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洲和張唯看著小江囿,視野裏,小江囿獨自站了很久,久到仿佛時間都凝固住了,他整個人都石化成一尊雕像,過了很久,他才恢複過來,喃喃:“不是這樣的。”

外婆對他說過,爸爸媽媽工作很忙,所以無暇顧及他,也說過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他還留在大院是爸爸媽媽的無奈之舉。

外婆不會騙他,小江囿自個也覺得是這樣,他安慰好了自己,悄悄回去了房間,連關門的動作都是輕輕,他不想被舅舅舅媽發現他偷聽,那樣會橫出更多的麻煩。

隨著小江囿回去房間,庭院再次寂靜了下來。

張唯注意到秦洲一直凝視著小江囿的方向,想問秦洲在想什麽又不好意思開口問。

看見張唯欲言又止的表情,秦洲道:“這裏是真實記憶。”

張唯點點頭。

這裏確實是真實記憶,他們已經徹底實體化了,張唯剛剛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一片枯葉,鞋底把枯葉踩碎發出了聲響。

小江囿以及其他角色還保持著人形,並沒有像上回在幻想記憶看見的那樣,外婆身體猛地膨脹在瞬間變成讓人駭然的野獸模樣。

秦洲看張唯一眼,繼續道:“既然那邊是幻想世界,為什麽不直接幻想自己成績好一點。”

張唯這才反應過來,“是哦,如果直接幻想自己成績好一點,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從舅媽和舅舅的爭吵談話來看,小江囿是因為智力問題而被父母嫌棄拋下,但既然是幻想,為何不直接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聰明的天才?這樣父母還會嫌棄他嗎?應該會為他而感到驕傲了吧。別說試卷找不到人簽字,父母應當會搶著在他試卷上簽名才是。

包括他們在上一枚星子裏看到的記憶,吃不到豆花的小江囿完全可以天馬行空地幻想,在自己嘴饞時父母出現,或者自己有足夠的錢能夠買下豆花,但小江囿隻是幻想了外婆牽著他的手去買下一晚豆花。

秦洲道:“他幻想的內容,要的不多。”

基於秦洲的這句話,張唯有了想法:“感覺他的幻想更像是一種自我安慰。”

小江囿要的不多,沒有得到豆花,所以幻想外婆牽著他的手帶著他去買豆花。

舅舅舅媽在他20分的試卷上簽名,代表著他的家長由父母變成了舅舅舅媽,所以小江囿幻想著自己簽名,這樣他的家長就還是父母,不會有所改變。

他甚至不敢幻想父母會回來接他,不敢幻想父母會在他的試卷上簽名。因為小江囿很清楚,父母不會回來,舅媽也不會因為遺忘而彌補他給他買一份豆花。

他隻是靠著這種自我安慰似的想象,來解決別人有的而他不曾擁有的難過。

在0-1規則世界開始前,少年對卷入者們說過一句話,他說‘我時常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現在看來是因為他相信了自己幻想式的安慰。江囿在現實裏一次次失望,又在幻想裏一次次自我安慰,然後再次失望周而複始。

成為0-1怪物後,它確實難以再分辨出真實記憶與幻想記憶。

張唯想到了什麽,問:“會長,您在擔心最後的結果嗎?”

怪物本就是由惡滋生,0-1怪物讓卷入者去分辨真與假,當所有的記憶被分辨清楚,那些用來自我安慰的幻想記憶被剔除,隻剩下並不美好的真實記憶,屆時0-1怪物會怎麽樣他們無從而知。本身少年隻給了他們三天時間去分辨真假,可從未說過三天後是否會放他們離開。

秦洲看著張唯,他並沒有作答。

其實他並不擔心卷入者們沒法離開0-1規則世界沒法離開非自然工程大學,他隻是擔心他們的方向會出錯。

張唯安慰道:“可現在隻能去分辨,我相信之後一定有辦法離開的。”

“你想說的是……”秦洲看著張唯:“功夫不負有心人。”

張唯點頭:“對。”

很坦然的模樣,秦洲沒再看他,抬眸看向小江囿的房間,等待著記憶結束後脫離這裏。

時間往前撥動一圈,另一枚星子。

程陽和任黎進來後,耳畔就被‘唰唰’的磅礴大雨聲掩蓋。

好在他們還是靈魂狀態,密集的雨水從他們身體穿透過去並無影響地落在地麵上,五十多年前的排水係統自然比不得現在,很快地雨水在庭院裏堆積,深度能沒過腳踝。

任黎敏銳地發現這次他們看見的庭院和上次看見的有所不一樣,雖然下著暴雨,但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次他看見的庭院會新一點,並且庭院裏好幾棵樹都不如上次所見那樣粗壯。

程陽已經跑到廊下站著了,雖然他們不會被暴雨淋濕,但這麽大的雨勢還是會阻擋他們的視線:“冰塊,別在那杵著了,快過來!”

程陽麵前的房間裏有光線透出來,程陽扒在窗戶邊,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發現了什麽,連忙喊著任黎:“冰塊冰塊。”

任黎走了過來。

程陽指著屋內的一個女人道:“這位我們上次好像沒有見過。”

任黎也朝著屋內看去,確實如程陽所說,他們上回去到的星子裏,並沒有這個女人的存在。此時女人所在的房間就是小男孩的房間,但他們並沒有看見小男孩。

程陽指了指女人的肚子:“冰塊,臥槽。男孩不會還在她肚子裏吧?”

任黎緊接著也發現了,女人肚子隆起,以隆起的幅度來看,懷孕七個月左右。

不等他們想什麽辦法去確定女人就是男孩的生母,外婆走到門前敲了敲門:“宋箐,這麽晚了你怎麽沒睡!”

任黎道:“應該是了。”

外婆也比上次在記憶中看見的要年輕一些。

外婆推開門沒好氣地看著宋箐。

宋箐目光凝在書上,道:“我課題還剩下一些。”

外婆道:“你懷著孕呢,你每天都這麽坐著,不知道會影響孩子嗎!你能不能學學你弟媳婦,都懷著孕呢,她怎麽就知道不久坐。”

“媽!”宋箐笑道:“久坐對胎兒沒有影響,最多就是血液不循環下肢出現水腫。”

外婆:“那還不是有影響?”

宋箐無奈道:“是對於我的影響,不是對寶寶的影響,而且我現在並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天這麽晚了,您快去休息吧,您在這耽誤我,我又得熬夜。”

“書讀多了嫌我叨叨了。”外婆冷哼了一聲,不過不想女兒熬夜,她還是轉身準備離開,走到門邊又回頭道:“學校給你放假就是讓你休息的,你還弄什麽課題呢,我不相信學校沒你了,學生就沒辦法學習了。”

宋箐沒作聲,外婆嘟囔:“早點休息。”

宋箐:“知道了。”

外婆走後,宋箐繼續埋頭看書,時不時在本子上記錄些什麽。

程陽往她手邊本子上看了一眼,“字好看誒。”

任黎也睨了一眼。

宋箐寫的一手漂亮好字,看得出來是喜歡讀書學習的人,在這個年代,很多人都不見得能識字。

任黎說:“先去找水波紋。”

程陽點頭。

他們在庭院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水波紋,又去了甬道上找,依舊沒有水波紋的存在。

這個情況不太好,程陽說道:“要不再回去找找?”

畢竟他們落點位置就在庭院。

任黎:“嗯。”

兩個人又回到庭院裏,不等他們找到水波紋,宋箐房間裏有了點動靜,像是摔倒的聲音。

程陽:“臥槽,不會吧。”

孕婦摔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兩個人趕緊跑到宋箐房間,確實如他們聽見的動靜那樣,宋箐結束了工作,準備站起身時,因為長時間久坐而雙腿浮腫無力,摔倒之際她抓了個什麽東西想要穩住身形。

她抓的是自己剛才坐的椅子,椅子哪能幫她穩住身形,隨著宋箐摔下去,椅子也朝著她的肚子狠狠地墜落。

宋箐臉上立馬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程陽“操”了聲:“出血了,她出血了!”

宋箐雙腿附近有血浸出,房間裏隻有宋箐一個人,可她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幾次嚐試喊人,都因為肚子的巨疼而變得微弱。

程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任黎道:“你別急,急也沒用。”

不管發生了什麽,這裏終究是0-1怪物的記憶,就算他們有實體,但也沒辦法去改變記憶裏原本的劇情。

最後還是來看宋箐有沒有睡覺的外婆發現了已經疼暈過去的宋箐,外婆一下慌了,她被眼前的場景嚇得腿一軟,那是自己的女兒,外婆還是咬著牙去敲舅舅和舅媽房間的門。

敲了好一會兒,舅舅打開門,看見臉色難看的外婆,焦急問:“怎麽了?”

外婆說:“救你姐!快點,快啊。”

外婆和舅舅衝到宋箐房間,舅舅看見這一幕後趕緊把宋箐抱起來:“媽,你趕緊去找個什麽搭在姐身上,我去借車。”

外婆:“好好好!”

這個年代汽車並不普及,舅舅借來的隻是一輛三輪車。

外婆套在宋箐身上的也不是雨衣,隻是蛇皮口袋,她撐著黑布雨傘打在宋箐頭頂,免得她被大雨淋濕。

兩個人急急地往救護站去。

外婆邊走邊罵:“給你說了你不聽!現在好了吧!從小就不聽話!你聽我一次話怎麽了!”

舅舅狂力蹬著車。

到了救護站,兩人就瘋狂地喊醫生護士,把宋箐送到搶救室後,兩個人就虛脫了。外婆一直揉著眼淚,舅舅說:“媽,你先守著,我回去給小豔說一聲,免得她擔心。”

外婆應了聲。

舅舅走後很久,搶救室的門就打開了,醫生走出來,手裏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太小了,好似隻有巴掌大小。

外婆趕緊走過去,“孩子怎麽不哭也不動啊,還……還活著嗎?”

醫生道:“臍帶繞頸,胎兒出現窒息。”

外婆不太懂這些:“什……什麽意思?”

醫生道:“胎兒有窒息的情況,又是早產,腦細胞受損,身體器官也沒完全發育,不一定能活,你做好準備。”

外婆腦子暈了暈:“那我女兒呢?”

“孕婦暫時沒事。”醫生把嬰兒交給護士,讓送去新生兒培養箱,外婆這稍稍鬆口氣,道:“醫生,求你們一定救活這孩子。”

醫生隻能說:“我們盡量。”

外婆道:“花多少錢都可以。”

醫生沒回答,轉身再進去搶救室。外婆在外等了等,往著嬰兒所在的診室跑去。

她到了診室,抓著一個醫生問嬰兒的情況。

醫生道:“我們會盡力的,不過就算活下來,孩子很可能會有心髒、大腦方麵的疾病,早產兒通常智力低下,很容易得腦癱和癲癇,怎麽這麽不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