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參賽者們,現在離比賽還有三分鍾時間,請做好各自手中陶瓷器物修複的收尾工作,三分鍾後,工作人員將到修複室裏取走參賽作品,請大家予以配合,謝謝!”

眼看著比賽時間即將結束,賽事負責人不知道又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拿著話筒站回到主席台上,大聲說道,

“有超過時間依舊在修複的,或者拖延提交參賽作品的,一旦被工作人員發現,即刻取消參賽資格!”

2號臨時修複室裏,荊楚博物館古陶瓷資深修複師李德坤,此刻神態頗為悠閑,這一次他選中的是一件唐代的綠釉彩鳳首執壺。

實際上,唐代的陶瓷鳳首壺可以分為兩種器型:第一種,是異形或杯形口,鳳首形蓋,執柄直接與口部相接,喇叭形底座上部有竹節狀裝飾。

李德坤手上的修複的這件就是這種器型,此外,燕趙博物館所藏的唐代白釉鳳首壺,也是這種器型。

第二種,杯式口,鳳首下移,從蓋子變為頸部的裝飾,底座為簡素的喇叭形,目前所見大都為三彩器。

京城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唐代三彩鳳首壺,就是第二種器型。

相對而言,第一種器型傳世量較為稀少,製作的年代為唐代前期,具有典型的薩珊風格,第二種器型則更接近粟特式。

薩珊風格,實際上指的是薩珊波斯王朝(也稱波斯第二帝國)的藝術風格。

而粟特,則是地處中亞地區的西域古國之一,粟特人的金銀製品風格,曾對唐代藝術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

因此,在唐代一些金銀器、陶瓷器物中,常常會有粟特式的說法。

李德坤手上的這件唐代的綠釉彩鳳首執壺,破損的情況並不算太嚴重,執手斷裂、鳳首處也已斷裂,瓶身裂成了五大塊,但並無殘缺損毀部位。

此外,瓶身上還有小部分釉彩脫落——當然,這並不算什麽問題,實際上,大部分出土的古陶瓷器物,隻要是被泥土長期掩埋的,基本上都有這種情況,這也算是待修複古陶瓷器物的“標配”損傷了。

綠釉彩鳳首執壺的情況雖然不算太嚴重,但如果交給一般的資深修複師的話,沒有三五天時間,是不可能完全修複的。

別的不提,光是執手的補配,估計也得花上整整一兩天時間,而且,這執手想要補配得自然、協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返工三五次,十來次,那都是正常現象。

更何況,仿釉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但李德坤是誰?他可是“快手坤”!

短短6個小時的時間裏,他不僅補配好了綠釉彩鳳首執壺的執手,連仿釉都快做好了。

“這次的第一,非我莫屬了吧?”

李德坤頗有些得意,手底下依舊不緊不慢地做著,他已經快做完仿釉處理了,最後那道做舊的工藝,肯定是來不及做的,但即便如此,又有誰能比自己做得快?

不存在的。

“也不知道之前聽說的那個傳聞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組委會到底什麽會將第一名獲得者上報給國家文物局,申請專家稱號?”

李德坤心裏暗暗地想著,又有些猶豫,“我是不是等頒獎以後,找組委會主席夏振宇打聽一下?”

他正想著,修複室的門就被人敲響了,緊接著,門被推開了,一個陌生而嚴肅的年輕人站在門口,開口說道:“比賽時間結束,請停止修複,即刻離開修複室!”

……

比賽時間結束了。

臨時陳列廳裏鬧哄哄的一片,就如同期末考試結束時,鬧哄哄的考場一樣。

“怎麽就結束了?我我我,我這馬上就要把瓷器碎片給粘接完整了呢,稍等片刻行不行?讓我把最後一片給粘接上?”

“再給我5分鍾,5分鍾就行了,我這正上色呢,中途打斷了不好吧?就5分鍾,說到做到!”

“怎麽回事嘛,比個賽就給6個小時,連個器物都修複不完,怎麽看得出真實的水平呢?這簡直就是瞎胡鬧嘛!”

“誰說不是呢?就算是專家,也沒幾個人能在6個小時內修複完一件破損嚴重的古陶瓷吧?怎麽感覺這比賽跟兒戲似的?”

“……”

盡管賽事負責人已經事先聲明了,超時修複會被取消參賽資格,可還是有大把的修複師吵著鬧著要多給幾分鍾。

現場的喧鬧聲、抱怨聲響成一片,把那些年輕的工作人員給急得滿頭大汗。

那個麵相清冷的女子姚嘉瑩,站在3號修複室的門口,朝鬧哄哄的,像是菜市場一樣的隔壁瞥了一眼,臉上帶著一絲譏諷,隨後傲然離去。

在她身後的工作台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隻清代的青花纏枝蓮紋梅瓶,這隻梅瓶器型端莊,紋飾刻畫流暢自然,釉麵勻淨,光澤瑩潤。

如果不是瓶身有一部分地方的釉色微泛“賊光”,讓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修複過的瓷瓶的話,這隻青花纏枝蓮紋梅瓶,還真就能唬住不少人。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姚嘉瑩的古陶瓷修複水準來,起碼不比李德坤差,至少她也是完成了仿釉處理,隻差做舊最後一步了。

方玉婧也是時間一到,就自覺地停下了手中的活,然後簡單收拾了一番,便離開了8號修複室。

她好歹也是之江省博物館古陶瓷修複中心的才女,雖然自認不如向南,但對於其他人,那也是個萬年不化的冰山。

讓她拖延修複時間,那她肯定做不出來這種事。

方玉婧在經過1號修複室時,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裏麵空空****的,甚至連工作台都不見了,向南更是早已經離開了此地。

“原來,他早就修複完成了,這次來參賽的修複師裏麵,他應該是唯一一個完成修複的人了吧?”

方玉婧心裏默默地想著,竟莫名地有些欣喜。

“小方,我在這裏!”

不遠處,隨她一同前來參加比賽的同事,大聲地朝她呼喊了起來,“快過來,我們去逛街!”

“哦,來了!”

方玉婧像是被人窺見了心事一般,臉頰微微泛紅,連忙抬起袖子假裝擦汗,抹了抹臉,胡亂應了一聲,便匆匆地走了過去。

她卻是忘了,如今正是寒冬臘月,哪來的汗水可擦?

12號臨時修複室門外,吳江的額頭上,倒真是汗水津津。

這一次比賽,可真是把他給嚇得不輕。

賽會負責人讓自己挑選待修複古陶瓷時,自己也就隨意選了一個箱子,等搬到修複室裏打開之後,那真的是目瞪狗呆!

箱子裏麵哪有什麽古陶瓷器物,分明就是一箱子瓷器碎片嘛!

如果不是中午吃飯時間找向南求助,估計到現在他還不一定能將這三四十片的碎陶瓷,給完整地拚對粘接到一起。

如今,他算是鬆了一口氣。

到比賽結束之時,吳江不僅將這件“乾隆年製”的古陶瓷器物的碎片完全粘接成型,而且,也完成了配補、加固兩大工藝的處理。

論修複難度,他手中這件古陶瓷器物,完全可以排到這次比賽所有待修複器物的前三甚至是第一。

他能夠在6個小時之內,將這件器物修複到如此地步,能不能在這次比賽中拿到名次且不說,至少應該是不會丟人了。

“等回去了,得好好謝謝向南。”

吳江一邊往外走,一邊在心裏暗想道,“要不是他,這次真得丟死個人。”

話說,這次運氣也真是背,原本是打算來長安揚名立萬的,誰知道差點栽了個大跟頭,把他給嚇得不輕。

“以後,要認真學習修複古陶瓷了。”

吳江在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向南比我還年輕,古書畫方麵成了專家,古陶瓷方麵估計也不遠了,他這麽牛的人都這麽努力,我還有什麽理由偷奸耍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