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向南就回到了那間獨立的修複室裏。

他不是來看工藝教學視頻的,昨天晚上,他一下沒忍住,把電腦桌麵上的那些文件夾裏的視頻,全都給看完了。

而且,有些操作複雜的關鍵性視頻,他看了還不止一遍。

不說他已經將古陶瓷修複的八大工藝全都融會貫通了,那至少在上手修複古陶瓷時,也能夠做到心中有底,不會像之前那麽猶豫不決的。

向南進了修複室後,站在那兒想了想,這才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將放在工作台上的青花雲龍紋瓶給提了起來,然後另一隻手則是托著瓶底,離開了這裏。

他原本是打算在這間修複室裏,將這隻青花雲龍紋瓶後續的幾道工序全都給做完的。

可後來一想,這裏是老師獨屬的修複室,他在裏麵工作,這像什麽樣子?

還是回公共修複室裏去好了,小喬和老戴也都在那邊呢。

向南托著青花雲龍紋瓶,不多時就回到了公共修複室。

小喬和老戴還沒有來上班。

難得向南去了江主任的修複室裏學習,能晚幾分鍾來就晚幾分鍾吧。

也許用不了幾天,向南就又回來了呢。

現在在修複室裏,隻要向南在,他們都不敢說笑了。

倒不是主任要求嚴格,而是向南做事時,能從上班開始,埋頭工作到下班,你好意思在他邊上聊天打屁、說笑話嗎?

這日常待遇,比起以前來,那真是差了不少!

8點45分,小喬和老戴兩個人,說說笑笑地上了樓,小喬伸手推開公共修複室的門,剛往裏麵走了一步,嚇得連忙退了出來,差一點就叫了起來。

小喬這一退,把正要往裏進的老戴給撞了個正著。

老戴趕緊伸手扶住她,問道:“怎麽了?怎麽了?”

“裏……裏麵有人!”

“啊?有陌生人進來了?”

老戴也是嚇了一跳,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你先穩住,我下樓去叫保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裏也敢亂闖!”

“別,別叫保安了。”

小喬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手拉住老戴,低聲說道,“是向南回來了!”

“嚇了我一跳,向南回來了,你也這麽大反應,我還以為進賊了呢!”

老戴一臉責怪地看著小喬,忽然他像是剛反應過來一樣,臉色一變,“什麽?向南回來了?!”

老戴輕手輕腳地走進修複室一看,在右側的那張工作台上,一個年輕的身影正在埋頭工作。

這個人,可不就是向南嗎?

看向南的動作,應該是在給青花雲龍紋瓶打磨。

“昨天一天時間,江主任應該不可能教向南太多工藝,打磨和打底就夠他學的了。”

老戴心裏暗道,便緩緩地轉過身去,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他的技術也不是白練的,那隻青花纏枝連紋梅瓶,他也已經完成了滴注加固處理,目前正要進入打底這道工序。

“你想超過我,可沒那麽容易!”

老戴頗有些得意,抬著下巴瞟了向南一眼。

也不知,他一個資深修複師,跟一個實習生,有什麽可比的?

小喬看了看一旁得意洋洋的老戴,心裏在吐槽。

都說,老頭子年紀大了,性格就會變得跟小孩兒一樣,這說的應該就是老戴吧?

還跟別人比,人比人氣死人的。

還是跟自己比好了,每天進步一點點,那這一天就算沒白過。

小喬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也開始埋頭做事起來。

偌大的修複室裏又恢複了平靜,隻剩下砂紙打磨石膏的“沙沙”聲,還不時地傳來。

打磨結束之後,就是打底了。

打底的操作方法,是先把附著力強的塗料加適量的填充料調製成膩子,然後一層層反複刮塗到經過粘接或配補修補部位的表麵。

然後再用各型號水砂紙反複打磨使其平潤光滑,用手觸摸打磨處與原物光滑度感覺一致即可。

實際上,在古陶瓷修複中,砂紙,也不是胡亂用的,而是先用粗的砂紙開始打磨,逐漸更換到細砂紙,以確保古陶瓷的安全修複。

這是向南第一次上手操作青花瓷的打底工藝,因此,向南小心謹慎了許多。

不求快,隻求穩。

但即便如此,向南也隻是用了兩天時間,就將那隻青花雲龍紋瓶打底結束。

瓶身上的粘接處和配補部位,也都用細砂紙打磨得平潤光滑。

如果閉上眼睛用手指去感受一番,如果不仔細體會,會發現整個瓶身光滑如初,就像是從來沒有破損過一樣。

老戴看著向南麵前的這隻青花雲龍紋瓶,撇了撇嘴,說道:“打磨打底都不是技術活,向南你這裏做得快一點沒什麽,接下來的作色工藝,那才是真正考驗一個修複師的水準呢!”

現在快有什麽用?

等到作色、仿釉,還有作舊工藝時,我甩你三條街!

老戴正得意洋洋時,邊上的小喬幽幽地說了一句:“向南是古書畫修複專家,接筆水平也是一流,究竟誰的水準高,一眼就看出來了吧?”

老戴正端著茶杯喝水呢,聽了這話,一口水差點全都噴了出來,愣是把他給嗆得肺都快要咳出來了。

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他才狠狠瞪了一眼小喬,道:“把我嗆死了你有什麽好處?繼承我沒修複完的古陶瓷嗎?”

小喬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話,繼續做事去了——她手上的這件古器物,也已經修了半個月了,得抓緊了呀!

老戴則是一副嚴肅無比的表情,就像是考試碰到了大難題一樣。

居然忘了向南是古書畫修複專家這件事!

這麽一來,作色方麵還真不一定比他快了。

“接筆是接筆,作色是作色,兩個行業的事,怎麽能混在一起來比較?”

老戴忽然輕輕一拍大腿——拍重了,他怕疼——心裏得意地想到,“好歹我在作色方麵要比他熟悉得多,做起事來得心應手,向南怎麽也要先熟悉熟悉工序的吧?”

不說那麽多,先把手裏的這隻青花纏枝連紋梅瓶,打底工藝做完了再說。

老戴雖然嘴裏總說要跟向南比比速度,實際上,他在上手修複這隻梅瓶的過程中,小心謹慎,生怕出一點紕漏。

他都快到退休的年紀了,可不想臨了臨了,還要在檔案上留下一個汙點——

跟實習生比修複速度,導致文物宋青花纏枝連紋梅瓶修複失敗,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你想想看,“跟實習生比修複速度”,這要是傳出去,怕是得笑暈圈內圈外一大批人。

所以,老戴實際上心裏還是有點數的,在修複的過程中,寧等三分,不搶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