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了大半個下午,向南將一件殘損得並不怎麽嚴重的清乾隆霽藍地描金石榴花卉紋瓶修複完成,太陽都還沒來得及下山。

已經開始偏西的太陽,努力地散發著光和熱,將向陽一麵的落地玻璃窗曬得有些發燙,放在窗下的一盆綠蘿耷頭耷腦的,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向南將這件修複好的花卉紋瓶擺在一旁的陳列台上,然後將工作台稍稍收拾了一番,又來到洗手池洗了洗手,準備回辦公室裏去。

剛一轉身,眼角似乎瞄到了窗下的那盆蔫頭巴腦的綠蘿。他想了想,又回過身來,拿起一旁的小瓷罐裝了一點水,澆在了綠蘿的根部,做完了這一切,他這才起身離開了修複室。

回到了辦公室,向南稍稍歇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又順手關了電腦,然後拎起背包,施施然地出了門。

從公司到家裏,步行也就十多分鍾。

回到家裏以後,向南將背包往客廳的沙發上一放,就來到了書房對麵的修複室裏。窗邊的那台緙絲織機依舊安靜地立在那裏,似乎在等著一個人,和它一起緙織出這世上最精美的畫卷。

深吸了一口氣,向南從一旁的立櫃裏拿出絲線來,開始給織機上經線。

早在今天上午,向南就已經選擇好了這一次的緙織粉本,是清代宮廷畫家郎世寧的《白玉猴》設色紙本立軸圖。

這幅畫作上,懸崖邊斜長出一杈桃枝,桃枝上長滿了綠葉,綠葉之間,碩大的蟠桃鮮嫩欲滴,兩隻白玉猴一隻坐在桃枝上左顧右盼,另一隻沿著枝杈攀援而下,似乎是要摘下蟠桃果腹。在下方的山石之間,一道山泉流水激**,汩汩而下。

整幅圖構圖合理,色彩豐富,層次分明,頗有一番意趣。

忙碌了一陣子,向南給織機上完經線後,然後就是套筘、彎結、嵌後軸經等各項工序,等做完這些之後,他又拿起墨筆,準備將《白玉猴》的紋樣勾畫在經麵上。

這一步也是緙織作品的關鍵一步,紋樣勾畫得好壞,直接影響最後成品的質量優劣。

不過,紋樣勾畫顯然難不倒向南,別忘了他還是古書畫修複國家級專家呢,在經麵上臨摹一幅畫作,又有什麽難的?

等到向南將《白玉猴》的紋樣在經麵上勾畫完畢之後,緙絲織造的準備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可以開始織緯了。

向南將白、黑、粉、綠燈各種色線在小梭子上配好以後,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在緙絲織機前坐了下來,腳踩著腳踏,開始一板一眼地緙織了起來。

俗話說,一天不練手腳慢,兩天不練丟一半,三天不練門外漢,四天不練瞪眼看。

向南已經足足有半個多月沒有上手緙織過了,雖然不至於丟一半,更不至於變成門外漢,但手忙腳亂是難免的,有的時候腳踏踏下去了,經麵奇偶線已經上下分層了,他右手上捏著的小梭子居然還沒穿過去,而經麵上的奇偶線又合上了。

所幸向南適應能力極強,磕磕絆絆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漸漸地找回了之前緙織時的那種狀態,慢慢地把節奏給調整了過來。

一直忙活到夜裏十點多,向南這才停歇了下來,將近六個小時的時間,包括做緙織前的準備工作,他實際上隻緙織出了五厘米的作品,剛剛好開了個頭,連畫麵都還沒緙織到。

不過向南並沒有感覺沮喪,緙織工藝本就複雜,哪怕是那些緙織名匠,要成功完成一幅作品,時間長的都需要耗時兩三年呢,他這才哪到哪,一點都不著急。

稍稍收拾了一番,向南就關了燈離開了修複室,然後跑到浴室裏舒舒服服地衝了一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

剛回到臥室準備靠在床頭玩一會兒手機,他這才想起自己回來後,好像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吃晚飯,之前倒還沒覺得有什麽,等到想起來時,才發覺自己餓得厲害。

他摸了摸肚子,幾步來到廚房裏,打開冰箱一看,裏麵除了幾瓶啤酒和幾個鹹鴨蛋之外,什麽吃的都沒有。

也難怪,向南平時在家裏又不做飯,冰箱裏自然不會有什麽存貨,更何況前一段時間剛出差了半個來月,就算之前冰箱裏有點什麽吃的,那也放過期了。

想了想,向南隻好套上衣服,下樓來到小區對麵的夜宵攤點上,胡亂吃了點東西填飽了肚子,這才重新回到了樓上。

……

第二天一早,向南吃過早餐後,就一路溜溜達達地出了門,走到市民廣場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辦公室,而是轉了個彎,折向了魔都博物館文保小院。

文保小院裏一如既往的平和、寧靜,院子裏冠如華蓋的榕樹鋪天蓋地,遮蔽了大半個院子,將仲夏裏的炎炎烈日擋在了外麵,隻留下一片陰涼。

時間還早,魔都博物館裏的文物修複師或推著自行車,或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慢慢往修複中心的方向走去,顯得悠閑而自在。

向南背著背包,一路走進了院子裏,經過辦公樓一樓的值班室裏,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保安熱情地跟他打著招呼:“向專家,這麽早啊?好久都沒見你來了。”

“師傅早,我前段時間出差去了。”

向南朝他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沒拆封的煙來,扔了過去,笑道,“這煙是別人給的,我不抽煙,送給你嚐嚐。”

“喲,這麽好的煙啊,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向專家!”

中年保安笑容滿臉,顯得很開心。

這向專家跟別的專家就是不一樣,又沒有架子,又好說話,還總是拿煙給他們抽,他們這些保安,最喜歡跟他打交道了。

“客氣什麽?”

向南笑了一下,對他揮了揮手,說道,“師傅你先忙,我上樓找我老師去了。”

說完這句話,向南就沿著樓梯,徑直上了樓,很快就來到了樓上的古陶瓷修複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