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工程大學被接管後更了名,成為了當地某所大學的分校區。

更名成了什麽,秦洲並不知道,他隻知道翻年就有一批正常的學生會進入校園讀書。這些學生不再受動輒被卷入規則世界的生命威脅,他們的臉上比當時非自然工程大學學生的笑容多得多,還有著對大學生活的美好向往。

這挺好的。

這本來就是秦洲一直以來所努力的事。

林異幫他達成了。

唯有兩點不好,第一是殯儀館被拆除了,林圳袁媛帶走了林異的屍體,秦洲無法日以繼夜地守在林異身旁了。但秦洲沒有阻攔,他覺得林異是願意被父母帶走的,這也本就是林異來非自然工程大學的初衷。

小天才,你看見了嗎?

林圳和袁媛接你回家了,他們都好起來了。

第一是林異的寢室分配給了新的學生。

是一個大一新生,人挺活潑的,還把寢室改造了一番。雖然這裏早因為學校被交接而沒有了林異生活的痕跡。

這個孩子考上大學後就鬆懈了,不怎麽愛去上課,早上基本都要在**躺到日上三竿,然後下午呼朋喚友叫來寢室裏打牌。

被宿管沒收了好幾副牌。

晚上的時候,他喜歡點一些外賣,叫同學來寢室裏吃吃喝喝,還要點幾瓶啤酒,也被宿管逮到過幾次,寢室分扣了不少。

不過這孩子也不在乎,一個學期後,他的成績單比程陽還爛。

學分都不在乎,更不在乎什麽表現分了,這裏已經和非自然工程大學不一樣了,再沒有末尾投放製度了。

秦洲看了這孩子整整一個學年,他其實有想過要不要現身嚇嚇他,畢竟這孩子總是吵到他思念林異。

不過想想而已,他還是沒有這麽做。

林異換回來的正常大學生活,他舍不得打破。

秦洲開始三個點轉悠,時不時去林異的家裏轉一轉,時不時在林異的寢室裏待著,時不時他會坐在通往大學的公交車上,回憶著與林異初見的片段。

日子就這麽過,要不是校門口拉了‘歡迎新生’的橫幅,秦洲不知道又過了一年。

204寢室的那孩子今年大一了,學業隨著他的年級的增長而繁重起來,不過這孩子絲毫不著急,才大一而已啦,大學生活就是用來享受的,他並沒有因為上學期末那不堪入眼的績點而有任何悲傷。

不過他也不像大一那樣吃吃喝喝睡睡睡,大一的他交到了一個女朋友。

談戀愛對於大學生來說是一筆大開銷,有個節日,那孩子想給女朋友買個禮物開始兼職了。大學生的勞動力被無良的資本家壓榨,這孩子在學校跑外賣,負責把隻能放在校門口的外賣送上樓,每一單賺一塊五毛錢。

秦洲幫他算了算,他一天能跑50單,一天賺75元錢。

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秦洲是挺難過的,按照林圳的說法,林異撐著這個組建家庭時,想必勞動力也是被壓榨過的。

大一這年,因為跑腿送外賣和談戀愛,這孩子再度掛科。

期末的時候,他女朋友逼他暑假看看書,開學時補考不能掛,不然就分手。

太孩子氣,明明是關心卻用著對方不易接受的辦法。

校門口又拉起了‘歡迎新生’的橫幅,這代表又是一年過去。比起那孩子補考有沒有成功,會不會真的被分手,秦洲把更多的注意放在校園的一些角落裏,還有人群的深處裏。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思念林異,他總覺得在一個轉角看見了林異,但他追過去,卻是一片空空。他也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見林異的麵孔,等他定睛去看,麵孔就變得陌生起來了。

秦洲並不排斥思念成疾,他巴不得自己再病得厲害一點。

他是怪物,他沒有睡眠的,他夢不見林異,隻有靠著這樣的辦法去看見林異了。

這孩子今年大三了,課業又加重了不少。他的女朋友並沒有放棄他,在女朋友的監督下,這孩子補考過了之前掛掉的所有科目,還報了英語四級。

他沒去跑腿送外賣了,而是早起去上課,他和女朋友是同班同學,上課是他和女朋友待在一起增溫感情的快速通道。

周末的時候,他還會和女朋友去圖書館溫習功課。

每天晚上他們會連麥視頻一起學習,各學各的,累了就抬起頭通過視頻看看對方。然後滿足了,疲憊感一掃而空,繼續戰鬥。

每當這個時候,秦洲就會拿出手機,看著短信裏被他保存至今的來自林異的有錯別字的‘彩虹屁’。

他這才會笑一下,不那麽羨慕這對小情侶了。

可思念也在這些日子裏日益加劇,壓得秦洲坐立難安。他去學校四處轉著,在人工湖邊坐著,人工湖旁前幾年被攔腰截斷的樹換上了新的樹木,夏天的時候,有蜻蜓會在湖麵點幾下,然後繞著樹幹飛一圈,最後累得停留在花草上歇息。

非自然工程大學終於有了生機。

這孩子的英語四級過了,之後又要報名英語六級了。

這一年他大四了,一周的課也就那麽寥寥兩、三節,他需要出去實習,為將來進入社會提前打基礎。

他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實習崗位,白天累得回寢室腳也不洗地躺在**,有時候女朋友打來電話,他都已經睡著了。

等他想起沒有向女朋友進行例行通話,他又從夢中驚醒,連忙給女朋友撥過去,輕聲細語地哄著:“寶寶,我不小心睡覺了,對不起。”

“我今天加班了,我想實習後直接留在這個崗位,領導都挺看重我的。轉正後薪資福利待遇都不錯,也挺穩定。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就帶你回家見我爸媽,他們早就想見見兒媳婦了。”

“英語六級?”

“放心,肯定過。你男朋友是什麽人啊,是天才!”

秦洲又開始想林異了。

非自然工程大學沒有英語四六級考試,不過林異肯定也能一次過的,林異是他的小天才。

大四這年,秦洲其實不怎麽見到這孩子了。

一直到這孩子畢業那天,畢業的傷感讓那孩子眼睛微紅。

大學結束,同學們各奔東西,這孩子把寢室收拾幹淨了,讓下一屆進入寢室的小學弟可以住的舒服一點。

那孩子環視了寢室一圈,拍了幾張用以留戀的照片。

“再見了。”

秦洲目送著那孩子離開204寢室,結束了他的大學生涯。

寢室終於如願地空了出來,這下沒人打擾他想林異了。

他想著林異,時間沒有削弱他對林異的思念,也沒有模糊林異麵容,不管是林異用著岑潛的臉,還是林異原本的麵貌,亦或者是林異如星空般怪物的形狀。

他在空出來的204寢室想了林異整整一個暑假,一直到這棟樓有了人聲後,秦洲才恍然發覺,暑假又結束了,不出意外,學校大門即將再度掛上‘歡迎新生’的橫幅。

又是哪個孩子會住進204寢室,秦洲並不知道,他走出去看了看。

四年間,非自然工程大學外變得繁榮熱鬧了不少。

學校外的那間供給校職工和學生的小旅館已經拆除,建了一條街,有很多商家入住,在這條街上開館子。

通往非自然工程大學的公交路線也多了起來,好在之前就有的那條路線並沒有發生改變。

秦洲坐了上去。

從非自然工程大學坐到終點站,他沒有下車,一會兒得坐回去。

這條路線的終點站是火車站,上車的學生很多,基本都是非自然工程大學的學生,他們拖著箱子,從這條公交線路為起點開始他們四年的大學生活。

秦洲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這四年的時間,他漸漸熟悉了怪物的身體,他雖然沒吃任何人,偶爾也會感覺到腹中饑餓,並沒有什麽能力,但他學會了變回起初的、他作為人類的模樣。

他偏頭看著窗外的景色。

公交車到了出發點,向著下一站平穩的駛去。

到達一站後繼續奔赴下一個站點。

天色漸漸暗了,公交車停靠在站點,有人下車也有人上車。

“臥槽,好帥。”

“是明星嗎?”

“……”

耳畔響起了竊竊私語聲,像是若有所感,秦洲朝著前方看去。

一個人拖著行李箱上了車,他手裏拿著一張百元大鈔,就要往投幣口塞。

司機師傅看了他一眼:“可以手機支付,我這不找零。”

這個人拖長了一聲:“這樣啊——可我沒有手機支付。”

司機師傅教他:“你找別人換零錢,車上這麽多人呢。”

大概是這人長得太好看了,好看到就像是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人,所以當他朝著車上人投來求助目光時,有好些人躍躍欲試,想要給他幫助。

但他的目光越過眾人,穩穩地停在了秦洲身上。

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但秦洲愛莫能助,他是怪物,身上哪有什麽錢。

“這就沒辦法了。”這人隻好把百元大鈔塞進了投幣口,然後對司機師傅說:“司機師傅,你得記住我長什麽樣,下次我和我對象坐車,你就別收我錢了。”

司機師傅樂了:“我記住你還行,我怎麽記住你對象?”

他笑了聲:“打擾您了。”

車門關閉,他拖著箱子一直走到秦洲麵前,然後坐下。

公交車繼續向前開,下一個站點有些遠了,人煙變得稀少起來。

他和秦洲都沒說話,但是他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箱體裏發出了幾聲響。

“你好,去非自然工程大學?”秦洲壓低聲音問了一句,隨後看了看旁邊這人的行李箱,猜測道:“你是新生。”

這人把行李箱穩住,等箱體裏的聲音停止後,他才‘嗯’了聲。

秦洲好像有那個社交牛逼症,他說:“好巧,我也是野雞大學的學生,我是你學長。”

這人:“哦。”

秦洲問:“高考考得很差吧?”

秦洲問:“考了多少分?”

秦洲問:“當年我考了120,小天才,你呢。”

“錯了。”林異說:“學長當時還沒這麽稱呼我。”

秦洲問:“當年我考了120,小學弟,你呢?”

林異說:“450。”

秦洲說:“高分啊,怎麽就來這裏了?”他看見林異蜷起的手,靠近林異耳側,說:“別害怕,學長不是壞人,不會吃了你。”

林異說:“我要來找我對象,我對象在這裏,他等了我很久了。”

秦洲問:“那你找到了,還會走嗎?”

林異道:“不走了,再舍不得走了。”

不等秦洲再說什麽,林異一把抱住秦洲,再忍不住哽咽道:“學長,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秦洲吻住他,把他臉上顆顆淚珠吻去。

一直偷偷瞧著林異和秦洲這邊動靜的其他乘客羞紅了臉。

和0-1怪物一起消亡時,林異發現了朝著自己奔來的秦洲。

他知道0-1怪物毀約了,秦洲並沒有恢複正常。

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糟了,林異想。

林異的身形完全散開,‘糟了’是他最後的意識。

但沒過多久,他發現他還在,輕飄飄地落在雲層上麵,但是他太虛弱了,身體形狀飄散到四處難以匯合。

不過林異明白了過來,0-1怪物心軟了。

0-1怪物是故意沒有讓秦洲恢複的,這樣秦洲身上就還有它的影響,也算擁有微乎其微的0-1怪物的具象化能力。

所以他不會陪著0-1怪物徹底消亡,並且秦洲每思念他一分,他的身形就會匯合一分。

林異推算著,秦洲沒有吃人,以秦洲的能力隻要再過十年就能讓他身形聚合。

他低估了秦洲對他的思念,十年的時間縮短到四年完成了。

秦洲該有多想他啊。

好在,他來了。

“學長不問問我箱子裏是什麽嗎?”

“箱子裏是什麽?”

“螃蟹薄餅。”

“真的……回來了?”

“回來了。”

公交車向著前方駛去,夜景的燈印在了秦洲臉上。

林異說:“學長,我也愛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