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我這邊正好碰上一件比較複雜的古陶瓷器物,你過來看看!”

尤金鳴腆著肚子,朝向南招了招手,臉上滿是興奮之色,“早就猜到你今天應該會過來,沒想到剛一碰上難題,你就過來了!”

向南快走了幾步,來到了尤金鳴身邊,他先是朝修複室裏的另外兩個人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這才低頭往工作台上看去。

工作台的桌麵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多塊陶瓷碎片,已經很難看出原來是什麽器型的陶瓷器物了。

不過,看這些陶瓷碎片釉色淡青,胎色白中帶灰,還有一兩塊碎片上,有堆塑工藝的痕跡,不難判斷出,這是南宋龍泉窯的瓷器。

當然,如果是在外麵,僅憑這幾點自然不能說這就是龍泉窯的瓷器,但這些殘損的古陶瓷器物,都是從“南海一號”南宋古沉船中發掘而出,範圍一下子縮小了很多,那自然就更容易作出判斷。

別忘了,向南還有“回溯時光之眼”呢,一眼看過去,真假立辨。

“怎麽樣?看出這是什麽器物了嗎?”

看到向南盯著這些碎片,久久不語,尤金鳴內心裏也有些忐忑,忍了忍沒忍住,開口說道,

“我看這碎片上,有一部分龍的形狀,這應該是蟠龍瓶吧?”

“你說得不錯,是南宋龍泉窯蟠龍瓶。”

向南轉頭朝他笑了笑,伸手指著其中一塊碎片說道,“這龍,是采用堆塑手法製作而成,看這塊碎片的模樣,應該是蟠龍瓶的頸肩位置。”

所謂堆塑,也稱作“堆貼”、“塑貼”或“堆雕”,引出或者塑出立體狀的紋飾,貼在胚體上的一種裝飾方法。

實際上,在河姆渡文化的陶器上,已經出現了堆塑的動物紋,西晉青釉穀倉上的樓厥、人物、鳥獸以及遼代陶瓷器上的仿皮帶形象的皮條、皮扣等,都屬於堆塑裝飾手法。

說著,向南手臂一擺,又指著另外一塊碎片說道,“這是瓶蓋子的碎片,蓋子上的堆塑,應該是飛鳥鈕。”

南宋龍泉窯蟠龍瓶,造型多樣,不僅瓶身上的飛龍的造型不一樣,連蓋鈕上的堆塑也不一樣,有飛鳥鈕,也有虎鈕等等。

“這件器物,殘損得太厲害了,你有沒有興趣修複?”

尤金鳴想了想,這才看著向南,問道,“你要是沒什麽興趣,那就先放一邊不管它,咱們先修複其它容易修複一些的。”

南宋龍泉窯蟠龍瓶,價值在一眾古代陶瓷器物裏麵,算不上高。

在2010年嘉德四季的一場拍賣會上,一件瓶身上有些許開片的南宋龍泉窯蟠龍瓶,估價二十到三十萬之間。

當然,尤金鳴想先將它放一放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蟠龍瓶的市場價值不高,而是因為價值巨大的待修複文物太多了,而且這件蟠龍瓶損壞得太厲害。

如果要修複它,不僅很耗費時間,而且還耽誤了其他文物的修複。

得不償失。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先放一放,等到過一段時間沒那麽忙了,再來修複它也是一樣的。

反正它都已經碎成這樣了,還能再壞到哪裏去?

“可以,我來修複。”

向南想了想,一口應承了下來。

他來這裏就是修複文物的,可沒想過要挑三揀四,再說了,殘損得嚴重一點,修複起來還更有樂趣呢。

而且,他當初在長安參加大比的時候,修複的那件參賽作品,就是宋代的雕塑龍紋罐,和這件南宋的蟠龍瓶倒還有點相似之處。

這難道也是緣分?

“嘎?!”

尤金鳴一下傻了眼,他也就是隨口問問,原以為向南會覺得太複雜,會將它放一放,誰知道他居然就答應要修複這件蟠龍瓶。

這件蟠龍瓶修複好了,那不得耗去大半個月時間?

他可是知道,向南他們這些人,在這邊援助修複,也就是一個月的時間,這一件殘損古陶瓷就耗去了大半個月,剩下那小半個月能幹嘛?

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尤金鳴也不能將它收回來,此刻隻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一臉苦澀地說道,

“那……好吧。”

向南當然知道尤金鳴的想法,但他也隻是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麽。

此刻,他一邊收拾著桌子上的碎瓷片,一邊問道:

“我坐哪裏?”

“哦,哦,你看我,忙得都忘了。”

尤金鳴一拍腦袋,指著他身後的三張工作台,笑道,

“我們三個,就坐在這裏,剩下的都是空位子,你看著哪個合適,你就坐哪個好了。”

“對了,我都還沒給你們介紹呢。”

說著,他抬手指了指站在他左手邊的,一個三十來歲的眼鏡男,對向南介紹道,

“這位是石強,是咱們修複室裏的修複師。”

然後,他手指一晃,又指著另外一個年紀跟向南相仿的年輕人,說道,“這位是咱們這兒的實習生,覃小天。”

“你們好。”

向南朝石強和覃小天點了點頭,自我介紹了一下,“我叫向南,一路向南。”

“向老師,歡迎您來我們修複室,以後請多多指教啊!”

石強看起來很開朗,說話的聲音裏,都帶著陽光的味道。

對於向南,他就算不看新聞,也了解得很清楚了,因為尤金鳴從長安回來之後,就不斷地給他們講述向南的神奇之處。

二十一歲的古書畫修複專家、長安古陶瓷修複技藝大比一等獎獲得者……

聽起來就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不過,石強卻有點不以為然。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吹得再厲害,我沒看見,那什麽都是假的。

“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向南一臉謙遜,連連抱拳。

那個實習生覃小天倒是沒說什麽話,隻是眼神火熱地看著向南。

偶像啊,沒得說的!

做人就得做向南!

和尤金鳴幾人又說了幾句,向南便收拾好那些蟠龍瓶的碎片,挑了一個靠窗的工作台,將東西輕輕地放了下來。

這裏,風景很好,可以直接看到海岸線,以及遠處遼闊無垠的蔚藍色的大海。

但向南可不是為了看風景,他選擇坐在這裏,隻是因為這裏自然光線比較好一些而已。

看風景,哪有修複文物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