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院士剛從深圳回來,現在準備出發去雲鶴了。”在辦公室裏,孫立恩辦公室的座機上接到了宋院長的電話。電話那頭,宋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病人情況現在怎麽樣?”

“曾霞的情況不太好。”曾霞就是周雨澤的奶奶,孫立恩在電話這頭匯報道,“昨天晚上,她的血氧飽和度快速下降到了88%,氧流量和氧氣濃度可調整空間的已經不太夠了。我們給她上了正壓呼吸機,目前血氧能勉強上到93%左右。”孫立恩歎了口氣說道,“給她已經上了激素,常規的抗病毒藥物也用下去了。”

“滴滴滴,滴滴滴。”孫立恩這邊正打著電話,另一頭的監視器上就開始叫起了警報。

患者體溫快速上升,目前已經到達了39攝氏度的報警值。並且出現了氣促的症狀。

“我先去看看情況。”孫立恩簡短匯報了一下情況之後正準備掛電話,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鍾院士對這個病人有什麽建議麽?”

“合理使用激素,增強患者免疫力。”電話那頭的宋文簡短答道,“現在沒有可以參照的治療方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要什麽資源都好說,一定要盡全力把這個人給我拽回來!”

……

……

……

“甲潑尼龍劑量增加一倍吧,12小時40mg。”院長說要把人救回來,這種事情隻要嘴上過一過就行。而一線的醫生們要為此付出的努力卻是巨大的。這個病例的討論,在遠程會診係統上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

對於這樣的重型病人,醫生們要調整的地方其實還算挺多。除了糖皮質激素抑製炎症反應以外,對患者進行支持治療也有很多細節可以修改。

“這個量如果體溫還壓不下來,那就要出事咯。”帕斯卡爾博士在屏幕裏嘟囔道,“患者的血壓有點高,這個我覺得得幹預一下——她的年齡已經超過了六十歲,高壓超過150這個肯定有問題吧?”

“患者家屬反應說她之前並沒有高血壓,我們判斷這個應該是個繼發性的。”孫立恩答道。

“血壓調整我建議先上苯磺酸氨氯地平和美托洛爾,同時控製入量。”心內科的醫生插嘴道,“她這兩天的入量有點大,再結合上感染,我擔心可能有肺水腫。”

“那就上利尿劑,然後再加個丙球吧。”孫立恩想了想說道,“她的白細胞水平有點低,可能還得加個抗生素預防一下感染。”

曾霞的白細胞水平目前遠低於正常值,正常成人的白細胞下限是4000個/ml,而她的白細胞僅有2450個/ml。現在還不好說這個白細胞的低水平是因為她自身免疫能力弱,還是因為冠狀病毒感染所致。但無論如何,在醫院裏住院的時候為免疫力明顯較弱的患者預防性使用抗生素都是必須的工作。

“那就把丙球加高一點。”帕斯卡爾博士想了想提議道,“丙球上升到每天10克,也就是一天給四瓶……”

“抗生素用先上到左氧氟沙星。”黃文慧主任說道,“預防性感染,先別給她的肝腎增加太多負擔。幹擾素的霧化治療不要停……你們給她配個床旁B超,及時評估一下胸部和肺部的病變情況。”

“好的。”孫立恩點了點頭,這事兒他之前就有打算,不過還沒來得及實施。

“其他人的情況暫時不用調整,按照現在的方案進行支持治療就行。”黃文慧主任想了想問道,“現在你們用的還是帕拉米韋和奧司他韋抗病毒?”

“是的。”孫立恩點了點頭,“目前也想不到什麽其他的好辦法,隻能上的都上了。”

“把帕拉米韋停掉吧。”黃主任歎了口氣,“雲鶴那邊的反饋說這個用處不大。”

“奧司他韋呢?繼續用?”孫立恩皺著眉頭記下了這個建議,“還是換成其他的?”

“用了兩天沒什麽效果,我覺得可以換一換。”黃文慧主任沉吟片刻後說道,“上阿比多爾試一試。”

討論完成後,孫立恩轉頭去忙活著給曾霞安排醫囑。而布魯恩則溜達到其他病房去串門了——他目前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就是負責每天逗周雨澤玩。

作為一個身高一米九體重兩百多的大漢,布魯恩博士原本並不適合這樣的工作。說實話,小孩看見他不哭就算是膽子大了。而要被他“逗笑”,這需要的膽量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

不過穿上防護服之後,布魯恩原有的“劣勢”被這身不合適的衣服極大程度的彌補了。反正他現在這副樣子怎麽看怎麽滑稽。

一個十歲大的小男孩是不會拒絕和一個滑稽的大漢當朋友的。由於在國外上學,他甚至還挺喜歡和布魯恩這樣的人打交道。畢竟布魯恩的長相是他看慣的那種,而且和他在一起聊天,還能同時在聊天的時候獲得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利——在偶爾忘記某個中文該怎麽說的時候,對布魯恩直接用英語也不會導致理解困難。

而今天,布魯恩給他帶了一份禮物。

“看,這就是我說的蹄髈。”拎著一個巨大的保溫飯盒走進房間後,布魯恩先是非常小心的看了看周圍環境,然後把飯盒放在周雨澤麵前打開,“沒吃過吧?今天給你開開眼!”

布魯恩那一房子的蹄髈到目前為止還剩一小半,好在這種鋁塑封的東西確實保質期夠長。哪怕到現在依舊可以正常食用,而且風味不減,味道甚至可能更好了一點——這一份蹄髈是布魯恩用烤箱熱的。高火給軟爛的蹄髈外皮增加了一些脆口風味,內裏的汁水四下橫溢,周雨澤吃的滿臉都是,吃的那叫一個香啊……布魯恩自己都咽了兩口口水。

“老布你不來一口嘛?”小男孩把一個蹄髈啃的稀爛,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大朋友”還在旁邊看著呢。他舉起啃的已經看不出形狀的蹄髈,然後朝著布魯恩問道,“味道挺好的。”

“你吃吧。”布魯恩吸溜了一口口水,然後指著自己腦袋上的防護衣說道,“我身上這套東西可脫不下來。”

“那就等我病好了,我請你吃!”這小熊孩子一副“這蹄髈雖然是我的,但是我並不介意跟你分享”的表情。“我跟你說,這蹄髈可好吃啦!”

布魯恩眯著眼睛笑道,“這要是不好吃問題可就大咯。”剩下的蹄髈還有半個房間,少說也得有個上千根。實在是吃不完的布魯恩正在嚴肅考慮,要不要把這玩意捐給院裏的醫生職工食堂。全醫院的醫生們一起動嘴,大概吃上半個月就能解決掉了。

“我這個病……不好治吧?”布魯恩正在琢磨著全院一起吃蹄髈,會不會導致自己被揍的事兒。周雨澤突然顯得有些神色低落,“要是治不好,我會不會死啊?”

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死亡的陰影是一個巨大且難以忽視的問題。在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他們很難再回到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狀態裏。

“我聽見爸爸在哭,他說奶奶快死了。”周雨澤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他的聲音有些抖。“奶奶得病是因為我們回來了……如果奶奶都要死了,那我們是不是也要死了?”

“我們的工作就是讓你們好好的,健康的生活下去。”布魯恩福至心靈,朝著周雨澤比劃了一下自己健壯到把防護服都撐變形了的肱二頭肌,“老布我很能打的,一般的細菌病毒可打不過我。”

“那……”周雨澤突然一癟嘴,一把摟住了布魯恩的肚子,並且在防護服上麵留下了自己的鼻涕眼淚以及肘子醬汁,“你一定要救救奶奶,我不想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