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昊良當然不會是真的生氣,向南和他聊了幾句,才知道他是俞老板打電話叫出來的。

“因為公司過幾天要成立青銅器修複室,所以年前就讓俞老板幫我介紹幾個修複師,我這次來京城,就是和這些有意向到魔都去的修複師們見個麵,聊一聊。”

向南一邊朝店裏麵走去,一邊向錢昊良問道,“對了,俞老板昨天在電話裏跟我說,他也幫我找了個古書畫資深修複師,你知道是誰嗎?”

錢昊良愣了一下,問道:“什麽名字?”

向南攤了攤手:“他就是沒告訴我名字,所以我才覺得這個人應該是我認識的,否則的話,他沒必要隱瞞我啊,我以為你知道呢。”

“這事我都不知道。”

錢昊良搖了搖頭,說道,“我這兩天在家裏被小丫頭纏得正頭疼呢,一接到老俞的電話,就趕緊過來了,我一開始還以為你來這邊是單純過來玩呢。”

向南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京城有什麽好玩的,還不如留在魔都修複青銅器。”

錢昊良一聽,啞然失笑,這小子,滿腦子都是修複文物,別的事情恐怕還真吸引不了他的興趣。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閑話,俞老板已經將車停到後麵去了,此時正從後門走過來,他見向南和錢昊良正在聊天,便笑著說道:

“先別聊了,咱們去吃飯,邊吃邊聊。”

向南和錢昊良一聽,便也都站了起來,跟著俞老板一起朝外麵走去。

俞老板帶著兩人來到琉璃廠附近的一條胡同裏,進了一家並不是很顯眼的餐廳,在包廂裏坐下後,他才笑著說道:“這家店雖然地方偏僻,但做的菜很好吃,我幾乎把這兒當成食堂了。”

錢昊良笑了笑,說道:“吃什麽無所謂,主要是看跟誰吃。”

“對對對,這話說得好。”

俞老板連連點頭,笑著對向南說道,“我把那位古書畫資深修複師也請過來了,正好你可以見一見。”

向南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潤了潤有些幹燥的嘴唇,笑著說道:“好。”

“到底什麽人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錢昊良抬起頭看瞄了俞老板一眼,說道,“我跟向南剛剛還猜了半天,也沒想到這京城裏還有哪個古書畫資深修複師是我和向南都認識的。”

俞老板打了個哈哈,敷衍道:“一會兒人就來了,你急什麽。”

既然俞老板不肯說,錢昊良和向南兩人也不多問,三個人坐在那兒一邊等著菜上桌,一邊隨便聊著話。

菜剛剛上齊,俞老板放在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笑著對向南和錢昊良說道:“人來了,我出去接一接。”

說著,就拿起手機匆匆出了包廂。

過了沒多久,俞老板就轉回來了,在他身後還跟著一位身穿深綠色羽絨服,長得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

看著他那雙憂鬱的眼神,向南大感意外,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快走幾步迎了上去,一把握住這中年男子的手,驚喜地說道:“付大哥,怎麽會是你?”

這個中年男子,竟然是付洪濤!

當初向南第一次來到京城參加國寶《千裏江山圖》修複研討會時,稀裏糊塗就被劉其正和齊文超兩位老爺子推出來修複《千裏江山圖》,和他一起的還有四個人,除了錢昊良、吳茉莉和趙波之外,就是這位來自燕趙博物院的付洪濤。

付洪濤在修複《千裏江山圖》期間,話一直不多,哪怕是休息時,也是別人問一句他才會答一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古書畫修複室的門檻上,一臉憂鬱的望著天。

那時候,大家都還笑話他是“憂鬱王子”。

可惜的是,《千裏江山圖》修複成功之後,錢昊良、吳茉莉和趙波這幾個人倒是經常和向南聯係,唯獨這付洪濤一直沒有消息,甚至連《千裏江山圖》特別展覽也因故未能參加,在向南心裏難免會覺得有些遺憾。

誰知道,這次來京城辦事,居然會碰見他,這讓向南頗有點喜出望外。

錢昊良這時候也認出付洪濤來了,他走上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感歎道:“真是沒想到啊,出來吃頓飯,還能碰見你,這一年多的時間都沒你的消息,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

付洪濤看了看錢昊良,又看了看向南,臉上也泛起複雜的表情,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訥訥地說道:“錢組長,向南,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向南也頗為感慨,輕輕拍了拍付洪濤的手背,笑著說道,“趕緊坐吧,我們邊吃邊聊,還真沒想到,老俞跟你也認識。”

俞老板有些得意地說道:“我跟老付可不是一般關係,真算起來,他得叫我一聲哥。”

隨後,他將兩個人的關係說了說,向南和錢昊良才明白,原來付洪濤是俞老板外婆家那邊的人,雖然關係離得有些遠,但七拉八扯,也能算得上是遠親。

幾個人扯了一些閑話,錢昊良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老付,你不是在燕趙博物院呆得好好的嗎?怎麽忽然想到要到向南那裏去了?”

說起來,付洪濤的老師還是郭鬆舟郭老爺子呢,他可是燕趙博物院裏的老專家,當初向南和錢昊良也曾見過幾麵的,是一個老是黑著臉,脾氣還很火爆的小老頭。

他怎麽也舍得讓自己的學生跑出去呢?

向南其實也有這個疑惑,隻是沒好意思問出口,此刻見錢昊良問起來了,也將詢問的目光看向了付洪濤。

付洪濤手裏的筷子頓了頓,苦笑了一聲:“唉,一言難盡啊。”

“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都是自己人,有什麽不能說的?”

俞老板看了付洪濤一眼,轉過頭來對向南和錢昊良說道,

“老付因為一直以來性格上比較內向,不怎麽愛說話,小的時候還沒什麽影響,參加工作以後有了壓力,他又不懂得宣泄,就得了憂鬱症,一開始還好,後麵越來越嚴重,去年跟你們一起修複《千裏江山圖》時,他就開始吃藥了。”

“從京城回到博物院以後,他的情況就越來越嚴重了。有一次他也不知道因為什麽鑽了牛角尖,居然還拿修複室裏的馬蹄刀割腕,弄得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幸好被人發現得早,才沒釀成大禍。”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出了這事之後,盡管博物院那邊極力挽留,但家裏麵還是堅決讓他辭了職,在家休養了快一年,才恢複到現在這種程度。”

“可他這人閑不住啊,總想著要修複文物,但家裏肯定是不會讓他回博物院了,其他的古玩店也不見得有多輕鬆。”

端起桌上的杯子,俞老板喝了口水,繼續說道,“上次你說讓我找一個古書畫資深修複師,我就想起了老付,打電話給他問了問,一開始還擔心他抹不下這個臉呢,他二話沒說就來京城了。”

“他的文物修複技術,肯定是沒問題的,要不然也沒本事參與修複《千裏江山圖》,就是他這個憂鬱症,有點麻煩,你得花點心思,別讓他鑽牛角尖。”

說到這裏,俞老板便看著向南,認真地說道,“情況就是這個情況,現在就看你願不願意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