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開來知道自己此行很難回來,所以在行軍帳篷中看著一家三口的合影,想起妻子、孩子。

他是個愛家愛妻子愛孩子的人,每年探親假回去,都會抱著孩子玩,但他更是一個兵。

尖刀連的任務艱難、危險,所以上麵補充了十五名骨幹戰士,其中有從京城來的“小京城”,年紀輕輕但覺悟很高,來前就剃好了頭。

戰前把頭發剃成毛光頭,是為了受傷後好處理,同時也是防備近身肉搏時,被敵人揪住頭發,都是細節。

梁三喜、靳開來、趙蒙生等人推成了毛光頭。

最後一餐炊事班給大家做了頓餃子,靳開來拿出十塊錢給大家買酒喝。

趙蒙生有瓶加香葡萄酒味美思,是洋貨,之前還藏著,是海明威最喜歡喝的酒,在《永別了,武器》還專門描寫過。

在連隊開拔之前,趙蒙生想蒙混過關時,就準備拿著味美思堵上連隊眾人的口,現在喝酒時把瓶子給瓷了。

如果趙蒙生真走了,如同靳開來所說,他從戰場上活下來,真會自費上京城告他,因為靳開來看不上這種臨陣脫逃的懦夫。

但現在都一起上戰場,所以靳開來主動給趙蒙生敬酒,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要上戰場,所以戰友之間要信任。”譚總心裏想到,這部電影和他想象中的質量完全不相符。

不是質量太低,而是質量太高,完全看不出來是臨時趕工,服化道非常精致不說,鏡頭也十分考究。

一頓餃子吃吃喝喝吃到晚上,所有戰士們都回帳篷睡覺,隻剩下連長梁三喜,以及副連長靳開來,還坐著。

兩人在討論尖刀排該由誰帶領,尖刀連本身穿插任務就危險,而尖刀連中的尖刀排,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來老靳,把這點酒喝了。”

“誒,烈士陵園見。”

靳開來幹完最後一點酒,求連長梁三喜一件事,他主動要求帶領尖刀排,不能讓指導員帶。

這種人是真爺們,嘴上不饒人,可在戰場上絕對能放心的把後背交給他,有擔當。

指導員有文化,並且才剛入連隊,不能讓他帶著尖刀排,是靳開來的原話。

“前麵連長說指導員不熟悉連隊的生活,所以不回家探親留在連隊,那時你都說,都來幾個月了不算新來。”蛋蛋心裏不對味:“為什麽現在到衝鋒陷陣,你又會說指導員才來,怎麽還雙標起來了?”

蛋蛋很喜歡靳開來這個角色,粗中有細,前麵給連長買車票時,還特意買了小衣服,給梁三喜未出世的孩子。

尖刀排最終是由梁三喜帶領,連長說打戰勇敢殺敵他沒問題,但敢於向內部的歪門邪道開炮,隻有靳開來。

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兩人你爭我搶要帶領尖刀排,是真戰友。

這段戲楚舜在拍攝時,兩個演員主動要求喝一點酒更進入狀態,楚舜一開始沒答應,他擔心喝酒影響後麵進程,但NG兩次後,楚舜還是答應了演員的要求,兩人對手戲,楚舜認為都可以拿影帝。

緊接著是全片唯一的大場麵戲份,導彈、坦克轟鳴,猶如雷神降怒,對越南方實行戰略性打擊。

地球上謝導拍攝時,剛好部隊在演練,因此拍攝到一部分真實的轟炸場麵,楚舜拍攝的戰場,則是在軍方幫助下還原,單單這場戲花費在一千多萬以上。

《高山下的花環》總投資五千多萬,不算軍隊大量人力資源的協助,其中花費最大的,是布景、道具這兩項,逼真的還原戰場。

都說槍炮是男人的浪漫,但楚舜的鏡頭下一點也沒有浪漫,隻有恐怖。

見到真實的槍炮轟鳴,就不可能和浪漫掛上鉤,轟鳴聲刺激影廳觀眾的神經。

炮彈戰略掩護,九連開始執行任務,向敵軍腹地穿插,剛開始就遭到困難,前麵說過越南猴子是早就修建戰鬥攻勢,正麵穿插遭到了由高到低的炮火攔截。

所以梁三喜當即決定由二十五號地區繞過去,說得更直白一點,25號前段是山路。

翻山越嶺意味著行程要拖慢,為完成營裏布置的任務,連長命令士兵們輕裝趕路,隻帶兩天幹糧、水壺和彈藥,讓炊事班連大鐵鍋都扔掉。

高山裏的軍人顯得很真實,靳開來在聽到營裏說行程慢了,罵罵咧咧上麵的人就會拿尺子看地圖。

“戰爭電影,真實度很關鍵。”譚總很喜歡導演較真,心道:“在急行軍時,大鍋可以丟,但水壺絕對不能丟,這點很真實。”

除此之外還有後麵,潛伏時想抽煙,但不能點煙,因為火星有可能會暴露位置,所以含著沒點燃的煙屁股,聞聞煙味。

“感覺這小京城,似乎是大人物。”韓一平琢磨,小京城隨身攜帶一本戰爭論,目標將來當一位將軍。

拿破侖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所以想成為將軍沒什麽問題,但《戰爭論》作為克勞塞維茨的著作,可以說是戰略方麵的經典,一般當兵的也不會看這種書,小京城不但看,裏麵的重要章節還會背,說明看過很多遍。

韓一平皺眉,如果這小京城是和趙蒙生一樣的高幹子弟,那麽這劇情有點草率,前麵有沒有什麽鋪墊,突然就出來形成對比,有點生硬。

其實韓一平所想沒錯,但那是建立在如果小京城在前麵沒有任何聯係上,可並非如此,也是個催淚伏筆。

在山地很多荊棘十分難走,像西遊記八百裏荊棘嶺一樣,但西遊記中有豬八戒變成巨人清理,九連隻有戰士們用柴刀清理開路,總算在規定時間到達指定地點。

蛋蛋越看越有種不敢看的感覺,因為他發現這部電影到目前為止都在立Flag,包括新來的小京城。

第二天,天色還未亮,九連的戰爭打響,此處也展現出來,楚舜讓演員們去軍隊近一個月的好處。

無論是匍匐前進的姿態,還是滾入戰壕的動作,都非常真實,頂著敵人機槍點前進。

第一個立Flag實現,是非常乖巧的勤務兵小金,被炸彈的碎片刮傷了腿,撕開褲子血淋淋,戰爭的殘酷衝擊觀眾的眼睛。

也是開頭四十多分鍾的塑造人物,觀眾對小金、靳開來、段雨國、趙蒙生很熟悉,所以受傷一人都很有感覺。

劇情沒有給太多讓觀眾傷心情緒都機會,馬上就出現令人生氣的劇情。

九連拿下陣地後,看見越南猴子的武器,華夏援助的54式高射機槍,以及一袋袋華夏援助的大米做防禦陣地,還有吃著華夏援助的壓縮幹糧。

九連戰士看到這一幕,全部都安靜無言。

“曹尼瑪白眼狼。”富可敵國觀影團徹底忍不住,壓低聲音嘀咕了一句。

“用咱們的東西來打我們,真TM腦癱。”

“我記得我們國家給越南二百億美元的援助,一群吃裏扒外的狗東西,養條狗都比他好。”

“別侮辱狗,狗招你惹你了?”

都壓低了自己聲音,蛋蛋聽見也沒說什麽,他看見這一幕也來氣。

硝煙彌漫的戰場,不停能看到犧牲的戰士,楚舜的鏡頭有些太過冷峻,畫麵沒有在犧牲戰士上多停留一秒鍾,一掃而過觀眾想要看清楚犧牲戰士的臉都辦不到。

總的來說九連的穿插任務是成功執行的,但連隊遭遇了另一個險境,由於之前輕裝急行軍,水壺裏的水喝完了,再沒有水會全軍覆沒。

穿插任務意味著脫離大部隊,所以肯定後勤趕不上,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沒水是其中之一。

趙蒙生準備帶人去山下,弄一些甘蔗,靳開來嘴上說著犯錯誤的事他來,其實心中不放心趙蒙生去,因為山下有越南猴子埋的地雷。

共產黨建軍要領是不拿群眾的一針一線,這句話現在經常被人拿來打趣,但的確是多數解放軍所遵守,當下去砍甘蔗,的確是違紀。

“我不信兩百億換不來他一捆甘蔗。”靳開來撂下這句話,領著一排下山。

不可能看著隊伍渴死,段雨國都昏迷過去,段雨國也是前麵塑造連裏的角色,平時喜歡寫一點詩句,一開始非常親近趙蒙生,還讓趙蒙生幫他改詩,覺得新指導員有文化。

“轟!”

一聲轟炸,戰壕中的戰士們都習慣,戰爭還未落下,爆炸聲很正常,但影廳的觀眾們感到一絲不對。

“喂喂不是吧,靳開來不會有事吧,再怎麽說,也是主要角色,不可能死得這麽草率吧?”蛋蛋承認他急了。

越不想發生的事,越會發生,一班長扛著一捆甘蔗哭著回來,哽咽的說在回來的途中副連長踩著敵人地雷。

戰士們背著靳開來,進入隱蔽處將其放下能夠看炸到肚子,梁三喜連忙叫軍醫。

靳開來製止,他自己身體情況清楚,叫軍醫也白搭,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讓大夥吃甘蔗吧。”

戰士們含淚吃著甘蔗,不想吃,在嘴裏味同嚼蠟,一點也不甜,因為甘蔗上染著他們副連長的血。

可甘蔗是拿命換來的,靳開來最後的遺言,就是讓大夥吃甘蔗,救活九連的戰士們。

蛋蛋還是低估了“辣個男人”的心狠手辣,前麵靳開來說“會在副連長的位置上死出個樣子”,但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死出個樣子,這壯烈的要求都辦不到。

“不得不說,這很真實,戰場上任何事情都說不清楚,但太虐了,老靳也是個英雄,怎麽能讓他就這麽踩著地雷就死了!”蛋蛋完全不能接受。

但隻是開始,在吃完甘蔗後,組織隊伍突擊敵人主峰。

主峰是防禦工事最強,火力最大的陣地,久攻不下,小京城提議用無後坐力肩炮轟掉對方碉堡。

在部隊活力掩護下,小京城來到合適點為止,也是危險的位置,此地距離敵軍很近。

小京城有兩次機會用炮彈,打掉敵軍的火力點,但——兩發都是壞彈,錯過機會被敵人機槍掃中。

一句遺言也沒有,他至死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兩發都是壞彈,為什麽炮彈打不出來。

劇情殘酷讓譚總揪心,但接下來的梁三喜的話,讓譚總和韓一平驚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