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功是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戲班練功也是如此,練聲、翻跟頭冬夏練著,轉眼幾年過去,小豆子成為少年。

成為少年的小豆子自然要引發新劇情,電影安排很巧妙,以“男怕《夜奔》,女怕《思凡》”的昆曲俗語來推動劇情。

《夜奔》就是林衝夜奔,為寶劍記中的一折,可算是武生最難的一出戲,而《思凡》是孽海記中一折戲,也能夠稱為旦角最難演繹的戲。

小豆子學的是旦角,所以故事從《思凡》開始,思凡故事簡單是小尼姑色空不耐拜佛念經的寂寞,私逃尼庵,其中有句戲詞“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小豆子卻自始至終念成“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關於程蝶衣到底是“性別倒錯”,還是“同性戀”有不同的說法,不過這句台詞卻貫穿了整部電影。

每天師傅會抽查學徒們的功課,念不對會被打,而小石頭念對了同樣就會被打,原因“我打你是讓你記住了,下次還這樣念”,由此可看出戲班是很嚴的。

小豆子並非記不得,是念不出“奴本是女嬌娥”,所以被師傅一頓狠揍,手掌被戒尺抽得血肉模糊。

“師哥,趕明兒我要是被打死,床席底下有三個大子兒,就給你了”,小豆子如此對小石頭說。

小石頭晚上替師弟包紮,軟言勸告過兩天給祖師爺上香,想象自己是個女的,別再唱錯。

翌日,戲班的學徒做在一堆討論,什麽是最好吃的零食,小癩子表示糖葫蘆必須有姓名。

小癩子曾著師傅們不注意,跑出了小院,前麵提及過,戲班太苦經常會有學徒偷跑,所以大師兄和小豆子馬上去追。

但追逐中,小豆子也想逃離戲班,劇情透露出個小細節,小石頭本來是追上了兩人,但最後見小豆子也想逃,就沒繼續追。

小豆子和小癩子兩人來到外麵街上,後者總算吃到心心念念的糖葫蘆,身後一輛馬車疾馳,是當時最紅的角兒。

萬眾矚目,光是路麵都贏得滿街喝彩,用戲院老板的話來說,今天不擠出兩條人命,都是上上吉,話語中肯定有捧的意味,但也可想而知有多紅。

在現實中,下馬車的演員也的確是京劇名角兒,王連具老爺子的徒弟。

“他們怎麽就成角兒了,這得挨多少打。”

小癩子哭兮兮邊抹眼淚邊說,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作為剛從戲班逃出的學徒,知道台上翻跟頭,一個亮相都是苦工。

與之相反,小豆子卻被台上《霸王別姬》這出戲吸引,他猛的跑回戲班。小癩子也不過是半大孩子,沒有人陪也害怕,所以也嘰嘰喳喳的跟在後麵。

叫嚷著“我就知道你要回來,離了小石頭你就活不了”。

“為什麽要回去?”上官虎疑惑,自言自語:“難道真是舍不得師兄?”

小石頭作為武生,經常練霸王,這角兒唱的也是霸王,想起大師兄邏輯上也沒問題,但小豆子眼含淚,總感覺有其他意思。

“因為確定性。”旁邊的楊鑫鑫耳朵也尖,小聲回答:“從小被拋棄的小豆子,必定很沒有安全感,就連自己偷偷藏起來的三個大子兒,也被小癩子拿走了,在戲班他沒有任何確定性的東西。”

大子兒並非是袁大頭,而是二十文的銅錢稱之為一個大子兒。

“呆在戲班努力刻苦的練習,能夠成為角兒,這事卻是確定的,對於小豆子來說能夠確定的事太少了。”楊鑫鑫不會拍,但他會分析,還有一點他沒有說,小豆子和小癩子反應對比鮮明。

“還有《霸王別姬》中,霸王死死護住虞姬,而虞姬也是生死相隨,在舞台上沒人打擾,很安全。”楊鑫鑫小聲道:“所以小豆子才會流淚。”

上官虎恍然大悟,接下來劇情也印證了楊鑫鑫的分析,在兩人回戲班後,發現師兄弟全部在挨打,兩人犯錯,全部被罰,邊被打還要邊說“打得好”。

回戲班的小豆子主動趴在凳子上,關師傅此次真動了怒,狠狠的打,口中念叨著“打死你,打死你我們散夥”。

師兄弟全部跪下求情,小石頭讓小豆子求個饒,後者倔脾氣不肯開口,觀眾們見況,認為關師傅出手太狠。

但任何事,不結合背景來看,都是耍流氓,學徒逃跑在戲班是極其嚴重的過錯,影評人們關注的是,如何收場。

目前來看,小豆子不可能討饒,關師傅距離順氣還早,後麵劇情是關鍵。

少年時期的小石頭有霸王義勇,看見師傅不聽勸,往死裏抽,衝上去和師傅拉扯。

什麽是好劇本,這段展露無遺,劇情中意料之外,但又絕對符合人物,小癩子回到戲班後,看著小豆子要被打死了。

再加上一想到要成為舞台上的角兒,還需要吃太多苦,頓感前途昏暗,所以在吃完糖葫蘆後,用拉韌帶的繩索,上吊自殺。

小癩子上吊戲,空間儀式感非常充足,豎起的台子“啪”轟鳴一聲倒下,背景板掛著一副《京腔十三絕》,是清代乾隆年間13名角兒,戲班將畫像懸於門首招徠顧客。

三次出現舞台,第一次是電影序幕時的體育館,大逆光用空間壓縮角色,表現人物弱小。

第二次是和小癩子看角兒在台上表演,也帶著安排了強光,和現實迥然不同,表達舞台的夢幻。

這次的畫麵,同樣強光以及空曠的舞台,是殘酷。

第五代導演對空間感和畫麵感,都非常考究,而三次舞台出現,幾乎是總結了小豆子在戲外的人生,弱小被時代裹挾,夢幻以及殘酷。

“有時候真想知道這些導演腦子是怎麽想的,每個鏡頭都有他個人仔細的思考,腦子不會爆炸嗎?”楊鑫鑫拍攝喜劇時,思考的是如何用鏡頭語言讓觀眾更好代入,至於其他沒想那麽多。

到了給祖師爺上香的時間,戲曲的祖師爺是唐明皇,李隆基在京城的梨園(地名),訓練樂器演奏,所以今時今日才把戲曲稱之為梨園行。

上香時,關師傅給學徒們講起霸王別姬的故事:“霸王讓虞姬走人,虞姬不肯,那虞姬最後一次為霸王斟酒,最後一回為霸王舞劍,爾後拔劍自刎,從一而終啊!”

關師傅之所以講這出戲,是以內這裏麵有做人的道理,人要自個兒成全自個。

這話是說給所有學徒聽,更是小豆子聽,他現在依舊唱不出“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接下來的劇情,是要讓小豆子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某一天,伺候過老佛爺的張公公要過生,經理在戲班查看,要不要把這活兒給關師傅的戲班,是經理一句話的功夫。

經理一眼就相中在井邊練功的小豆子,不得不說曉宇這小演員,真太有靈氣。

經理也是會挑戲,上來就讓小豆子唱一出最難的《思凡》,師兄弟以及關師傅都緊張。

果不其然,小豆子前麵唱得很好,後麵“我本身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經理一聽垮下臉色將要離開,小石頭見狀率先把小豆子拉過去,用煙袋在小豆子嘴裏搗,都搗出血。

此處,可以理解為是X暗示的精神閹割,小豆子在此處性別認知轉變,也能單純理解為是小石頭在救小豆子。

從關師傅畢恭畢敬樣子能看出,張公公的這活兒,鐵定是大生意,因為小豆子屢教不改的唱錯詞,讓戲班丟失大活兒,真會被師傅打死,所以先動手。

無論如何理解,小石頭用煙袋搗小豆子嘴,是轉變的契機,小豆子成功地唱出了“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優秀的發揮,為戲班奪得大活兒,在張公公的壽誕上,和師哥演得一出霸王別姬甚是精彩,贏得滿堂喝彩,但——正是小豆子心頭陰影的起始。

張公公幾位滿意,宴會後把“霸王”和“虞姬”都叫到府邸。

兩人在張府上發現一柄鋒利的寶劍,小石頭說要是有這把劍霸王早把劉邦宰了,小豆子記在心中,說他一定送師兄這把劍。

在謝賞後,小豆子被人裹上黃綢送到了張公公的臥房,就這樣被張公公猥褻。

具體過程沒有拍攝出來,也不可能拍攝出來,在張公公把小豆子按倒在**就戛然而止,畫麵轉到牆上的春宮圖寓意很明顯,直到傍晚小豆子從張府失魂落魄走出。

小石頭在府邸外等候,看見失魂落魄的小豆子,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能關切詢問。

戲班走到城牆下,發現了一個棄嬰,關師傅說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才最好別管,但小豆子還是堅持把棄嬰帶回戲班。

電影劇情時間線大幅度向前越緊,來到1937年,小豆子和小石頭已長大成人,並且是四九城內有名的角兒。

小豆子藝名程蝶衣,小石頭藝名段小樓。

“小豆子太慘,成角兒了至少生活好一點。”楊鑫鑫歎了,並且感歎劇本寫得巧妙,目前他還沒有感到劇情生硬的地方。

三七年的北平是多事之地,這不學生們又開始遊行了,並且看見段小樓和程蝶衣,還將兩人包圍了起來,批評亡國了還唱戲。

不過也被經理兩三句話給糊弄走了“華夏人不打華夏人”、“都是一個老祖宗”、“老祖宗能有錯嗎?錯不了”。

段小樓很看不慣這群學生,按照他的說法是日軍在城外,為什麽不跑去打,搞了半天還是華夏人欺負華夏人。

程蝶衣隻覺得剛才領頭喊口號的男學生,嗓子不錯是個武生的好胚子。

“尺度有點大,如果這些內容是我拍攝,估計都過不了審。”楊鑫鑫對自己很有逼數:“可到楚導這邊,不但過審,還不用剪,這難道就是國家一級導演的牌麵嗎?”

楊鑫鑫表示也好想擁有。

銀幕中劇情繼續進展,段程二人一出場就是萬眾矚目,和當年與小癩子出逃看到角兒所受到的追捧,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要進戲院時,程蝶衣卻看著買糖葫蘆的小販入了神,經理過來提醒,今天袁四爺到場,新角色出場。

袁四爺是北平著名的票友,隻要唱得好,就舍得賞錢,用經理的話來說是梨園霸主,非常懂戲。

對於袁四爺,段程兩人並不在意,因為即便沒有袁四爺捧場,兩人也是角兒。

散場後,袁四爺來到後台出手不凡就是舍得花錢,送珍貴的金銀盔頭,並盛讚了程蝶衣一番,稱有那麽一瞬間恍惚認為虞姬轉世。

程蝶衣雖為說話,但雙眸一亮,不是因為受到誇獎開心,而是袁四爺看懂了他的戲。

而對於段小樓的霸王,袁四爺提出疑問,霸王回營應當是定然七步,但剛才段小樓隻走五步,有損霸王儀態。

段小樓不以為然,說“四爺,您梨園大拿呀,文武昆亂不擋,六場通透,您能有錯嗎!您要是都出了錯兒,那我們兄弟這點兒玩意兒,還敢在北平的戲園子裏露?”明褒暗諷之意很明顯,而一旁程蝶衣回應一句您得栽培我們。

“文武昆亂不擋”,其實前麵還有一句唱念做打俱佳,是指文戲、武戲、昆曲、亂彈都能演,六場也是文三場武三場。

袁四爺沒有因為陰陽怪氣生氣,反之邀請段程兩人去府上做客,段小樓立刻拒絕,表示自己要去喝花酒。

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說去喝花酒,就真去八大胡同喝花酒,不過段小樓是去見一位叫做菊仙的女子。

有說法,菊仙一部分原型是孟小冬,和段小樓的感情,借鑒了一部分梅冬之戀……這說法基本扯淡。

段小樓到花樓,不巧菊仙在陪客喝酒,但客人嘴上手上都不老實,非要菊仙用嘴喂他們喝酒。

花樓和窯子並非一個東西,之前解釋過娼妓區別,花樓中歌妓、舞妓是不賣身的,稱之清倌人,當然也有都買的,叫紅倌人。

菊仙是清倌人,性子也剛烈,並沒作勢,而是直接從二樓跳下,剛好被樓下的段小樓接住。

段小樓為平息鬧事者,倒好一碗酒說今天是他和菊仙定親日子,一口喝了半碗,剩下半碗菊仙喝掉。

但客人不依不饒,“誇擦”一聲,段小樓水壺砸頭,震懾住鬧事者,大概意思是我凶起來連自己都打,你怕不怕!

段小樓大小也是角兒,所以事情程蝶衣也知道了,接下來經典台詞即將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