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和古畫,實際上都屬於紙質類文物,古畫在形式上,隻有一麵,而古籍則是以線裝冊頁為主。

形製上的不同,導致了古籍和古畫在修複手法上,不盡相同。

向南目前接觸得比較多的,還是古字畫,即單幅的古書法和古畫。

因此,聽老師孫福民說,榮寶齋裏有一本古籍,而且還曾采用過京派絕技“珠聯璧合”修複過,就興趣大增。

隻是之前,他一直忙著《千裏江山圖》的修複工作,因此未能成行。

如今,《千裏江山圖》已經修複完成,趁著還在京城,向南自然打算前往榮寶齋看一看。

可現在聽錢昊良的意思,似乎自己貿然上門,很可能會吃閉門羹。

榮寶齋的門這麽難進?

看到向南略有不解的神情,錢昊良笑道:“你說的那本古籍,我看到過,是清代乾隆年間,詩人沈德潛所選編的大開本寫刻板《古詩源》,一共有四冊,非常珍貴。

你貿貿然上門就想要看榮寶齋收藏的這麽珍貴的古籍,不把你打出門就算好的了。”

向南當然知道《古詩源》這套古詩集。

《古詩源》是唐之前古詩最重要的選本,上溯先秦、下迄隋代的古詩選集,全書共十四卷,錄詩七百餘首,因其內容豐富,篇幅適當,箋釋簡明,已經成為了近代以來流行的古詩讀本。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使用了京派絕技修複的古籍,居然是《古詩源》珍本。

他正想說,自己可不是貿貿然上門,我老師可是說了,他在榮寶齋那裏還有幾分麵子的。

咱也是有靠山的人!

向南還沒來得及開口,吳茉莉就搶先笑道:“聽錢大哥的意思,你跟榮寶齋有淵源?如果有認識的人,就幫向南引薦一下好了。”

“這還用你說?他是你弟弟,就不是我的小老弟了?”

錢昊良故意板著臉,又接著說道,“京城裏搞文物修複的人就那麽一些,幾乎都有著扯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一竿子打不著,那三竿子絕對能打著。

別的不說,咱們故宮博物院裏退休的好幾個文物修複大師,都還在榮寶齋裏養老呢!這事兒交給我,錯不了!”

一行人邊吃邊聊了一個多小時,等到散場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吳茉莉有點微醺,拉著向南的手有些不舍,紅著眼眶說道:“小弟,以後有時間一定要來湘楚看望姐姐呀!”

“嗯,我會去的。”

向南也有些不舍,五個人在一起朝夕相處了三四個月,關係都很融洽,尤其是吳茉莉,真像個姐姐一樣,處處護著他。

趙波明天也要回去了,他搓著大手,一臉憨厚地笑道:“向南,有空也到我那裏去玩,我帶你去參觀兵馬俑!”

“好!”向南笑著點了點頭。

付洪濤有點喝多了,一雙憂鬱的眼睛看著向南,嘴巴動了半天,這才憋出一句話來:“燕趙人民歡迎你的到來!”

向南好不容易才憋住笑,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應道:“謝謝燕趙人民的熱情!”

付洪濤一開始看起來有點高冷,接觸久了才知道,這人其實不錯,做事很認真,就是話有點少,相比較而言,吳茉莉就是個話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千裏江山圖》修複五人組,到現在也算是正式解散了。

看著眾人紛紛離去,向南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有點傷感。

……

錢昊良的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中午,他就打來電話說,榮寶齋那邊已經搞定,隨時都可以過去。

“你什麽時間有空?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榮寶齋,免得你一個人都不認識。”

向南想也沒想,直接說道:“我沒事,隨時都可以出發。”

“那好,你在京城飯店等我,我開車過來。”

掛了電話,向南簡單收拾了一下,錢昊良的車就到樓下了。

榮寶齋位於京城和平門外,琉璃廠的西街上,是一座古色古香、雕梁畫棟的高大仿古建築。

大門上方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榮寶齋”三個古體大字。

一眼望去,一股厚重感撲麵而來。

向南跟在錢昊良的身邊,徑直走進了榮寶齋的大堂。

兩人剛一露麵,立刻就有一個中年男子從二樓探出頭來,人未至聲先到:“哎呦,這不是錢爺嗎?今兒個是什麽風,把您老給吹來了?我說怎麽今兒早上,老聽見喜鵲一直在枝頭上叫喚呢!”

錢昊良一聽,就知道是誰了,笑罵道:“俞老板,您這是寒磣我呢?我一個靠手藝活吃飯的人,擱以前,那就是走街串巷的貨色,還錢爺呢,錢大爺還差不多!”

一句話的工夫,這俞老板就從樓上下來了,他長得白白淨淨的,身體有些胖,穿著一件素色唐裝,頗有一種文化人的味道。

“那哪能呢,叫你錢大爺,那不顯得我更老了?”

俞老板臉上帶著笑,又轉頭看了一眼向南,低聲問道,“這位小爺是?”

錢昊良一笑,指著向南介紹道:“向南,國家級古書畫修複專家,金陵人,全程參與了我們故宮博物院的國寶《千裏江山圖》的修複工作,接筆工作就是由他一人獨自完成的!”

說完,他又轉頭對向南介紹道,“這位是榮寶齋股東之一,俞老板,也是我的老熟人了。”

“俞老板好,這次要麻煩你了!”向南笑著朝俞老板點了點頭。

俞老板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呢。

之前聽錢昊良介紹向南時,他是聽一句,臉色就變一變,等介紹完了,他臉上的笑容都變成了驚駭。

不過這俞老板畢竟也是場麵上的人,這驚駭也隻是一閃而逝,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位向爺可別怪我失禮啊,請問您多大年紀了?在哪兒高就?”

向南笑著應道:“21了,目前在金陵大學讀書。”

俞老板臉色又變了變。

不變不行啊,到哪兒也沒聽說過這麽年輕的專家,這還在大學裏念書呢,結果頭銜比自己學校的老師都高了。

“哎呦,今天碰見個妖孽了。”

俞老板心裏暗自開心,一會兒回去了,可有得吹了,他心裏想著,臉上卻不漏半分,又問道:“尊師是哪一位大師?”

“我老師是金陵大學考古文物係教授,孫福民。”

“您是孫教授的學生?”

俞老板臉上笑容更盛,哈哈大笑起來,“我跟孫教授,那可是三十多年的交情了!嗨,您要來榮寶齋看那套古籍,直接讓孫教授給我打個電話就得了,哪還用得著這麽麻煩!”

幾個人又套了幾句近乎,俞老板就帶著向南上樓去看古籍去了:

“錢爺,您先歇著,我給向專家帶個路,一會兒就下來陪您喝個茶嘮個嗑!”

錢昊良自然是沒什麽意見,他本來也就是給向南領個路,看古籍他就沒什麽興趣了。

到了二樓的一個茶室裏,俞老板將四冊《古詩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張大案上,笑道:“您是孫教授的學生,本來呢,是應該讓您把古籍帶回去好好研究,可惜,這裏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就隻能委屈您在這裏看了。”

“不礙事,還是要謝謝俞老板。”向南朝俞老板微微點頭。

俞老板嗬嗬一樂:“行,那您在這兒看,我就不打擾了。我就在樓下待著,有事兒您言語一聲兒!”

房門一關,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向南看著眼前這四本古籍,伸手輕輕摩挲了一番。

《古詩源》,是清代詩人沈德潛所編選的。

這個人,有故事啊!

向南輕吸了一口氣,“回溯時光之眼”在這一瞬間,悄然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