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五千八百多枚銅錢是以五百九十塊的價錢買到手的。

因為王向紅不願意要欒大壯這樣的缺德孫子,所以他不能給出六百塊,但也不能多給,於是就砍下十塊錢,給了他五百九十塊,買走了拖網和銅錢……

王憶全程除了說一句‘聽支書的全憑支書做主’,另外就是點錢,然後跟王向紅一起搬起箱子上船……

期間他全程站立。

那年二十多,站著如嘍囉。

他真沒想到王向紅是這麽幫他砍價的。

這是砍價?

這是砍人!

陳浩南跟山雞他們一夥人混銅鑼灣的時候砍起來都沒有這麽狠!

難怪劉紅梅非要讓他請王向紅來幫他砍價,她肯定是料到這個結果了。

王憶上船後才反應過來,說:“五百九十塊買了這些老銅錢,支書,我真是驚呆了,我有點難以置信啊。”

王向紅說道:“嗯,我主要是不願意欺負人,這銅錢畢竟是他欒大壯保管下來的,要不是他欒大壯保管,這些銅錢早在海裏拖沒了,所以該給人家一筆保管費。”

王憶急忙說:“不是,支書你誤會我意思了,我的意思是,這也太少了!”

“說實話,在我計劃中,六千塊能買下這銅錢就很好了!”

王向紅說:“市場價來說,這銅錢現在值多少錢?”

王憶說道:“這些銅錢品相好,具體價值跟它們的稀缺度有關,不過在咱們外島如果說一股腦全悶下來的話,起碼一枚一元錢。”

王向紅詫異的問:“這麽值錢?袁大頭一枚才多少錢?也就一元錢吧?”

王憶解釋道:“這些銅錢裏要是有稀缺古幣,那收藏價值可就大了,是袁大頭拍馬趕不上的。”

王向紅沉吟了一下,說道:“一枚銅錢一塊的行情價,這裏還有一副完好的墨魚拖網,這拖網一兩百塊是值。”

“那咱去長海公社的財務上補個差價吧,給人一共補齊六千塊,你說行不行?”

王憶說道:“行,支書你考慮的很全麵!”

王向紅說:“我考慮的也不全麵,隻不過欒大壯早年做過不少的惡,這些東西壓根不是他的,咱給他一筆保管費已經算有道德、有良心了。”

“拖網本來是公社集體所屬,那咱就把錢補給公社,咱不去占便宜,你說呢?”

王憶痛快的說道:“一點沒錯,支書您說的極是,人這一輩子活就要活個坦**、活個無愧於心。”

天色還早,他們便順勢去了長海公社。

王向紅雖然不是長海公社的幹部,但人的名樹的影,他在長海公社頗有威望、熟人頗多。

進公社管委會大門的時候,看門老頭便認出他來,急忙出來跟他握手招呼他,然後熱情洋溢的領他們進了主任辦公室。

長海公社的主任叫龐念組。

王向紅給王憶介紹,龐念組原名叫龐念祖,但前些年有領導接見他的時候說,‘幹革命不要老是念著祖宗要念著組織’,於是他就改名叫龐念組了。

龐念組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幹部,跟王向紅是熟人,他是本地幹部,早年間跟王向紅在工作上打過很多交道。

王向紅對他就客氣多了,見麵先互相換了一支煙,然後坐下喝了杯茶互相敘舊。

他們聊了一會,忽然有人推門進來的熱情的招呼兩人:“呀,是王隊長和王老師來了?我們公社來了貴客呀。”

來人長了個方正腦袋、國字臉,步履生風、龍行虎步,這年頭也挺起了小肚腩,一看就是鄉村地區的能人。

龐念組急忙給兩人介紹了一下,來人姓張,叫張旺,是他們單位一名副主任。

王憶一聽這話心裏透亮。

長海公社,姓張,副主任!

前兩天國慶節在物資交流會上他們抓了一夥盲流子,其中一個核心人物叫張子軒,便是這位張副主任的兒子!

張旺來了便急忙掏出一包紅塔山分給兩人來抽煙,又張羅著要給兩人倒茶。

王憶全程笑顏如花、說盡好話,表現的非常客氣。

張旺見此大喜,趕緊把物資交流會上的衝突提了出來:“王老師、王隊長,我姓張的有愧啊,沒有教育好孩子,給人民、給社會增添了負擔,也給我們公社抹黑了!”

王憶安慰他說道:“沒事沒事,國家會幫你好好教育他的。”

張旺一聽這話愣住了。

這是什麽神仙安慰?

他這時候不好說話,便將求助的眼神遞給了龐念組。

龐念組是老實人、老實幹部。

他顯然知道雙方之間的小九九,但他不想摻和這樁事,於是他便幹巴巴的說:“老王、王老師,你看張副主任家的那個小軒子還是個孩子,他不懂事,惹了禍,咱們能不能……”

後麵的話沒說,給了個試探的眼神。

王憶正要委婉的推卸責任。

王向紅那邊冷冰冰的說:“這事別提了,依法治國,誰違法了國家就治誰,這叫公道!”

聽到這話張旺著急了,說道:“老王、王隊長,求你們高抬貴手,放我家那兔崽子一把。我跟你保證,回來之後我肯定好好教育他,肯定好好收拾他!”

“他確實做下了錯事,但念在他還沒有造成嚴重後果的情況下,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你們看他當時啥也沒幹成啊,就是嘴巴上瞎說了幾句後,結果這樣就要拘留教育他好幾個月——嗨!求你們二位高抬貴手吧!”

王憶一愣。

什麽?

這小子耍流氓才拘留教育?

竟然不判刑?

他看張旺兒子當時的囂張勁頭,這小子身上背的事肯定少不了,他以為深挖一下能把他給扔進監獄讓他以獄為家,讓他未來十幾年二十年的種土豆或者踩縫紉機為人民服務。

這群人竟然侮辱秋渭水,他是恨透了這麽一夥人,一定要狠辦他們!

也就是秋渭水和他有關係、有能力,否則換一個普通的農家姑娘,那天肯定要丟掉清白了。

這年頭對於好人家的姑娘來說,丟了清白就是丟了性命!

所以如果張旺兒子隻是被拘留教育,那王憶肯定不樂意!

不過他看了張旺一眼,這人肯定有手段、有人脈關係,恐怕這個拘留教育就是他上下打點出來的結果。

這樣的話……

他沉思起來。

怎麽能把這小子身上的事都給揪出來,然後辦他一個狠的呢?

王向紅看他沉默不語,就把這件事給攬到了身上。

他義正詞嚴的嗬斥了張旺,批評他沒有好好教育孩子、批評他縱容孩子闖禍,總之將這位副主任批了個狗血淋頭。

張旺忍著窩火、陪著笑臉,連連點頭、連連展開對兒子的批評和自我批評。

隻求王向紅泄了火之後能高抬貴手不追究他兒子的責任。

結果王向紅這種老幹部火氣很旺,越批評越生氣,最後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因為王向紅開始翻小賬,把平日裏聽說的關於張子軒的破事全數落出來。

最後他認為這小子已經壞事做盡、自絕於人民了,張旺作為國家幹部、人民領導,要有刮骨療傷的勇氣、要有大義滅親的覺悟——要把他兒子給舉報了然後槍斃了!

張旺聽傻了。

我過來求了一頓情,結果最終把自己該拘留教育的兒子給求成了槍斃?

沒轍,他果斷跑人!

王向紅看著他的背影冷笑一聲。

我還治不了你個壞東西!

王憶看著麻煩上門又看著麻煩自動離去,這一刻他隻能對王向紅豎起大拇指:隊長,高,還是你高!

這樣氛圍有些嚴肅了。

龐念組給他們倒了杯水,換了個民生話題問王向紅:“今年冬天上海工,你們隊裏還是要把所有壯勞力都派過去嗎?”

王向紅對他態度很好,說道:“看政策怎麽安排,聽組織怎麽交代,有需要的話我們就把所有壯勞力派過去。”

龐念組說道:“哎呀,你在你們隊裏有威信,能壓得住你們的社員。我們公社現在各個生產隊都大包幹了,想要抽調勞動力再給組織上集體上工,怕是難嘍!”

他說這話是想讓王向紅給他出個主意。

王向紅沒法發表意見。

內地上河工、外島上海工,這都是社員們相當抵觸的苦差事。

誠然,像外島上海工可以給強勞力的工分,可問題是自帶被褥、自帶口糧,然後幹一場遠比搖櫓撒網還要沉重的活,這怎麽能合適?

老百姓算賬算的明白。

幹多少活吃多少糧,多幹活多吃糧,少幹活少吃糧。

上海工不僅比正常在生產隊上工更累,吃的糧食還多,好些能幹能吃的漢子去上一趟海工,回來一算賬——

嘿,一分錢沒省下,都把賺到手的工分給吃進肚子裏了!

這樣老百姓自然抵觸。

王向紅這邊也沒招,他往年都是靠個人威信來強行推進這工作的,天涯島多數社員也不願意去給大集體出大力。

這下子氛圍不但嚴肅,還沉悶起來。

王向紅索性把話題轉向墨魚拖網和上麵的銅錢,他說明來意,龐念組這邊很吃驚。

他了解王向紅的為人,但對於這件事還是吃驚!

有人竟然買走了被人糊弄走的公社財產後,還來找到公社補差價!

這是什麽樣的信念?

一心為公,絕不占公家便宜的信念!

難怪人家可以義正詞嚴、毫不客氣的訓斥縱子行凶的領導幹部,因為人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人家有這個底氣!

龐念組感慨的說:“王支書啊王支書,難怪各隊不管社員還是幹部,提起你來都要豎大拇指,你這個人啊,你當真是一位楷模!”

王向紅彈了彈煙灰笑道:“我是什麽楷模?做的這都是該做的事,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對還是錯,你們和欒大壯之間的賬是糊塗賬,我是算不清楚。”

“所以我給他590元,再給你們公社補上一筆錢,這漁網和銅錢就算我們買走了,立下收據,誰都沒話說,是不是?”

龐念組跟他握手說道:“是、是,正是這個道理。”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不是給我們公社找補,我們知道這張拖網還在後,確實想找他欒大壯要回來。”

“當年確實是張副主任把網子交給欒大壯讓他處理的,可那是欒大壯上門來找事,我們不願意生事。”

“所以得知網子還在,我們便想要回來——不能讓這狗草的玩意兒占公家的便宜!”

王向紅笑道:“那說起來我還不該給他留下那590元的保管費?”

“不該留,”龐念組擺擺手,“王支書,你這個人還是太講究、太好了。”

王憶暗暗咋舌。

這還講究啊?

他剛才可是親眼見識了一場強買強賣。

而且他懷疑王向紅剛才給欒大壯留下590元隻是為了避免讓人說成‘搶劫’。

龐念組這人是老同誌,工作多年,很擅長察言觀色,王憶這邊一變臉,他那邊就看出有點事。

於是他便問道:“王老師,有什麽事嗎?我看你表情不對勁。”

王憶便訕笑著把王向紅之前的表現簡單說了一下。

結果龐念組聽後拍著桌子說過癮,還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要對付欒大壯這種人,就得你王支書這樣的老革命出馬,就得狠狠的收拾他!”

這時候外麵的風更大了一些,天氣陰沉,開始隱隱有雷聲在醞釀。

王向紅顧不上再跟龐念組聊天,便趕緊讓王憶點了錢,由公社財務出具一張帶公章的收款單,他們帶上單據急急忙忙開船回天涯島。

緊趕慢趕,到了半路還是下雨了。

還好這一下雨好像擋住了風,風勢又小了起來,而且後麵雨勢越大、風勢越小,天涯三號無驚無險的回到島上。

這會的天涯島已經變成了雨的世界,島上門窗緊閉,隻有雨水在嘩啦啦的響著。

“轟隆隆!”

悶雷滾滾而來。

王憶正準備欣賞一下雨中的天涯島,忽然看到有人從王向紅家門口撐著傘急匆匆趕來。

是秋渭水過來接他們兩人。

秋渭水打了傘帶了王向紅的雨衣。

她把雨衣遞給王向紅舉起手給王憶撐著雨傘,大聲說道:“王老師,天氣多糟糕呀,你怎麽還出去?太危險了!”

王憶順手接過雨傘笑道:“沒事,風不大,沒有什麽浪花,支書又是個老海狼,熟知海情,這樣雨勢雖然挺大擋住了視野,可是危險性不大……”

“你的理由還挺多。”秋渭水嬌嗔一聲,“剛結婚你就出去冒險,不考慮一下家裏人的感受?”

讓她這麽一說,王憶心裏一暖,忍不住的便摟住她的纖腰。

秋渭水趕緊看看王向紅有沒有注意自己,看到王向紅穿著雨衣急匆匆回家了,她才不好意思的抓住王憶的衣服。

兩人急匆匆上山。

可風雨交加,單靠雨傘根本擋不住雨勢,王憶打傘特意想給秋渭水擋一下風雨,結果這雨水順著傘麵嘩啦啦的流淌,全澆在了王憶的肩膀上。

秋渭水見此大為心疼,趕緊去扶著王憶胳膊讓他把傘打回去。

王憶笑道:“沒事,這叫天洗兵。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被風雨吹一下、拍一下沒有任何的問題。”

秋渭水非要他把傘打回去,王憶便唱起‘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來逗秋渭水。

這樣兩個人你推我搖的,等到了聽濤居,兩人的衣服都濕了個差不多。

王憶趕緊關窗戶擋住風,說道:“小秋你脫衣服吧,我這邊正好給你捎了一件秋衣一直沒給你,你換上吧……”

秋渭水聽到這話臉頰變紅了,抱著雙臂低著頭縮在門口訥訥道:“我、我沒事,其實我現在天天打太極拳,不怕濕不怕冷。”

王憶看到她這番姿態頓時一笑。

這丫頭誤會自己意思了。

自己去外麵讓她在裏麵擦幹身體換衣服便是——

等等!

結婚證都領了,自己為啥還要去外麵?

他突然之間反應過來,自己跟秋渭水是合法夫妻了!

他再看秋渭水濕漉漉的衣服——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綠軍裝外套和的確良白襯衣,的確良這種布料涼爽舒適幹燥時候不貼身,可夏天女同誌不太敢穿,為什麽?因為的確良一旦沾染了水就會呈現半透明的狀態!

若隱若現啊!

薄紗誘人啊!

這是老天爺幫他做了一件很有情趣的服裝啊……

秋渭水也清楚這點,便緊了緊外衣小聲說:“你快點擦擦身體換上衣服,我先、我得回去了,待會雨大了,更不好走。”

王憶趕緊攔住她,說道:“你聽,外麵打雷呢,你自己回去不害怕嗎?”

秋渭水說道:“不害怕。”

“可是我害怕啊。”王憶情不自禁的笑道,然後他又趕緊露出驚慌表情。

演戲呢,得認真點!

正好大迷糊還在大灶忙活著磨豆腐沒有回來,他飛快去關了外門又關了裏麵的門。

外麵轟隆隆一聲響,天地之間有一道閃電劈過去!

王憶趕緊張開雙臂、嗷嗷叫著撲上去:“小秋老師,又打雷了,我好害怕!你讓我抱抱你!”

“你、你別怕,你抱著我就不怕了嗎?”

“對!抱著你我可安心了!”

“行,那你抱著我吧,不過隻能抱抱,不能幹別的——不是,怎麽還脫衣服呢?”

“衣服都濕了,不脫穿在身上會生病的。你放心,我就是脫了衣服抱著你,什麽都不幹。”

“那好吧。”

過了一陣秋渭水惶恐的問:“不是什麽都不幹嗎?”

“你放心,我就是動彈動彈手,給你摩擦摩擦皮膚,摩擦生熱,要不然多冷是不是?”

“嗯,可可可、可你不光手在動!”

“你放心,我就是活動一下身子暖和一下。你看摩擦生熱是給你生熱,我自己冷,要不然你給我摩擦?”

“別,王老師,你、你活動吧——不是,這不好,這樣、我們、我們剛登記就這樣……”

“你放心,門鎖上了!”

風聲呼嘯,水流如注。

傍晚的天氣很激烈。

一直等到了夜裏才雲銷雨霽。

秋渭水去小心翼翼的拉開窗戶,有清風吹進來。

她透過窗戶往外看。

陰雲散去,夜空中的繁星恍若清洗過一般,幹淨的過於絢麗。

她驚喜的回頭說:“王老師你快來看,今晚這場雨停歇後,夜空真美!”

王憶趴在**,形如懶狗……

第二天早上他睡到七點半。

其實他六點鍾便醒了,但他覺得自己昨晚耗費那麽多精力,身體肯定虛,怎麽著也得多睡一會補一補。

所以他拒絕起床,戴上耳塞悶著頭繼續睡,直到睡得實在睡不著了他才爬起來。

推開門,門外陰風慘慘、天氣陰沉……

昨晚陰雲被吹走後又來了一批陰雲,康妮台風的後續效應至少得持續個三四天,未來三四天都是陰天下雨。

漏勺看到他出來問道:“王老師,你昨晚沒吃晚飯今天早上怎麽也不出來吃早飯?我本來想去叫你,小秋老師說你感冒了,讓你好好休息,你怎麽又感冒了?”

王憶虛弱的說:“是啊,感冒了——等等,什麽叫我怎麽又感冒了?說的我好像經常感冒一樣!”

漏勺嘿嘿笑:“反正我看你身子骨有點虛,王老師,要不然我給你下一碗麵,再弄點海腸炒韭菜給你補一補?”

王憶聽到這話打了個激靈,他看向漏勺問道:“你為什麽這麽說?你都知道什麽事了?”

漏勺疑惑的說道:“什麽為什麽?我看你有點虛的樣子。”

王憶恍然。

他笑道:“我故意做出這個架勢來跟你開玩笑,那啥,我沒有感冒,你看我現在這身體多強壯,怎麽會那麽容易感冒?”

漏勺問道:“小秋老師怎麽信誓旦旦的說你感冒了?”

王憶愣了愣,說道:“哦,我昨晚可能有點發燒,讓她誤會了,不過現在沒事了,晚上發了發汗,好了。”

“那啥,不過你該給我補還是給我補吧,中午頭能不能再弄點什麽給我補一補?”

漏勺說:“中午頭熬豬油渣給你吃好不好?豬油渣能量高,可以補充身體失去的能量——這都是收音機裏說的。”

王憶狐疑的看了看他。

他總感覺漏勺話外有話,這貨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早上吃了一碗韭菜海腸蓋澆麵,王憶去辦公室拿文件夾準備去上課,然後正好撞到秋渭水。

他衝秋渭水擠擠眼睛說道:“你早上去哪裏了?怎麽還避著我?”

秋渭水期期艾艾的說:“我才沒有避著你呢。”

王憶無奈的笑道:“媳婦兒,咱們都領證了,國家和法律允許咱們在一起困覺,你怎麽還這麽不好意思、這麽抵觸?”

秋渭水聽到他一聲‘媳婦兒’哆嗦了一下子,然後抬起頭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但聽完她的話後她又委屈起來,說:“國家和法律也沒允許你讓我擺那樣的姿勢吧?”

王憶耐心的展開諄諄教導:

“咱們雖然還沒有辦婚禮,可是咱們領證了,咱們是合法夫妻對不對?”

“擱在前幾年的時候國家為了避免鋪張浪費,不主張辦婚禮,像咱們這種領了證的新婚夫妻,就可以一起生活了,對不對?”

秋渭水說道:“對。”

王憶說道:“你看,兩個人一起生活、兩個人由自己生活變成了共同生活,夫妻之間一起生活,這樣是不是需要磨合?就像人開車、開船一樣,人和車、人和船之間都要磨合,那夫妻之間要做到舉案齊眉、心有靈犀,是不是也得磨合?”

秋渭水想了想說道:“是。”

王憶說道:“昨晚那就是在磨合,咱們得找到一起生活的契合點,這樣生活中你也舒服我也舒服!昨晚咱們找到了沒有?”

秋渭水說道:“找到了吧?”

王憶微笑道:“不,沒有找到,我們還得繼續嚐試。好了媳婦兒,你去上課吧,我也得去上課了,今晚咱們繼續磨合。”

秋渭水聽到這話小臉發白:“還來?”

王憶開開心心的去教室,王狀元看到後笑著問道:“王老師,你今天好些很開心呀?”

“中午吃豬油渣,你開心不?”王憶反問他。

王狀元十分燦爛的笑道:“開心。”

王憶說道:“這不就得了!那啥,我怎麽看著你比我還開心?能吃豬油渣就這麽好嗎?”

王狀元哈哈笑道:“不是,我開心是因為我爹今天早上想揍我,沒揍成!”

王憶隨口問道:“你又幹什麽作死的事了?”

王狀元疑惑的問道:“啥叫作死的事?”

王憶說道:“沒什麽,你就說你幹什麽事了,往你爹的茶杯裏撒隔夜尿?”

王狀元吃驚的說:“王老師你想要我的命啊?我敢這麽幹,我爹肯定把我吊起來打!”

“今天我爹叫我給他撓癢癢,我很聽話的給他撓了,當時我還在幫我娘做早飯呢,然後我去給他撓癢癢,就這樣他都要打我呢!”

王憶皺眉道:“大膽這是幹啥呢?把孩子當拳擊袋了嗎?”

“你幫你娘做早飯,還幫你爹撓癢癢,結果就這樣,你爹就要打你?”

王狀元說道:“對,不過沒打成,我說市裏大領導說了,你要打我必須得通過支書的批準,然後他就沒辦法了!”

王憶眉頭皺巴的更厲害了:“你沒撒謊?”

王狀元說:“你不信去問花鞋!”

花鞋上一年級了。

王憶直接去教室找人問道:“今天你哥幫你娘做早飯,還幫你爹撓癢癢,結果你爹就要打他?”

花鞋點點頭:“嗯。”

王憶大為憤怒。

大膽這是幹什麽!

正在講桌上翻講義的祝真學是老江湖,他說道:“王榜眼,你把事情仔細說一遍。”

花鞋說:“就是我娘想要用辣椒拌鹹菜,我哥去給她撕巴辣椒,然後我爹讓我哥去給他背上撓癢癢,我哥給他撓了兩下子他就要打我哥。”

王憶和祝真學一起倒吸涼氣。

外島人家能吃辣。

所以他們用來拌鹹菜的幹辣椒都是很辣的!

王憶回去對王狀元罵道:“你小子就是欠揍了,你爹今天怎麽不揍你呢!”

王狀元讓他罵了一頓,心情一下子不美麗了。

但其他學生心情很美麗。

中午有豬油渣吃!

隊裏幾次殺豬的肥肉一直沒用,因為門市部有大桶的豬油,所以肥肉留在了冰櫃裏。

上午漏勺取出來切了條,快到吃午飯的時候他開始熬豬油渣。

這活簡單,隻是需要掌握好火候。

鐵鍋裏加一瓢清水防止肥肉因為鍋底溫度過高而焦糊,然後放入肥肉條慢慢燒火熬煮即可。

清水蒸發消失,這時候肥肉也熱度均勻了,後麵慢慢的用小火幹熬,很快便熬出豬油、剩下油渣。

原本大條的豬油渣變得還沒有小拇指大小,扭曲、色澤金黃,豬油上咕咕的冒著小泡,那濃鬱純粹的油香味飄得到處都是。

中午吃豬油飯。

這飯也簡單,大米飯上撒一勺豬油、加一點醬油拌一拌,不需要任何佐料,這樣就能吃的人滿嘴流油、滿口生香!

米飯和豬油醬油管夠,但油渣一人隻能分四五塊。

這四五塊學生們可舍不得一口氣吃掉,他們去撕一張紙包起來,拿一條出來小心翼翼的咬一口:

太香了!

剛出鍋的豬油渣是真的香。

這同樣不需要用佐料,隻要撒點鹽粒子即可,不過漏勺還碾碎了味精撒了點味精粉,這樣出來的豬油渣味道香且鮮。

生產隊裏的狗饞的瘋狂流哈喇子。

深黃淡黃這四個半大狗都要把牙齒吞掉了。

但王憶沒法給它們吃油渣,隊裏人都吃不上這好東西,狗哪能吃得上?

他自己弄了一碗油渣跟秋渭水坐在一起吃,就跟吃江米條一樣,哢嚓哢嚓就是一條。

起初他以為自己會很快吃膩,結果一碗油渣見底,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竟然都沒吃夠!

這年頭肚子裏缺油水,吃起豬油渣不嫌膩歪。

王憶想了想,他看灶台鍋裏還有熱油,便去門市部拿出幾根紅腸,開刀後放入裏麵炸了起來。

鍋底再加一把火,香腸被炸的外酥裏嫩!

往紅腸上撒一點辣椒粉和孜然粉,王憶端給秋渭水。

徐橫舔著臉過來問:“什麽這麽香啊?喝,這香腸還能炸著吃?這能好吃嗎?我嚐嚐?”

王憶把紅腸一掰兩段分給老師們。

秋渭水吃的連連點頭,其他教師也點頭:“這個吃法真是別致,太香了,豬油炸香腸,嗬,我今天可學了一手。”

“對啊,用新鮮的熱豬油炸出來的香腸,這能不好吃?”

“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香腸了!”楊文蓉吃的滿臉幸福。

下午天氣陰沉又開始飄起雨霧,天涯島被水霧籠罩起來。

起初雨小,海風吹過,漂泊如淡煙。

逐漸的雨幕加大,海島的麵容變得隱約不可見。

秋雨連綿,外島開始幽靜深遠起來,王憶站在聽濤居屋簷下往外看,一股獨特的韻味浮上心頭。

遠望天幕、遠眺海麵,烏雲罩海,海天一色,都是那麽陰沉沉的,都是那麽廣袤。

此時天大海闊,唯有島嶼和人是渺小的。

按理說秋天雲彩顯得格外高,可一旦陰天,秋天的雲彩又變得低垂下來,雨水落下像是連綿的線,好像把雲彩和海麵給縫了起來。

風卷雨水而呼嘯,海麵上白浪翻滾,這樣一時之間讓人也不確定被風卷起來的是雨還是浪。

天色黯淡,山上草木不複青翠,它們開始凋零了。

秋雨中的海島那麽寧靜,除了山頂上的學生在唱歌有聲音發出,全體社員的聲音都被雨幕斂滅了。

多數社員又不用上工了,漁船擁擠在雨幕中,社員們收拾收拾躲進屋內,這是漁家人難得的休息時間。

好些人趁著風雨交加的時光來補覺,聽著風聲浪聲和雨打屋頂聲,人睡起覺來總是會感覺踏實。

王憶看到這會沒人來找自己,便帶上五千八百多枚銅錢回到22年去。

連同木頭箱子和銅錢都在!

這六千塊錢花得值!

他上次從黃小花大哥手中得到過兩千多枚的銅錢,邱大年已經安排人拍好照片了,這次他又帶過了五千八百多枚銅錢,又得重新拍照。

袁輝那邊正好要休假了,王憶讓邱大年聯係他,到時候排出照片都給袁輝送過去,讓袁輝給鑒定一下裏麵有沒有值錢的好東西。

王憶覺得這裏麵多多少少肯定能有值錢的銅錢,畢竟合計起來八千多枚呢。

隻不過具體有多值錢就不好說了。

他之前剛回過22年,這次回來主要是送銅錢,所以把銅錢交給邱大年後他便開車離開了。

直奔農貿市場而去。

市場裏有賣各種機械的,王憶到了門口的時候看到有車在賣砂鍋,大大小小的砂鍋擺放了一地。

見此他很感興趣。

秋天和冬天,砂鍋是好東西。

82年外島人家貧困,舍不得炒菜,所以總是燉菜,而砂鍋燉菜燉肉可比鐵鍋好吃多了。

另一個他也準備在大眾餐廳推出火鍋和砂鍋兩種菜式。

網上有很多砂鍋調料包,王憶準備買來給大眾餐廳送過去當一道招牌菜。

本來餐廳要用的砂鍋是從百貨大樓買,但既然現在撞上了他便買上了二百個。

主要是給隊裏社員們準備的,一家一戶發個砂鍋。

批發砂鍋便宜,4.5升容量的大砂鍋才要八十,王憶掏了一萬六,直把那販子高興的連連叫‘大哥’。

販子攤位上還有陶質炭火小爐子,底下放上木炭、酒精就能把砂鍋變成火鍋,王憶想要,這販子便送了他十個。

這東西他準備自用,圖的是個省事、方便,社員們用不上木炭和固體酒精,所以小炭爐對社員們來說作用不大。

王憶準備冬天給社員們配爐子,到時候一家一個小爐子,把砂鍋坐在爐子上燒即可。

不過,生產隊馬上就要賣糖炒栗子了,有了小炭爐那賣糖炒栗子更簡單了。

砂鍋付賬,他讓老板先等著,自己進去買了一台家用小型的多功能磨麵機。

價格不貴,兩千塊,能磨黃豆、磨蕎麥、磨玉米、磨小麥、磨高粱,電機功率是四千瓦的,一小時能出料一百公斤,對於生產隊而言綽綽有餘。

機器個頭不大,高度也就一米,最寬處是四十公分、最長處是七十公分,重量是八十公斤,王憶自己就能給搬起來——

主要是今晚上腰力還有大作用,否則他單手就能拎起來。

另外他還想順便買幾台烤地瓜機,結果市場裏頭沒有,說是現在街頭巷尾賣烤地瓜的太多,競爭壓力太大,小販們不幹這個活了。

這樣王憶隻能作罷。

他去東哥家裏下單買了八台機器,四台九孔機器、兩台十一孔機器還有兩台十五孔的大機器,正好是一萬塊錢。

買完用的東西他準備再買點吃的東西。

大概一看。

嘿,有賣老湯泡豆腐幹、豆腐皮的。

一鍋老湯烏漆嘛黑冒著淡淡的水汽,裏麵有豆腐幹、豆腐皮、雞蛋這些東西,王憶湊上去聞了聞。

倍兒香!

老板是個老太太,熱情的招呼他:“小夥子,買點回去下酒吧,不管是下啤酒還是下白酒,這都是好東西,味道可好了。”

王憶問道:“我要是買你這一鍋湯,全買,那得多少錢?”

老太太笑道:“你不是逗我老婆子玩吧?真買啊?”

王憶說道:“你隻要賣,我真買!”

老太太聽他說的認真,便仔細看他,然後說:“你要是都買的話,鹵蛋算你一塊二一個,本來都要賣一塊五的;豆幹的話一斤要你十塊,本來都要賣……”

王憶聽到這話便笑道:“您誤會我意思了,我是要您這一鍋鹵湯,一鍋湯我全買了!”

老太太頓時呆住了:“你這不是逗人玩嗎?”

王憶說道:“你開價,我馬上給你掃碼支付過去!”

老太太遲疑的說道:“你不買鹵蛋鹵豆幹鹵豆皮,買這一鍋湯幹啥?這可是我家祖傳的老湯啊!”

王憶笑道:“真是祖傳的?那這湯的細菌恐怕嚴重超標了吧?裏麵的湯不得變質了?”

老太太說道:“這不可能變質,總共才燉了十天半個月的湯,它怎麽能那麽快變質?”

王憶問她道:“可你不是祖傳的老湯嗎?”

老太太說:“對啊,這可是祖傳的老湯,一般你買不來——它怎麽也值個三頭五百的。”

王憶直接掃碼:“喏,五百塊過去了。”

老太太很吃驚:“不砍價啊?”

王憶笑道:“下次跟你砍價,你再弄一鍋老湯吧,明後天的我還過來買。”

撈出湯裏幹貨,等到鹵湯降溫他在市場直接買了個白塑料桶,汩汩汩汩的全給倒進去了,拎著桶就走。

老太太看著他的背影疑惑的問左右:“現在這些有錢人,念頭真古怪,讓人想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