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塊。”

在任黎即將到達宋箐病房時,程陽還是沒忍住,他快步跑上前一把拉住任黎,把人往一個角落處拽去。

任黎反抗了一下,但奈何程陽一身蠻力,他沒能掙紮過隻好開口:“程陽!”

本來他們就已經逐漸實體了,想要從宋箐病房穿過水波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現在程陽再耽誤一下,如果水波紋消失,那就更不妙了。

程陽沉默著沒吭聲,一直把任黎帶到了一個無人經過的樓梯角,隨後放開任黎:“冰塊,我覺得這裏是真實記憶。”

任黎抬頭看他,樓道裏有一盞光線並不怎麽明亮的電燈,將程陽的影子完完全全地投放在了牆麵上。

他們已經完全有了實體,這代表著水波紋已經消失了。

所以現在哪邊是真實記憶哪邊是幻想記憶實則已經不太重要了,他們已經沒得選了。

程陽沒發現這一點,他憋了個選這邊的理由:“在那邊,母親直接說明了‘不要孩子’,是一次性斷掉念想,而這邊,一會兒懷疑孩子是啞巴,一會兒懷疑智力缺陷,是一點一點折磨人。對於0-1怪物來說,他想象的記憶肯定是有目的的,現在他的目的就是長痛不如短痛!”

任黎抬頭看著程陽。

程陽說:“就是長痛不如短痛,這在感情中很常見。要一個死心的理由,心死了,這不比還抱有不切實際幻想好?”

說到這,程陽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絕對是這樣,你信我!”

任黎說:“水波紋已經關閉。”

程陽道:“這跟水波紋關閉沒有關係,你就說信不信我吧!”為了讓自己顯得可信,他還提到了和林異在8-4規則世界的時候,他說:“林異兄都信了我,你要不也信我一回?”

任黎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去看程陽的眉眼。

程陽給他的感覺一直很憨,又壯又憨,後來接觸下來,也確實如任黎感覺那樣,程陽智商令人堪憂著急。

比如現在,程陽就聽不出來任黎為什麽隻字不提相信與否而是說水波紋關閉。

如果這邊是幻想記憶,任黎不想程陽內疚,他可以把一切罪責都推給水波紋。

但程陽想不明白,他還一個勁地慫恿任黎:“冰塊,信我一回,你信我一回!咱們就留在這裏。”

任黎在心底歎口氣,也不知道林異這麽聰明的人,平時是怎麽和程陽交流的,最關鍵這倆人互相還以兄弟相稱,一個‘林異兄’一個‘程陽兄’。

最終,任黎說:“嗯。”

程陽眼睛都亮了:“信了?你這是信了我的意思對吧!”

任黎:“是。”

程陽咧嘴‘嘿嘿’笑了一下。

就算這裏是真實記憶,他倆也不能露臉改變劇情,好在樓道沒有什麽人經過,也沒有監控探頭,他們就在這裏等著脫離就好。

程陽把自己外套脫下來,鋪在地上:“冰塊冰塊。”

任黎轉頭看他。

程陽指著地上的衣服:“睡會兒?”

見任黎不說話,程陽道:“別不好意思。”

好賴話都讓程陽一個人說完了,任黎便躺了上去,他們之後還要進入更多的星子,確實需要休息。

躺下後,任黎瞧見程陽守在通道門口。

想了想,任黎說:“你困了換我。”

程陽瀟灑地擺了擺手:“不用,今晚我一直守著。”說完他回頭看著任黎:“既然你相信我,我肯定得對你負責。”

這句話讓任黎怔了怔,像是意外程陽口中竟然能說出這種話,好半天他應了聲:“謝謝。”

-

異空間之中,有一片星子變暗,也有零星幾枚星子變成血色。

眾人相繼從星子中出來。

秦洲出來的第一眼就往沙漏看去,底盤水滴狀的玻璃罩中沙粒又積攢了不少,此消彼長,留給他們的時間又少了很多。

隨後秦洲朝著異空間的這些星子看去,兩人一組的安排起了作用,星子變暗的數量比變成血色的星子數量多了不少,不過他們的人數也以一種極端的速度銳減。

第二回 進星子前他們還剩下120人,這一次出來後經王飛航清點人數,120人剩下一半,他們隻有60人了。

但剩下的性子還很多,他們這樣用人命去判斷真假的方式不可取了。

秦洲對王飛航吩咐道:“把人集合起來,交換一下線索。”

王飛航也是這麽想的。

六十個人聚在一起,交換這兩次進入星子後的所見所聞。

有人道:“男孩叫江囿,母親叫宋箐、父親叫江遠新,他倆是自然工程大學的老師。”

‘自然工程大學’引起了眾人的注意,說話的人點頭:“沒錯,以這所學校的構造來看,確實和非自然工程大學的建築一模一樣,應該就是‘非自然工程大學’的前身。”

大家都在交換自己看見的記憶。

秦洲看了張唯一眼,張唯會意,開口道:“江囿跟舅舅舅媽以及外婆生活在一起,父母會按時給舅媽寄生活費,舅媽對江囿不算壞,但也算不上好……”頓了下,張唯總結道:“不上心。”

程陽知道任黎不愛說話,他便也開口道:“江囿是早產兒,宋箐對江囿有些失望。”

他這句話引起了眾人的不理解,張唯問:“因為早產就對江囿失望?”

任黎道:“因為早產兒智力普遍低下。”

任黎補充的這句話,讓去過相關記憶星子的人懂了,那人說:“宋箐好像有個出國夢,但因為工作原因給耽擱了,不是很多家長都把自己無法完成的理想寄予於孩子嗎?會不會是因為這樣,宋箐才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孩子智力低下。”

程陽道:“看不懂,不知道怎麽想的。而且江囿早產也不是江囿想啊,我看宋箐得負大半責任,她懷孕的時候是她自己沒有注意,這才摔倒導致早產。”

又有人道:“宋箐和江遠新又有孩子了。”

這人的這句話讓交流聲停滯了一瞬,王飛航問:“又有了孩子?”

他都笑了,用一種帶著莫名意味的語氣問:“二胎足月生產嗎?”

這麽對比江囿的存在就顯得可笑了。

程陽立刻道:“不可能。”

眾人朝著程陽看去,任黎向眾人解釋:“宋箐這次早產後,失去了生育能力。”

說‘宋箐和江遠新又有孩子’的這人說:“那應該是領養的吧,怪不得我看那孩子跟夫妻倆長得一點都不像呢,哦對了,領養的孩子叫江猷,酋犬猷。”

程陽想到了什麽,看向任黎:“臥槽!”

這次的幻想記憶裏,外婆曾提到了‘江猷’這個名字。

程陽都有些憤憤:“好他媽委屈啊。”

秦洲聽著,問那人:“領養的孩子年齡?”

那人說:“5、6歲的樣子。”

張唯道:“那就是和小江囿差不多的年齡,怪不得把江囿放在大院丟給舅舅舅媽養。”

領養孩子是需要條件的,比如夫妻倆無法生育。雖然宋箐滿足了這個領養條件,但宋箐有了孩子,正確的條件是因無法生育而沒有孩子,宋箐和江遠新必然是隱瞞了已有孩子的事實。所以江囿就被一直放在了大院,他們隻是寄生活費,並且從未回來看過他一次,想必是擔心他們隱瞞的事實被發現。

這時又有人搖了搖頭開口:“江囿回去了父母身邊。”

眾人向他看來。

說話的人是巡邏隊的一名成員,他開口道:“在江囿12歲時,他外婆去世了,不過喪禮他父母也沒有回來,說是走不開,隻是往家裏寄了一筆可觀的喪葬費。”

就好像印證了‘麻繩專挑細處斷,命運專厄苦命人’這句話,說話的人繼續向眾人講述:“江囿外婆去世前曾悄悄給江囿一個信封,囑咐江囿在最難過的那一天拆開,江囿就在外婆喪禮當天拆開的。”

對於江囿來說,大院裏唯一疼自己的就隻有外婆了,外婆離世就是他最難過的那天。

“信封裏有一筆錢和一張紙條。”那人繼續講述:“紙條上麵記錄著宋箐和江遠新的地址,那筆錢其實也不多,就是路費。”

外婆的意思很明確了,她很清楚舅媽對江囿的不上心,也知道舅媽根本沒把江囿當一家人,在舅媽眼中,她的一家人隻有舅舅和她生的垣垣。

外婆離世,舅媽的不上心指不定就會發酵,外婆是讓江囿去找他自己的爸爸媽媽。

“外婆喪禮結束後,江囿給舅媽打了招呼,說是要去找爸爸媽媽,舅媽沒攔著。”

於是外婆喪禮結束的第二天天還沒亮,12歲的江囿獨自一人,也是第一次離開了大院。好在他沒遇見壞人,輾轉三、四天後,風塵仆仆地到了舅媽一直向往的城市,找到了父母的家。

他忐忑地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後,他就在一旁等著,一直等到天黑,聽見了交談聲從外邊傳來,他一抬頭,一眼就認出了宋箐和江遠新。

他經常會看宋箐和江遠新的照片,但是站在宋箐和江遠新旁邊的那個小男孩他不認識。

一路以來的激動心情,在這瞬間澆滅了,透心涼。

可惜外婆的信封隻有一個,不然這一天他也可以再拆一次信封,他今天的心情和外婆去世那天同樣難過。

宋箐看了看江囿,看著江囿眉眼,麵色僵硬了起來,愣了很久後:“江囿?”

江囿抿了抿唇,道:“不是。”

他背著舅媽給他的垣垣用舊了的書包,轉身走了。

直到今天這一刻,江囿才真的相信他確實是被拋棄了的事實,他難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