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紡織品文物修複的前期準備工作,並沒有那麽簡單,除了需要對原料進行鑒定、分析染料的成分以外,還需要用放大鏡或者是雙筒立體顯微鏡來確定紡織品文物的殘損情況,比如說斷線、塵埃、黴菌和結晶鹽等等病害。

對這些情況都做到心中有數之後,向南才回到修複室之後,準備開始正式修複吉服袍了。

將這件清代的藍地緙絲龍紋吉服袍攤放在了工作台上,向南首先要做的就是清洗工作。

在采用幹洗法之前,他還需要用除塵工具對這件吉服袍表麵或內部的鬆散汙染物,比如灰塵等去除。

這一步就比較簡單了,向南從修複室的櫃子裏取出手持真空吸塵器,插上電,打開開關之後,沿著這件吉服袍的經緯線的方向,仔細地將吉服袍裏裏外外清掃了好幾遍,這才作罷。

緊接著,向南又開始配置起了幹洗劑,準備對吉服袍進行幹洗處理。

事實上,他采用的幹洗劑,並非單一的有機溶劑,而是多種有機溶劑混合在一起的混合溶劑。

這主要針對的是紡織品文物上有多種汙漬,以及一種溶劑不能清除的情況。

由於是第一次上手修複紡織品文物,向南每一步操作都做得很慢,很細致,等到他將這件吉服袍幹洗完畢之後,已經到了下午下班的時間了。

不過,他此刻正沉浸在文物修複之中,對於下班這種事,向南腦子裏麵自然是沒有這個概念的,依舊有條不紊地繼續忙碌中。

幹洗結束之後,下一步要做的,則是紡織品文物的回潮處理。

這一步,之前黃雲軒在修複那件紫地緙絲龍袍時,並沒有使用。

實際上,這也是根據待修複紡織品文物的實際情況來確定的,之前的那件紫地緙絲龍袍的纖維上麵,還長了黴菌,由此可見,它本身是不缺水分的,自然用不著回潮處理。

而向南如今正在修複的這件藍地緙絲龍紋吉服袍,纖維有些發脆,這表明它本身的水分不足,需要回潮處理來增加纖維的含水量,以達到增加纖維強度和韌性的作用。

事實上,回潮處理的作用不隻是如此,它對於撫平紡織品文物的褶皺、展開折疊、剝離粘連、去除印痕,以及校正扭曲變形等操作,都有著非常有效的輔助作用。

回潮處理的基本方法,實際上可以分為兩種模式。

一種是密閉式的。

簡易帳篷式回潮法,是最簡單、最容易操作的密閉式回潮法,它最主要的加濕手段,有容器水揮發法、飽和鹽溶液法、矽膠法,以及超聲波加濕法等多種方法。

另外一種是相對密閉式回潮法而言的,則是開放式回潮法。

開放式回潮法主要有房間環境控製法、冷膏狀含水體法、蒸汽法、加濕器法,以及化學試劑法。

向南沒打算連夜加班幹活,事實上,晚上沒有自然光線,也沒辦法給修複材料染色,他有一整晚的時間來給這件吉服袍回潮,時間足夠了。

因此,他選擇了最簡單的,開放式回潮法中的加濕器法。

將幹洗過的吉服袍平攤在工作台上,向南又從自己辦公室裏取來一個小型的加濕器,加滿水,然後插上電,等到加濕器開始冒出白色的水汽之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在洗手池中洗幹淨了手,又將口罩、白色大褂脫下扔進一旁的竹簍裏,這才打開修複室的門,走了出去。

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暗,大部分的員工都已經離開了,向南轉了一圈,發現整個公司裏,隻有康正勇還在古書畫修複室裏忙碌中。

向南悄悄打開門,湊過去看一眼,才發現原來他是在修複一本古書籍,是明末清初的傑出思想家、經學家、史地學家和音韻學家顧炎武的《五台山記》清代手稿本。

顧炎武,南直隸昆山人,本名為絳,南都敗後,因為仰慕文天祥學生王炎午的為人,因此改名為炎武。

他一生輾轉,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最終創立了一種新的治學方法,開清代樸學風氣,提出了經世致用、明道救世的思想,成為清初繼往開來的一代宗師,被譽為清學“開山始祖”,與黃宗羲、王夫之並稱為明末清初“三大儒”

顧炎武的《五台山記》被收於《亭林文集》卷五,是他的手稿本,彌足珍貴,也不知道是哪一位收藏家送過來修複的。

向南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看著康正勇修複了一會兒。

康正勇在性格上,實際上比向南還要沉穩一些,而且還多了一些靦腆,和其他人打交道時,總是會有些放不開。

不過,一旦他站在古書畫修複室裏的長案之前,整個人的氣質頓時就變得不一樣了,不僅不靦腆了,而且還更自信了,在修複文物時,他出手沉穩又果斷,很少會犯什麽錯誤。

這其實也是向南最欣賞他的一點。

一個人有缺點不要緊,人無完人嘛,但一個人總要有一個讓別人看重的優點,隻有這樣,你才能體現出自己的潛力和價值來。

就比如康正勇,他在修複文物時,也和向南一般,仿佛會自動屏蔽周圍的幹擾似的,哪怕有人在他對麵大聲說笑,也不會影響到他絲毫。

這就是本事。

過了好一會兒,等到康正勇將這一冊《五台山記》古籍全部拆頁完畢、做好記錄之後,向南才輕輕咳嗽了一聲,笑著說道:“小康,忙完了嗎?”

“老師!”

康正勇一抬頭,就看到向南正站在長案對麵微笑地看著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問道,“您什麽時候來的?我都沒注意。”

“來了有一會兒了,看你在忙著做事,就沒打擾你。”

向南笑了笑,隨後說道,“剩下的活明天再說吧,反正今天你也忙不完,咱們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一會兒下去隨便吃點?”

頓了頓,他又開玩笑似地說道,“當然了,要是你有約會,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