺大的了。

有一陣風掠過,海浪形成排山倒海之勢撲向兩艘船。

見此前麵漁船沒法再貼著海浪行駛了,隻能逐漸調整方向迎著浪花撞上去——

船頭切開浪花,這樣左右受力均勻,漁船沒有傾覆風險。

可是源源不斷的海浪遲滯了它的行進,天涯二號終於追上來,前麵漁船響起驚恐的尖叫聲:“麻痹瘋子啊!”

天涯二號堅硬的船頭‘咣當’懟進了前麵機動船的船尾。

船頭是一艘船上最硬的地方,船尾則是以護欄網為主。

船頭撞船尾就像斧頭劈柴,‘哢嚓’的聲音中,天涯二號將它船尾給幹癟了好大一塊!

後麵的漁船紛紛大叫:“這是哪裏來的瘋子?”

“草你全家,瘋了瘋了!”

“攔住他們必須攔住這些瘋子!讓他們賠!”

佛海的漁船上都站出了人,有些人手持魚槍有的是握著魚叉,呲牙咧嘴、麵目猙獰等著漁船貼近後打架。

王憶把船舵交給王祥海,從後腰槍套裏拔出手槍就出門去了。

這是莊滿倉之前幫他辦理持槍證時候的配槍大黑星,一直以來沒用上,直到前些天有水匪綁架楊會、搶劫他們的雞鴨王憶才翻出來帶到了身上。

此次出海參加漁業大會戰他也帶上這把大黑星,當時就是怕在海上碰到什麽黑惡勢力。

結果墨菲定律太準了,怕什麽來什麽。

這剛到佛海的地頭就碰上了本土黑惡勢力!

王憶出門後打開保險、拉了套筒衝著後麵追來的機動船就是‘啪啪啪’三槍!

三個黃銅彈殼拋射到了甲板上。

響亮清脆的聲音壓過了海浪聲和船發動機聲,在空曠的海上傳出去老遠!

前後船上的漁民全冷靜了,膽大的還能站在外麵,膽小的已經鑽回了船艙去。

先撞船、後開槍——

惹不起惹不起!

前麵漁船之所以逃跑就是怕被撞了船尾,現在可是魚汛期,一旦被懟了船尾那就意味著得錯過這個魚汛期了,還得掏錢去維修。

船老大不想這樣,於是剛才就隻能逃跑。

但如今船尾已經被懟了,他什麽也不怕了,便出來咆哮道:“嚇唬誰啊嚇唬誰!你是民兵是不是?敢衝著人民開槍……”

槍口抬起來。

正好對準了他的臉。

兩艘船幾乎是並在一起了。

槍口距離他的臉不過十來米。

船老大的話戛然而止。

誰被手槍近距離指著都沒法說話!

後麵有漁船上來了,一個絡腮胡大漢在船頭喊道:“你們是哪裏人?好啊,近海開槍,你們真是太大膽了,不怕吃牢飯嗎?”

王憶厲聲道:“你們幹擾國家漁業生產秩序,不怕死嗎?”

“不怕死的給我過來,我送你們一程!”

前麵漁船的船老大是欺軟怕硬的貨色。

聽到這話竟然不顧船尾被人給懟了,趕緊給駕駛艙裏的船員使眼色讓開船拉開距離。

絡腮胡膽子大,衝王憶說道:“少給人扣大帽子,現在已經改革開放了,不是以前可以隨意扣帽子的年代!”

“你們是翁洲漁場指揮部組織的捕撈隊是不是?好,我去問問你們領導,你們是什麽人、憑什麽可以帶槍、憑什麽敢對人民開槍……”

“啪!”

又是一聲清脆響亮的槍聲。

王憶開槍打斷絡腮胡的話,怒喝道:“滾蛋!再給老子逼逼叨叨老子就斃了你!”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絡腮胡是狠角色但卻不是亡命之徒。

他被王憶威脅之後冷笑道:“好好好!你狠、你最狠了!”

“拿著一把破噴子比比賴賴?行!就你有槍是不是?你等著、你別跑!我今天必須把你們留在佛海!”

他回去喊道:“讓鴨子趕緊回家抄家夥!看看都有哪些弟兄在港口,全他媽帶過來!”

這樣沒人繼續開展海上作業,雙方直接對峙在了一起。

王東虎看的熱血沸騰。

他年輕,王向紅領著生產隊在海上南征北戰、東征西討的時候他還沒有登船。

等他登船開始參加漁業會戰作業的時候,天涯島已經出名了,沒人還願意平白無故的招惹他們。

如今王憶又是撞對方的船又是開槍打對方的船,他一下子激動了,嚷嚷道:“同誌們,抄家夥,跟他們幹……”

“幹個屁。”王憶冷笑一聲,“海叔,開電台發信,報警!就說有人持槍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