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異盯著門,沉默。

好半天‘哦’了一聲,說:“203先生,我都可以,我不挑食。”

停頓了一下,林異說:“要是有茶葉蛋就更好了。”

門外的203病人似乎是沒預料到林異這麽平靜,在林異認認真真地回答他之後,他反而還愣了一下。

等203病人離開後,林異慢慢走到窗戶邊,看著203病人走進食堂。

他表情有點精彩。

林異甚至還想到了一首詩,‘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秦洲開口要吸引16-8怪物注意時喊上一句,其實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但林異沒想到,203病人直接把他鎖病房裏了。

秦洲要是看到他沒在203病人的身邊,必定會起疑,利用死亡規則引誘16-8怪物現身的計劃也會隨之擱淺。

“啊這……”

林異撓了撓頭,一時不知道203病人是敵軍還是友軍。

想著又不是他自己要離開203病人身邊的,林異也不打算跳窗戶離開,嗯,有人給帶早餐也挺好。

林異幹脆回到隔間,躺回到了窄**。昨晚203病人盯了他一宿,林異雖然習慣了睜眼到天亮,但昨晚也並不好過,現在林異打算睡一會兒。

他閉上眼,正要按著往常哄自己睡覺的流程回憶MP4裏的音頻時,鼻尖傳來了濃濃的土腥味道混著什麽東西腐爛的惡臭。

林異頓了一下,隨後一個翻身坐起來。

鄭安建在昨天早餐的時候已經不再進食了,蚯蚓確實不吃新鮮的食物,這麽想起來鄭安建的異變已經趨於成熟了。朱院長把病人也當做試驗品的話,應該不會再允許成熟的試驗品出現在其他病人眼前,那樣很可能會被發現。

所以,現在他聞到的氣味應該是朱院長趁著病人和護工去早餐的時候,來這裏給鄭安建投食了。

101病房。

朱院長應該也沒想到203病人會把護工關在房間,自己單獨去食堂吃早餐。

他把添了有機物的泥土抹在了病房的地板上,又拿了一些前些天沒有吃完的剩菜。

菜葉已經餿掉了,已經不具備行走而在地上扭曲的鄭安建先是在泥土表麵打滾,讓潮濕的泥土盡可能地覆蓋自己身體表層。他身上長出了一些剛毛,靠著剛毛他感知到了食物,於是用力地朝著朱院長方向拱來。

朱院長把腐爛的菜葉丟給了他,在鄭安建進食的時候,朱院長拿出了一把鋸子。

為了避免弄髒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朱院長先是脫去白大褂後,才慢條斯理地蹲下身,爾後戴上醫用手套拿起鋸子,對著鄭安建身體的中央鋸了下去。

鄭安建沒有呼救,蚯蚓沒有發聲器官,他的嗓子也退化了。

他能做的隻能翻滾或是把自己蜷縮起來,但這都沒有用。朱院長手中的鋸子很快地就斬斷了他新生的剛毛,切割開他的皮膚。鋸齒深陷鄭安建的血肉,然後一推一收,慢慢地去磨斷鄭安建的骨頭。

有血液順著鋸子流在地板上,顏色是玫瑰的紅色,這也是蚯蚓血液的顏色。

地板上淌出了血泊,朱院長站起身來靜靜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鄭安建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已經分了家。

朱院長觀察著鄭安建上、下兩部分的斷麵切口,他在看斷麵上肌肉組織的收縮。

如果試驗理想的話,肌肉組織會加強收縮,一些肌肉細胞會快速溶解,形成新的細胞團。

未分化的細胞會形成再生芽。鄭安建體內的器官、神經係統以及血液等組織細胞,會非常快速且大量地繁殖,在再生芽裏洶湧生長,然後斷麵就會長出新的腦袋,或者尾部。①

最後鄭安建被鋸子鋸開的上下兩個部位會變成兩個獨立的個體,也就是出現兩個鄭安建。

朱院長眼底有了瘋狂的情緒,他太希望看見這個壯舉了。

由一個生命衍生出另外的與自己一樣的個體。

視野之中,切麵的肌肉組織一直在收縮,不時還有血液汩汩地往外噴湧。朱院長緊緊地等待,等著等著,他的臉色就沉鬱了下去。

肌肉停止收縮了,但這上、下兩部分卻並沒有按照朱院長預期的那樣,生長出一個腦袋或者生出一個尾部。

鄭安建不動了。

蚯蚓沒有眼睛,鄭安建的眼睛昨天傍晚時就不能視物了,他隻能瞪大著眼睛,看似是盯著前方,實際是一片黑暗。

朱院長失望又憤怒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他不甘心地再次蹲下身來,用手去碰切麵的肌肉。

肌肉組織確實是已經停止了收縮,但沒有什麽再生芽,就好像跳動的肌肉隻是神經反射弧,像魚一樣,死了以後肌肉還在**抽搐。

這一次朱院長臉上的表情有些繃不住了,他的臉部肌肉因為過於憤怒而自我抖動。

他踢開了鄭安建,然後站起身離開了101病房。

把101病房鎖上以後,他去了102病房。

打開102病房,102病房不像101病房被窗簾擋住了外邊的日光,病房裏還是有光線的。

朱院長一眼就發現了,時璿不在病房裏。

但他並不著急,他估算的時璿距離變異成熟還有一段時間,所以他沒有將時璿鎖在屋內。

朱院長走進盥洗室,摘掉醫用手套後清洗自己手腕上沾到的玫紅血液。隨後耐心地坐在沙發裏等著時璿回來。

時璿不會再吃食堂的食物了,因為米飯並不是櫛水母喜歡的食物,櫛水母喜歡的是生肉。

吃不下東西的時璿會很快地回來病房,今天的太陽太好了,在水裏生活的海洋生物不會喜歡過於幹燥的環境。

朱院長在鄭安建那裏碰了壁,他現在要檢查時璿的基因融合情況,以免再出現像鄭安建那樣的失敗案例。

等待時璿回來的途中,朱院長隨手拿起一本雜誌。是時尚雜誌。朱院長模模糊糊地記得,好像101病人和102病人合夥經營著一家服裝公司。他們倆創建的品牌現在很有知名度,可惜兩位老板已經老去,年輕時不要命的拚搏在晚年給了他們報複,他們都得了病。

有錢了卻過得並不舒服,聽說了他能夠轉換生命,於是夫妻倆放下了一切來找他,為了能夠獲得治療的名額,他們給了朱院長很多錢。

這裏的病人都是有錢人,是病人們提供資金才能讓他的試驗順利開展。

朱院長翻看著這本雜誌,他很不喜歡這種帶圖片的書籍,翻了兩頁了,時璿還沒有回來,這讓朱院長心裏的煩躁越來越盛。

就在他的煩躁即將達到頂峰的時候,好像是窗戶外邊又好像是頭頂傳來了一聲。

“朱院長。”

朱院長臉色瞬間沉下來,三層建築竟然還有人?

“朱院長——”

聽到第二聲後,朱院長鎖定了聲源,是窗戶外邊的樓上。他扔開雜誌,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

果然,樓上左手邊的203病房有人,上次那個鬧著胃痛給他找麻煩的護工,叫什麽來著?哦,林異。

林異衝朱院長招手,他假裝沒看到朱院長陰沉的目光,說道:“朱院長,你上次說到李弘,我忽然想到好像也有記載,李弘是被武則天鴆殺的。”

朱院長愣了下,林異又說:“朱院長,您有空嗎?”

203病房反鎖的門被朱院長打開了,林異把朱院長請進來。

本來林異還在想開場白的,朱院長先開了口:“哦,原來還是被發現了嗎?”

林異估計朱院長在說李弘,他點了點頭。

朱院長就繼續說開了,林異在跟前聽著,腦子在飛速地轉動。

和之前一樣,朱院長給林異的感覺就是他是李弘本人。

如果朱院長是晉惠帝,是李弘,能活到現在這個時候,為什麽還要用病人來試驗‘永生’?

在朱院長到達203病房前,林異腦子裏就有了三條假設:

1.朱院長擁有的永生辦法失效了。

2.朱院長所擁有的永生辦法‘落後’了,或者實施難度高,想通過試驗找到新的永生辦法。

這兩條假設算是比較好想的,但秦洲說了每個疑惑至少3-5條假設或者更多,所以林異又硬憋了第三條假設。

3.根本就沒有永生,一切都隻是朱院長的臆想。

這三條假設都需要林異去套話,林異等朱院長逼逼完了後,問:“朱院長,您最喜歡哪個朝代的曆史?”

朱院長說:“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林異問:“您了解三國前後的曆史嗎?”

比起其他朝代,三國的群雄割據以及三國鼎立讓它顯得‘雜亂’,越亂才越容易出岔子,畢竟一談起曆史,朱院長總是很有代入感並且總是義憤填膺。

而且三國前還有東漢末年,三國後接晉朝。

晉朝皇帝姓司馬,而三國時期司馬一族也是有姓名的,如果朱院長就是被近臣在茶裏下毒的晉惠帝,再怎麽對自己的‘祖先’會有一些感情。

林異在試探能不能從朱院長的言語間發現點什麽。

朱院長點頭:“記得一些。”

林異順著朱院長的話問:“您記得曹操嗎?”

西晉王朝奠基人司馬懿,就在曹操的麾下。

司馬懿也是晉惠帝曾祖父,如果朱院長是晉惠帝,司馬懿也就是朱院長的曾祖父。

開門大吉,林異第一個問題就讓朱院長臉色立刻沉了:“記憶最深的就是他了。”

林異看著朱院長的反應,故意道:“確實,曹操也是曆史的代表人物了,一代梟雄。”

“梟雄?曆史是這麽評價他?”朱院長憤恨地說:“好色之徒而已,也能稱得上梟雄了?”

林異說:“您是指銅雀春深鎖二喬?”

朱院長磨著牙說:“不止。”

林異想了想:“杜氏?”

曹操除了鎖二喬外,還霸占過一個姿色美麗的女子,杜氏。

朱院長立刻流露出又恨又氣的表情:“杜氏的美貌賽過貂蟬,這並不隻是我對她有濾鏡,很多人都這麽認為,她很好,很溫柔,我永遠不會忘記她,盡管我知道一直有很多人覬覦她!”

林異說:“那您一定就記得秦宜祿了。”

說這個名字的時候,林異特別注意著朱院長的表情,杜氏就是秦宜祿的妻子。

朱院長表情有些黯然傷神:“記得。”

林異問朱院長:“曆史上隻知道秦宜祿是被張飛殺了,好像是卒於……”

朱院長說:“199年。”

林異看了朱院長一眼。

朱院長把秦宜祿死的時間記得這麽清楚,應該是經曆了這麽一遭,才讓朱院長無法忘懷,朱院長大概就是被曹操奪妻的秦宜祿了。

這就讓林異猜測朱院長的永生辦法就像此時的療養院一樣,等生命完全結束後,才進行下一次的生命霸占。

他現在要確定,生命的霸占是不是也和療養院一樣,直接侵占成年人的生命。就像101病人成為鄭安建一樣,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還是說是從新生開始。

林異問:“秦宜祿出生年限不詳,也不知道他活了多少歲,朱院長您知道嗎?”

朱院長停頓了一下,“這個不記得了。”

林異點點頭,既然朱院長不記得秦宜祿的出生時間,大概率就證明朱院長的‘永生’不是從新生開始的,因為幾乎沒有人會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

隻要弄清楚這點,他的三條假設,假設一二基本就能成立了。

但林異擔心是朱院長經曆了太多次生命的霸占,有過太多人生。這樣的話,弄混或者不記得某段人生的出生年月也是正常。

林異一邊怎麽想著怎麽去驗證,一邊感歎一句:“史書上也隻記載了大喬二喬,知道曹操奪走杜夫人的人就不多了,就連杜夫人的姓名史書上也沒有記載,隻知道姓杜。”

朱院長冷笑著說:“我說過,史書就是後人編的故事。”

林異跟著點了頭應和,順著朱院長的話說:“朱院長,所以杜氏的全名是什麽?”

林異心裏在想怎麽把話題重新引到曹操身上,再從曹操引到司馬懿身上,嘴上也就這麽隨口問了一句,目的僅僅是為了附和朱院長。

哪知道朱院長卻像喉嚨裏卡了殼一樣,“杜……杜……”

林異把朱院長的反應看在眼裏,心裏卻是愣了下。

朱院長不記得杜氏的姓名,可關鍵是,朱院長剛剛還表達了對杜氏的愛。

這不可能。

除非朱院長壓根就不知道杜氏的名字。

朱院長揪住頭發:“杜……杜氏的名字……杜氏……”

“我是秦宜祿,杜氏是我的妻子,她的名字……”

看著朱院長的反應,林異忽然就想到了療養院的名稱。

渝市花源區療養院醫院。

從一開始林異就覺得這像是一個病句,現在不知道為什麽,林異忽然有了改病句的思路。

渝市花源區療養院醫院,‘療養院’和‘醫院’重複累贅。

改成:

渝市花源區精神病醫院。

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