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裏掛著幾件衣服。

衣服的款式乃至顏色都是一樣的,就是負責人和記者身上穿的那件。

比起記者,負責人穿著的衣服合身,單從這一點來看,衣服是負責人的,這間辦公室也屬於負責人。

林異數了數,衣櫃裏還剩下五件。

加上負責人身上的衣服,和記者身上的衣服,一共七件。

林異買衣服的時候也會圖便宜一次性買七件一模一樣的,這樣一周可以換著穿。現在的情況應該也是這樣,不一樣的是,林異是圖便宜,這個負責人大概是圖方便。

所以記者身上的衣服是屬於負責人的。

林異回頭看著搭在沙發扶手上的那件外套,外套是搭在扶手上的,但有一部分垂在了地麵上而沒有直接扔在沙發裏,就像是怕把沙發弄髒一樣。

他關上衣櫃門,回到沙發邊拿起這件外套,抖開。

果然,他看見了外套上的汙跡,還混著血液。

血液是噴濺留成,在腹部的位置,有兩個拳頭的大小,像是有人吐血而衣服的主人在近距離下躲避不及沾到的。

林異伸手摸了摸血跡,指尖的觸感還帶著濕潤,說明血液沾到衣服的時間不長,最多不超兩小時。

自此,林異心裏有了答案。

提問的人並不是記者,或者說不是真正的記者。

他回憶著他在房間外偷聽到的采訪內容,提問的人的問題很僵硬生澀,每個問題之間沒有一個順暢的過渡,就像是在念稿子一樣。

沒錯,就是念稿子。

因為這個人壓根就不是記者,他是修身書院裏的人,和負責人是一夥的。

在他們的采訪中,有提到網絡上對於修身書院的指責,這場采訪更像是修身書院對於網絡指摘的一場回應。

但如果是回應,修身書院沒必要叫這麽不專業的人上場冒充記者,假記者純屬是臨時救場。

林異盯著衣服上的血跡,如果假記者是臨時救場的話,說明修身書院對於這場本該有的采訪是毫無準備的,甚至是措手不及的。

一般來說,記者想要采訪哪個人物都會提前預約,在經得同意後才會在約定的時間登門。

修身書院對於這場采訪毫無準備的話,隻能說明記者根本沒有預約。

修身書院壓根就不知道有這一場采訪,因為真正的記者是暗訪!

外套上的血跡、假記者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僵硬的台本,這些線索互相交織在林異的腦海裏繪製出了一個輪廓。

修身書院虐待孩子的消息不脛而走,得知消息的記者帶著裝備偷偷溜進了修身書院,準備把事件的真相還原於大眾視野之中。

不過很可惜的是,記者被抓住了。

記者來修身書院暗訪必然不是一時興起,正常情況下記者應該關注修身書院很久了。

記者關注修身書院,必然也有人關注著記者,記者的這一次冒險或許也有給與自己一同關注修身書院的網友一個實際性的交代。

所以他來到了這裏。

記者被抓住,他的數碼攝像機落到了負責人手裏,或許還有更多的東西都落到了負責人手裏。於是負責人想了個辦法,借用記者的口來‘澄清’網絡的指責,這是最有效的澄清辦法。

但記者並不願意,所以記者被打了,打到口吐鮮血,鮮血噴到了施暴者的身上。

奄奄一息的記者無法再擔任采訪的任務,負責人便讓施暴者救場。

施暴者脫去沾了鮮血的外套,負責人借了他一件體麵的衣服,隨後采訪便開始了。

采訪結束,負責人和假記者匆匆離開房間是去找記者,他們需要用記者的賬號將采訪內容發布出去。

采訪的內容是數碼攝像機錄製的視頻,視頻比文字更有說服力。

在視頻中,可以看見‘記者’並沒有被威脅,他和修身書院的負責人相談甚歡,以前對於修身書院的誤會也在這次采訪中不攻自破。

林異把衣服物歸原處,他站在門口聽外麵的動靜,確定外麵靜悄悄後,他拉開門跑了出去。

他得找到真正的記者。

一旦記者發布了視頻內容,記者就沒有了存活價值,他會被滅口!

不僅如此,這則視頻發出後他們想要逃離修身書院就更難了,因為沒人會再關注修身書院,他們會失去外界對他們的主動幫助。

林異離開2號樓,他徑直往1號樓跑去。

修身書院隻有三棟樓,他是看見負責人和假記者離開2號樓的,證明記者並不在2號樓之中。

林異也確定記者不在3號樓裏,3號樓裏關著卷入者,由八個光頭壯漢負責把守。但今晚八個光頭壯漢被他忽悠著去給他收拾新寢室,去給他買飯菜。記者是關鍵人物,如果記者被關在3號樓,八個光頭壯漢哪敢隨意離開。

剩下的就是1號樓。

三分鍾後,林異到了1號樓。

他喘著氣,躲在一處樹幹後調整呼吸。

由樹幹遮住自己的身形,林異抬頭朝1號樓望去。

不等他找到記者有可能被關押的房間,就看見有兩個人拖拽著一個人出現,朝著林異來時的方向走去。

林異心裏沉了一下,被拖行的人必然就是真記者。

現在被人拖著前行不大可能是轉移關押地點,從1號樓轉移到2號樓或者3號樓,這沒必要。他來的方向不僅僅有2號樓和3號樓,亂墳崗也在他跑來的方向。

記者要被丟去亂墳崗了,那是一個天然的處理屍體的好地方。

采訪的視頻有沒有被公布,林異暫時沒辦法去探知具體情況。

被拖拽的記者渾身是血,被拖曳過的水泥地麵留下了長長的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印。

不過記者還沒有死,林異看見記者有想抬頭的動作,隻不過身受重傷,一個抬頭的動作都顯得無比艱難。

林異靠著樹幹,他等了一會兒然後飛快地找到下一個掩體跟了上去。

正如林異猜測的這樣,記者被帶去了亂墳崗,大概是自信記者必死無疑,他們把記者丟下後轉身離去。

林異焦急地等待這兩人走遠,等他們身影一消失,他忙不迭地朝著記者飛奔過去。

探了探記者的鼻息,林異沒探知到什麽結果,他不知道是記者已經死了,還是呼吸太過微弱。

“記者先生。”林異焦急地喊了兩聲,他翻看記者身上的傷勢,記者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了,渾身血跡斑斑臉上也是血肉模糊。

林異很清楚記者受到的傷害不止如此,他必然遭受到了暴力,口鼻眼耳都在滲血,這是顱內血管破裂的反應,在醫院外幾乎沒有辦法進行緊急處理。

“記者先生。”林異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去掐記者的人中。

不等他去實施這個動作,手腕忽然被抓住。

-

林異今晚一直在奔跑,他跑回了3號樓,手裏捏著剛剛自製的開鎖工具。

他跑到了卷入者所在宿舍,捅開了門鎖。

開門聲驚醒了好不容易睡著的卷入者,看到是林異後才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又緊張起來。

林異跑得滿頭大汗,衣服上、手腕上到處都是血跡。

秦洲看得心裏一緊。

林異知道秦洲會緊張,趕在秦洲開口問情況前率先道:“這不是我的血。”

“出……出事嗎?”阿山忍不住問:“是記者不幫我們還是……”

主要是林異現在的樣子太嚇人了,就算血不屬於林異,也代表著林異必定遭遇了什麽。這條逃跑路線D是他提供的,真要出了什麽事,阿山自認自己得負責任。

沒有足夠的時間用於給眾人解釋來龍去脈,林異隻飛快地說:“現在有一個逃跑的機會。”

眾人一聽都停頓了一下,這段時間壞消息接踵而至,乍一聽好消息都反應不過來。

不等他們露出驚喜的表情,林異又問了一句:“跑嗎?”

花花敏銳地發現了問題,林異在問他們的意見。

這說明林異對這次機會存疑。

一直沉默的秦洲也發現了這一點,開口對林異道:“說說重點。”

隻有知道了具體情況,秦洲才能幫著林異做決定。

林異點頭:“采訪的記者是假的,真記者被殺了。真記者是暗訪,臨死前他告訴了我他溜進修身書院的路線。”

秦洲擰著眉。

所以這一次逃跑機會就是根據真記者溜進來的路線逃跑,不確定性在於他們不知道這個記者有沒有說謊。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畢竟記者是NPC,是怪物創造出來的工具。

如果是怪物大發慈悲讓NPC指引卷入者逃亡,那麽好心的怪物何必一開始就將這些人卷入這裏?

秦洲問:“哪條路線?”

這麽淺顯的道理林異不會不明白,除非是這個NPC指引的方向和他們已知的某條逃跑路線對上了,這才讓林異有了想要嚐試的想法。

林異道:“小晨說的那條。”

逃跑路線C:往左邊南邊跑,有一條河流阻隔。

秦洲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小晨,小晨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他也沒料到自己曾距離逃脫的機會這麽近。

收回眼,秦洲道:“逃不一定會成功,誰會死在逃跑路上不確定,河邊那邊會有什麽更不確定,跑不跑少數服從多數。”

說完後,秦洲道:“同意舉手。”

見眾人開始猶豫,秦洲沉聲催促道:“沒有時間給你們考慮,同意舉手。”

眾人麵麵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花花想了想舉起手:“我同意,逃跑可能會死,但不跑一定會死。”

她這句話打動了很多人,慢慢地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事實上也確實如花花所說,不逃跑那就隻剩下等死。

因為挨了揍,‘眼睛’沒有巡邏。

眾人很容易地就離開了宿舍,朝著修身書院的左邊跑去。

逃跑過程中沒有交流,但每個人麵色都是凝重的。

太容易了,容易到讓他們產生了濃濃地不真實感。

不過這份不真實感很快地被急促的腳步聲驅散。

有東西在追逐他們!

卷入者都不敢回頭,他們知道現在追著自己的是什麽東西。

之前小晨講過,他被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追著,一直追到了河邊,他們朝著村莊呐喊,但那東西牢牢地抓住了他。

現在追他們的多半就是這個東西!

林異和秦洲率先到達河邊,秦洲用目光丈量這條河的寬度,計算著橫渡這條河的可能性。

“學長,石頭。”林異手裏撿了個石頭,秦洲:“嗯。”

林異把石頭砸進河裏,通過落水聲判斷河水深淺。

石頭落水的那刻就有落水聲傳進耳中,落水聲沒有延遲證明河水並不深。

林異沒猶豫,直接跳下河。

他站穩後,轉頭衝正準備跳水測量具體水位的秦洲比劃著:“學長,到胸口。”

秦洲氣笑了:“……年度最積極巡邏隊成員表彰我內定給你了。”

林異:“……”

林異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幹脆轉移目光去看還在逃跑路線上的其他卷入者,準備催促兩聲趕緊時,他看到了追著他們的那個東西。

林異愣了愣。

確實是眾人描述的那樣,血肉模糊,雙臂慘白,雙眼卻是血紅的。

耳畔傳來此起彼伏的落水聲,有已經泡在河水裏的林異示範,到達河邊的卷入者沒再猶豫,直接往水下跳。

林異盯著那東西,那東西伸手要去抓卷入者,它應該是抓到了小晨的衣角,但是小晨跳水的決心很大,衣角被撕碎,由那東西拽在手裏。

而成功落水後的小晨長長地舒了口氣。

那東西停止了追逐,它看著河裏的眾人。

兩隻血紅眼睛流下兩串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