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向南就起了床。

他拉開窗簾,看了看窗外,天色已微微泛白,冷空氣親吻著窗玻璃,凝結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冰花,煞是好看。

向南穿好運動服,打開了房門。

屋子裏很安靜。

康正勇昨晚被老爸灌了好幾杯酒,現在估計還在沉睡之中。

老爸老媽這個時間,早已經在農貿市場的菜鋪子裏,忙碌了好一陣子了。

自從向南記事起,老爸老媽就沒有睡到過自然醒,更別提睡到太陽升起的時候了。

一開始早起四處奔波,是因為家裏窮,需要努力賺錢,讓向南可以過得更好一些。

而如今,更多的還是因為習慣。

每天淩晨到了這個點,自然而然地就醒了,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隻能爬起床來,繼續忙碌著。

老媽說,這就叫勞碌命,想過得清閑一點,總覺得不自在,一忙起來,就渾身輕鬆了。

出了門,繞著小區裏的健身廣場慢跑了幾圈,天色便大亮了。

向南回到家裏,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

從房間裏出來後,才發現康正勇才剛剛睡醒,正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從房間裏出來。

看到向南以後,他先是愣了一下,估計是還沒清醒過來,心裏正吃驚,自己怎麽會在這裏遇見老師呢。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招呼道:

“老師早啊!”

“不早了,都七點多了,快點洗漱一下,一會兒帶你去金陵大學。”

向南笑著說了一句,便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了下來。

“好的。”

康正勇應了一聲,便來到衛生間,飛快地洗漱了一番,隨後便坐到向南的邊上,一起吃起了早飯。

早餐是老媽自己做的。

平日裏,如果隻有向南一個人在家裏,早餐基本上是豆漿加油條,或者豆漿加小籠包子,簡單省事。

這次或許是因為家裏來了客人,早餐就稍稍豐富了一些,除了豆漿、油條、小籠包子之外,還有茶葉蛋和鍋貼。

不慌不忙吃過了早餐,康正勇又搶著將碗筷收拾幹淨,兩個人這才各自背著包出了門,往金陵大學的方向趕去。

今天是元旦,“聚寶齋”也要關門歇業一天。

向南哪怕再想繼續修複那幅董其昌的《青山紅樹圖》,也隻能暫且停一停。

這倒不是因為他沒有“聚寶齋”的鑰匙,而是如果他跑到店裏去幹活了,馬師傅和那個中年店員,想必也不會休息得很安心。

說不定他們還要一邊在心裏暗罵自己神經病,一邊陪著自己待在店裏消磨時間。

這正是基於這種考慮,向南幹脆就決定也歇一天好了。

而且,他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自己的古書畫修複老師孫福民了,趁著元旦,去拜訪一下也好。

孫福民的老伴,也就是向南的師母,早在幾年之前就因病去世了。

他有一個獨生子孫衛安,如今也有三十多歲了,幾年前到劍橋那邊讀博士,畢業之後就留在了那裏教書。

很早之前,孫衛安就想著把父親接到那邊去,這樣一來,也方便他照應,可孫福民死活不同意,說得急了,就是一頓臭罵。

孫衛安也沒有辦法,隻好暫且不提這事,準備等以後再說。

如今,孫福民一個人住在學校給他安排的教工宿舍裏,三室一廳的大房子,一個人住著,寬敞是寬敞了,就是有點太孤單。

向南昨天晚上就給孫福民打了電話,說好了今天早上要去看他。

因此,到了學校以後,他也沒耽擱,和康正勇兩個人提著路上買的一些水果,就直奔教職工宿舍區。

到了樓上,向南剛摁了兩下門鈴,門就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孫福民穿著一身居家服,笑嗬嗬地看了看向南和康正勇一眼,打趣道:

“這麽早就過來了?我剛剛從樓下吃了早餐回來,可沒給你們帶早點。”

“我們吃過了。”

向南笑著應了一聲。

一段時間沒見,孫福民的頭發似乎又白了一些,但精神頭卻是不錯,向南也就放下了心來。

孫福民是他的啟蒙恩師,也是帶領他走上文物修複道路,為他打開了一扇精彩紛呈的大門的人。

也正是因為此,他對孫福民的感情,是其他幾位老師所無法比擬的。

孫福民將向南兩人讓了進來,轉身回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笑眯眯地看著向南,問道:“在魔都江教授的手下,學習得怎麽樣了?”

向南也笑了笑,應道:“就那樣吧,按部就班,到目前為止,一切還算順利。”

孫福民點了點頭,感覺頗為欣慰,低聲說道:“一切順利,那就很好了。”

事實上,作為他的得意門生,向南哪怕去了魔都,孫福民也是一直關注著他的學習和生活的。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孫福民在魔都古陶瓷修複中心裏,並不認識什麽人,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隔行如隔山。

哪怕都是文物修複行業,古書畫修複和古陶瓷修複,仍然是兩個井水不犯河水的行當,不認識對方太正常不過了。

也正是因為此,孫福民所能知道的,也就是劉其正知道的:

向南在魔都學習得很順利。

至於如何順利,學到什麽程度了,那真是一無所知。

事實上,即便是有人告訴他們,向南學習到哪個哪個修複工藝了,估計孫福民心裏也會是茫然一片。

不說完全聽不懂,至少心裏麵是沒有這個概念的。

看著坐在麵前的向南,孫福民不禁有些感慨。

向南是他三年多前,從金陵大學考古與文物係上百名大一新生中發掘出來的。

實際上,一開始,他隻是想找一個幫手,做點小雜活,並沒有想過要刻意去培養一個什麽樣的人。

然而,幾個月之後,孫福民突然發現,向南在古書畫修複中,有著超一般的天賦,很多修複工藝和修複手法,他隻需要看個一兩次或者兩三次,就能夠做得像模像樣。

這一下,孫福民才開始重視起來,並且下意識地著重培養向南。

而向南也沒有讓他失望,僅僅三年的時間,他的古書畫修複技藝就已經達到了國家級專家的水準。

這就是天賦。

但天賦往往是一個偏科嚴重的孩子。

就比如說,他的數學能夠輕而易舉地拿到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金獎,那麽,150分卷的語文,他考個11分,似乎也可以理解。

因此,當向南在古書畫修複技術達到巔峰之後,轉而去學習古陶瓷修複工藝時,孫福民在鼓勵的同時,心裏麵也暗暗給自己打了個底:

也許,他也是個偏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