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二叔和徐姐,在緙絲織造技藝方麵起碼埋頭苦練了二三十年了,無論是畫樣的勾勒,還是色線的搭配,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可向南在這方麵絲毫不遜色,反而還隱隱壓了他們一頭。

這一點,柳河川哪怕是有些驚訝,但還能夠接受。

畢竟,向南再怎麽說,也是個古書畫修複國家級專家,在古畫的臨摹上,他肯定有著其他人沒有的優勢。

隻是,這時間也太短了呀,才學了一年都不到,向南就達到了現在這種程度,這讓其他那些在緙絲織造技藝上苦練了多年,卻連一幅完整的畫作都緙織不了的人還怎麽活?

柳河川看著看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向南一眼。

此刻,他的內心裏十分複雜,甚至,還夾雜著一些後悔。

這向南不光是文物修複領域裏的天才,他在緙絲織造方麵,也一樣天賦驚人啊。

當初他要在這邊學習緙絲織造技藝的時候,自己怎麽就沒想著將他強留下來呢?

如果將他留下來,一心一意地從事緙絲織造方麵的工作,向南這一年來的成就就絕不會隻是如今這個樣子,說不定他還能協助自己,將緙絲織造技藝發揚光大呢!

向南站在一旁,看著柳河川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那幅緙絲《白玉猴》,臉上的神色就如同魔都夜晚的霓虹燈一樣變幻不定,他心裏“咯噔”一下,暗想道:

“自己緙織的這幅畫,已經差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那真是要完蛋了,按照柳河川老師的脾氣,自己緙織的畫作這麽差勁,還敢拿來給他看,他肯定會毫不客氣地將自己一頓臭罵的。

想到這裏,向南忍不住感覺有些好笑,敢情自己這是上門找罵來了啊,哎,活該!

柳河川盯著向南的這幅緙絲《白玉猴》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一些,淡淡地說道:

“你學習緙絲織造技藝的時間不長,這幅緙絲《白玉猴》對於你這種程度來說,已經算可以了,這其中,色線搭配和畫樣勾勒比較突出一些,這應該是你在學習古書畫修複技藝時積攢下來的底子,這一點要繼續發揚,但在緙絲織造技法的運用上,你還欠缺了一些,比如,在這幅緙絲《白玉猴》中,你在峭壁山石的緙織上,應該使用勾緙技法來調和色階及劃分紋樣界限,而不是用摜緙技法,摜緙技法一般是用來表現海水的層次等紋樣的……”

柳河川一反常態,認真地給向南講解這幅緙絲《白玉猴》的不足之處,這在以往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眾人的印象中,柳河川就是個緙絲技藝高超,同時脾氣也十分古怪的一個人,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罵人,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指點別人,真是太難得了。

向南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也知道機會難得,乖乖地站在一邊認真地聽著,不時地提問幾句,柳河川也會耐心地解答。

……

“小淳,你這次可真走運!”

徐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邊忙碌著一邊抬頭瞥了龔小淳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還以為這次你又要被你舅舅訓斥一頓呢,沒想到向南居然來‘救’了你。”

“誰說我一定就會挨訓了?”

龔小淳梗著脖子,一臉不服氣地說道,“我緙織出來的作品也不差,沒準我舅舅還會誇我呢。”

輸人不能輸陣!

而且,這都還沒發生的事情,她怎麽知道我就一定會挨訓?簡直就是看不起人!

“對對對!我說錯了,一會兒等向南出來了,你再進去,讓你舅舅好好誇誇你。”

徐姐笑得花枝亂顫,她說道,“你來了工作這麽久,我好像都沒見過你舅舅誇你呢,你待會兒可要讓徐姐好好見識見識。”

龔小淳:“……”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啊,非得要我進去挨頓訓她才開心?

就在這時,二叔也開口說道:“嘿嘿,不知道向南這次來找主任有什麽事,這都在裏麵談了好久了吧?”

“向南又不靠緙絲織造技藝吃飯的,他在文物修複方麵的發展正如火如荼呢。”

徐姐仰起脖子,往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笑著說道,“我估計他這次應該是到姑蘇這邊有什麽事,然後順道過來看看主任的,肯定不是有事專程來找主任的。”

“向南在緙絲織造技藝方麵,天賦還是很不錯的。”

二叔搖了搖頭,有些惋惜地說道,“哎,可惜了,他要能一心一意撲在緙絲織造技藝上,沒準十幾年後,超過主任的成就也不一定呢。”

“他現在在文物修複方麵的成就,已經超過絕大多數的專家了。”

徐姐瞥了二叔一眼,撇了撇嘴道,“都已經是文物修複三料專家了,你當他還有餘力在緙絲織造方麵發展嗎?”

龔小淳趴在自己的緙絲織機前,小心翼翼地清理著上麵殘留的線頭。

這些線頭得趕緊清理幹淨了,然後再給織機上線繼續緙織下一幅作品,隻要自己一直忙著,哪怕等向南走了,自己的舅舅都不一定會讓自己進辦公室了。

至於二叔和徐姐說的向南……

自己在一層,向南在五層,都不在同一層裏,有什麽可比較的?

……

龔小淳等人在外麵的織機室裏一邊幹活一邊聊著,辦公室裏,柳河川也已經將這幅緙絲《白玉猴》點評完畢了。

“向南,我之前就說過,你的天賦還是不錯的,不過緙絲織造就是這麽回事,你多練就能進步,你要是三天不練,那手藝就生疏了。”

柳河川將手中的這幅緙絲《白玉猴》卷好,送還給了向南,接著說道,“以後還是要多練習練習,我相信以你的天賦,要不了多久,就能超過我的。”

向南連忙說道:“老師,您過獎了。”

“過不過獎,我心裏有數。”

柳河川看了他一眼,說道,“當然了,我也知道你事情很多,不可能全身心地撲在緙絲織造上麵,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盡量抽出時間來多練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