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向南就懂得一個道理,撒謊不是好孩子。

無論你將這個謊言圓得多麽完美,總有一天,它都會被揭穿,因為真相不會撒謊,曆史不會撒謊。

所以,從小到大,向南都是一個誠實的好孩子,從來不欺騙老師和家長。

當然,他學習成績好,也用不著說謊。

可是這一次,他不得不說一次謊。

不說謊,他的秘密就會暴露,就會被當成異類。

說不定就會發生一些他不願意看到它發生的事情。

這是向南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隻能在心裏對薛釗博說一聲“抱歉”了。

場館裏的掌聲持續了很久,甚至連外麵的工作人員都被驚動了,偷偷打開門,想看看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可他們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

這被圍在中間的那個帥氣的年輕人,是哪個明星?

還有,是現在的老頭老太太都這麽潮了,還是我已經OUT了?

他們追星都追到這種程度了?

工作人員們看向向南的眼神之中滿是敬佩:

這個明星了不起,隻聽說過少婦殺手,少女殺手,還真沒聽過還有老頭老太太通殺的明星!

厲害!

……

掌聲漸漸回落,但不少人的臉上的神情依舊是激動難抑。

這時候,又有一個人中年修複師舉起了手,高聲問道:“請問向專家,我看您在修複古籍書頁和古畫畫芯時,分別用了兩種不同的補紙,請問這個有什麽區別嗎?”

這個中年修複師向南之前沒見過,但他依舊朝他笑了笑,抬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是顏色不同,在熬製紙漿時,必須選擇和待修複紙質文物顏色相同的補紙,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就自己調製顏料,這樣修補之後,就不會有很明顯的色差。”

頓了一頓,他又繼續解釋,“其次,需要選擇和待修複紙質文物材質相同的補紙,但可以不用和傳統修複技術一樣,還需要顧及補紙的厚薄程度、紋簾疏密和走向等方麵的原因。”

由於紙質文物用紙在不同朝代、同一朝代的不同時期、不同地域都有所差異,因此紙質文物用紙種類非常繁雜。

常見的就有皮紙、麻紙、竹紙和混料紙(如宣紙)。

皮紙,是用楮樹皮和桑樹皮所造的紙。

皮紙產生於唐代,由於皮紙生產成本較高,故一般講究的書才用皮紙印,其主要原因是因為皮紙堅韌、抗蛀,比麻紙更加潔白平滑。

有的皮紙在生產過程中也加入一些麻料,所以用肉眼看,有時候皮紙看上去像麻紙。

明代官方刻書主要是用皮紙和白棉紙,故而從收藏角度上看,凡皮紙本書大部分都是好書。

對於收藏初入門者,這是一個簡單的辨認辦法。

麻紙是華夏古人的重要發明,由東漢蔡倫改進,成為中國古代圖書典籍的用紙之一。

它是一種大部分以黃麻、布頭、破履為主原料生產的強韌紙張,有白麻紙、黃麻紙、麻布紋紙、桑麻紙等多種類型。

竹紙產生於唐末,但沒有普及,到宋代才大量使用,它是常見的幾種明清用紙中,除土紙外最差的一種。

除了這幾種常見的之外,還有藏經紙、毛邊紙、官堆紙、毛太紙、開化紙等各種各樣的紙張。

如果哪個修複師運氣不太好,碰到一本用這幾種稀少的紙張製作的書籍,那真是頭都要大。

因為連補紙都不一定能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是完整的。

所以,“珠聯璧合”這種修複技術的出現,實際上也是彌補了傳統修複技術裏的一種缺陷,就算找不到完整的補紙,找到材質相同的碎紙也可以,反正都是要熬製成紙漿的。

向南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緊接著又有人提問了,現場的氣氛也是愈發熱鬧起來。

實際上,這種情況也可以理解。

大部分的文物修複師,自從進入博物館工作之後,基本上每天都泡在修複室裏和各種各樣破損的文物打交道,除了和身邊有限的幾個同事探討之外,麵對著倉庫裏永遠也修複不完的文物,他們哪裏還有時間外出和其他的同行交流技術?

不要提錢昊良、吳茉莉和向南這些人,他們畢竟隻是修複師中的極少數,而且也已經到了一定的層次,並不怎麽受約束。

因此,對於在場的文物修複師來說,這種交流機會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坐在前排的京城故宮博物院的古書畫修複專家熊稟生,此刻一臉複雜地看著前方。

在那裏,那個年輕的書畫修複專家,正一臉謙和的微笑,無論對麵的修複師們問的問題是多麽刁鑽,又或者多麽幼稚,他也依然認認真真地回答,沒有絲毫的敷衍。

“大哥,這看上去,好像真的跟咱們京派失傳的絕技一樣啊!”

在熊稟生的邊上,一位頭發花白,年逾六旬的老者臉色凝重,他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向南在那裏侃侃而談,一邊說道,“咱們就真的這麽讓這小子把這技術據為己有了?”

這老者名叫熊稟發,是熊稟生的弟弟,也是一位古書畫修複師,隻是不在博物館裏,而是在京城一家古玩店裏坐鎮,專門為收藏家修複古字畫,修複技術也是相當了得。

“哦,那你有什麽想法?”

熊稟生轉過頭來看著他,淡淡地問道,“你有證據證明這就是京派絕技‘珠聯璧合’嗎?”

“我……”

熊稟發無言以對。

“再說,向南也沒有把技術據為己有,他這不是召開大會公之於眾了嗎?”

熊稟生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喃喃說道,“也許,他這麽做才是正確的吧?隻有這樣,‘珠聯璧合’這項修複技術,才能夠永遠傳承下去,再也不會出現失傳的情況。我想,老祖宗如果在世,看到這一幕,也不會反對的。”

這話,像是在說給熊稟發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熊稟發聞言,也沉默了下來,不再說話,隻是看向向南眼神,也變得像他的大哥熊稟生一般,無比複雜。

場館裏的氣氛一直都很熱鬧,修複師們的情緒也是高漲無比,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向向南,甚至,有些問題都已經超出了文物修複本身。

原計劃一個上午就結束的大會,因為這意外的變故,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三點多鍾才結束。

等大家都散去之後,連水都沒有喝一口的向南感覺整個人都要累癱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連額頭上的汗水都懶得去擦一下。

一旁的康正勇見狀,連忙跑到外麵的小店裏,買了一盒純牛奶和一個麵包,匆匆遞給了向南。

吃了一點東西之後,向南這才稍稍回緩了一些,又休息了片刻,才讓康正勇將東西收拾好,準備回博物館。

在這次現場演示中的修複的書頁和畫芯,在提問結束之後,向南就已經拿出來向眾人展示了一遍。

在看到書頁和畫芯上幾乎看不出修複痕跡之後,向南又收獲了一片驚歎聲。

當然,對於修複師們的這種反應,他早已習以為常,因此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喜,很快又將書頁和畫芯重新收進了皮箱裏。

這書頁和畫芯可都是從博物館裏借出來的文物,一會兒還要送回去的,要是出了什麽意外,那向南可就真的難辭其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