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黑灰色的影子出現在了牆麵上,並沒有人注意到它。

它朝著卷入者的方向看去,影子頭部出現了兩個圓,比影子的顏色要淺,就像兩個燈泡,看起來是眼睛。

它隻看了一眼,然後順著牆麵下滑來到地板,朝著林異的方向去。

客廳裏留著有燈,鋥亮的地板上有林異投來的身影。

它很快地融入進去,影子像磁流體遇上電磁體運動一樣,拉扯變形。

卷入者中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這裏的變化,目光稍帶疑惑和警惕。

而影子的運動並沒有因為被發現而收斂,它甚至變本加厲地運作,直到秦洲擔心林異看過來時,它才恢複了平靜。

靜得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林異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他覺得擔心秦洲的原因肯定占了最大的比例,但剩下的部分也有種心虛的無能狂怒。

這種感覺不太好受,林異努力給自己找點事做,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在這套房裏轉悠著,房子有三個臥房一個書房。

唐斐母親是主臥,林異想另外兩間臥房不出意外地話,一間屬於唐斐一間屬於唐斐的姐姐。

這兩間臥室很好區分,色調不一樣,粉色基調的房間屬於唐斐姐姐,而藍色基調屬於唐斐,林異發現,這兩間臥室打掃得很幹淨,應該是天天都有清掃。

不過唐斐姐姐的這間臥室的**,林異發現了點東西,床尾處有輕微凹陷,應該是長期有人坐在這個位置上造成的。

相反,唐斐的房間就沒有這樣的凹陷。

但奇怪的是,唐斐房間的門鎖不是普通鎖,而是有門外才能操控的密碼鎖。

林異把這些情況看在眼底,他回到客廳處。

在電視櫃那裏擺著幾張照片,照片裏是唐斐母親和兩個孩子的合照。

照片裏隻有唐斐母親一人在笑,而唐斐和姐姐則是沉默著看向鏡頭。

林異的目光率先盯在唐斐身上,唐斐他也見過,在亂墳崗時他被一塊半截墓碑絆倒,那塊墓碑上貼著一張男孩的照片,那張照片裏,男孩也是沉鬱著盯著鏡頭。

唐斐就是照片裏的男孩,準確來說,墓碑上的照片就是從這裏的這張合照截去的。

看完唐斐,林異的目光落在唐斐姐姐身上。

同樣的,唐斐姐姐的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眉目裏有一絲嫌惡,就好像極其反感唐斐母親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肩膀……

林異看向唐斐姐姐的手臂,心裏頓時一沉。

唐斐姐姐皮膚白皙,雙臂纖細修長,因為瘦而手腕處有一節明顯的凸出的腕骨形狀。

林異熟悉這雙手臂,他在亂墳崗時就是這雙手臂勒住了他!

後來他們從路線C逃出來,血紅眼睛也有這樣的一雙手臂。

在假記者采訪修身書院負責人時,負責人提到過,男孩的姐姐出了車禍後……

車禍!

血紅眼睛顯露在卷入者眼前的形態不就是車禍後的形態嗎?

血紅眼睛就是唐斐姐姐。

這並不是什麽難猜的題目,難猜的是唐斐的姐姐為什麽也出現在了修身書院,為什麽又是用這樣的麵貌出現在修身書院,又為什麽要阻止卷入者逃跑。

林異這下沒辦法去分心想0-1怪物了,不用他可以去轉移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心裏最新騰起的三個疑問上。

五條逃跑路線,其實血紅眼睛都出現了。

往大門跑的路線A,血紅眼睛出現,在阿豪摔倒後,它繼續去追還在拚命往前奔跑的女生們。

往後山跑的路線B,林異進入亂墳崗後,血紅眼睛出現,勒住了他的脖頸。

往左邊/南邊跑的路線C,血紅眼睛追逐小晨到了河邊。

往2號樓跑的路線D,血紅眼睛實際也是出現了,隻是它跟在身後沒有製造出太大的動靜。

往右邊/北麵跑的路線E,據秦洲說,它也是出現了的,一直沒有放棄追逐他們。

以這五條逃跑路線來看,血紅眼睛確確實實是在阻止他們逃跑。

但現在在路線C是一條死路的情況下來看,血紅眼睛阻止他們逃跑的行為就變成了——阻止他們走入絕路。

換句話說,血紅眼睛在救他們。

這麽來看,為什麽阿豪摔倒後,血紅眼睛越過了他,因為阿豪的摔倒就是停止了走入絕路的動作,所以血紅眼睛繼續去阻攔其他人。

他在亂墳崗也不是被血紅眼睛攻擊,血紅眼睛是想帶他離開。

包括其他的逃跑路線,血紅眼睛都不是在阻止他們逃跑,而是在救他們。

所以在卷入者不明其意跳入河流裏時,血紅眼睛才會留下眼淚,於血紅眼睛的視角來看,它是眼睜睜地看著卷入者走向死亡。

林異注視著這張合照。

因為呼吸讓合照的鏡麵上有了霧氣,林異伸手摸去白霧。

有更多的想法在他這個動作時盤亙在腦海之中。

照片中缺少了一個角色,孩子們的父親。

孩子們的父親去了哪裏,目前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表明,但並不重要,林異可以猜。他猜測這是一個單親家庭,兩個孩子由母親照顧。

照顧兩個孩子成長的母親無疑是辛苦的,有時候會很難兼顧孩子的情緒,造成一些常見的孩子與家長之間的矛盾。

以負責人的采訪中來看,唐斐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在母親經曆了喪子之痛後不知道體貼母親,反而在母親身心疲憊下變得叛逆,讓母親對他無比失望,認定他是惡魔後送去了修身書院改造。

這裏有個巨大的矛盾點。

母親說唐斐不及姐姐一半懂事,從而激怒了唐斐踹倒了姐姐的墓碑。

但合照上陳述的事實並不是這樣。

二十多名卷入者扮演的人就是唐斐,血紅眼睛救的也是唐斐。那麽此時唐斐姐姐在合照裏的麵無表情可以得到一個答案,唐斐姐姐的嫌惡不是針對唐斐,而是唐斐母親,不然它不會出現在每條逃跑路線上,竭力於阻止唐斐們步入絕路。

姐姐和唐斐是一個戰線。

既然姐姐懂事,又怎麽會不理解含辛茹苦的母親?

除非母親做的事讓懂事的姐姐難以理解苟同。

比如母親對他們病態的監控。

這一點從床麵的凹陷可以見得,母親常年坐在這個地方,守著姐姐的一舉一動。

但她畢竟隻有一個人,無法兼顧兩個孩子,所以唐斐房間安置了密碼鎖,限製了唐斐的出入自由。

這樣的做法讓唐斐及姐姐憎惡了母親,所以合照上他們無法露出闔家歡樂該有的笑容。

姐姐車禍後,母親痛苦萬分,後悔的是沒有把姐姐看得再牢一些。

於是加劇了對唐斐的掌控,而常年的壓抑和姐姐的離世讓唐斐忍無可忍,唐斐想要逃,在母親看來就是孩子的叛逆。

她把唐斐送去了修身書院,沒有了母親的掌控,唐斐在修身書院甚至能夠喘口氣,他很聽話,所以很快地改造期結束送回到了母親身邊。

壓抑的生活再次席卷,母親帶著唐斐去祭拜離世的姐姐。

母親說,‘你要是有姐姐一半懂事就好了’。

這句話讓唐斐心理防線全部崩潰,或許隻有他知道,姐姐的懂事不過也是想喘口氣而已,他踹倒了姐姐的墓碑,不想姐姐死後還被母親監管著。

母親恨上了唐斐,她說唐斐是惡魔。

於是唐斐再次被送回了修身書院。

二進宮後的唐斐不再逆來順受保持沉默,他不能學乖,學乖就會被送回母親身邊,但不曾想,他的生命結束在了修身書院的施暴者手裏。

所以亂墳崗有了唐斐的墓碑,令人絕望的是,就像死去的姐姐一樣,他死後仍舊沒法逃離母親的監控,亂風崗密密麻麻全是他的母親。

林異能體會那種感覺,他步入亂墳崗後,唐斐母親們的視線就一直抓著他,他永遠在唐斐母親們的視線中央,根本沒法逃離。

主線,林異找到了。

但他並沒有立刻去向其他卷入者們分享。

這裏的怪物世界雖然沒有規則受限,但其他方麵也和規則世界差不多,那就是世界是圍繞著怪物的意誌想法而締造的。

就像修身書院建址在深山老林的不合理,怪物捏造自己世界時帶了濃烈的個人感情。

其實他們分析出來五條逃跑路線沒有錯,是怪物親自堵死了他們的生路。

往大門逃跑,那裏有保安亭,如果采取了路線A,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被保安亭裏的人發現。

往後山逃跑,那裏有亂墳崗,由唐斐母親親自守路。

往左邊逃跑,他們會被村民送到警察局,再由警察送回到母親身邊。

往右邊逃跑,那裏是家長接待處,母親根本不在乎在修身書院的唐斐會不會吃苦,她要的隻是一個聽話的不要想著逃跑的傀儡,卷入者永遠不會等來家長的幫助。

找記者求助,記者也會身陷囹圄,讓卷入者升起希望後再重重地落空。

或許修身書院遠遠不止這五條逃跑路線,但林異敢保證,任何一條逃跑路線都被怪物堵死了。

怪物由惡滋生,它混入卷入者們當中根本不是要跟隨卷入者們一起逃離修身書院,而是惡意地要看卷入者們一遍遍地感受絕望,體驗它作為人時曾體會過的暗無天日的生活。

整個世界裏,唯一的善意是姐姐,但姐姐也僅僅是阻止他們走入死路,而沒法幫助他們離開。就像姐姐在生前時照顧著他,但仍舊沒法改變最終的結局一樣。

怪物根本沒想過要他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