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的衛健委在中午發布了第一次通告。通告中提到,目前全雲鶴一共有十例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患者,其中七例患者病情較重。但通告裏也有好消息——有兩名病人情況可控,擬於近期出院。

而同樣是在這份報告中,衛健委第一次明確總結出了患者的兩個主要症狀——發熱和胸片呈雙肺浸潤性病灶。

由於基層醫院匯報上來的報告中,有相當一部分報告都提及患者患者曾經前往雲鶴海鮮市場,因此這個市場目前也被列入了衛生調查和環境處置的對象。

“這個報告啊……還是說的太含蓄。”孫立恩看完了報告之後,一旁的張智甫教授搖頭道,“現在可不是含蓄的時候。”

“含蓄?”孫立恩皺了皺眉頭,在他看來,這個通報算是難得的回應迅速且消息準確了,“哪裏含蓄?”

“他們沒有直接回答mNGS的報告問題。”張智甫教授說道,“也就是說,他們還不能確定,這個病毒是不是SARS病毒。”

“我覺得mNGS的報告就已經算是明確診斷了。”孫立恩反問道,“憑這個還不能確診?”

“mNGS的檢測報告,首先需要對比。”張智甫教授搖頭道,“它的報告建立在對基因庫的對比上。這個檢測提示,並不是說這種病毒就是SARS,而是說它和SARS的基因序列高度一致——可一致,並不意味著它就是SARS。張三和李四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那他倆就是同一個人麽?”

張教授的說法讓孫立恩自己有點毛骨悚然。如果這不是SARS……那就真的很恐怖了。

“現在的問題在於,這不光隻是單純的科學問題。”張教授有些發愁道,“科學的嚴謹態度,在行政上不一定見得就合適。如果這次的疫情很快得到控製,那還好說。可如果拖成陣地戰,打成殲滅戰甚至運動戰……那這個嚴謹態度怕是就得被當成瞞報咯。”

對於科研人員而言,有一分證據就隻能講一分話。這是個非常簡單直接且樸素的道理。任何一個有基本科研素養和道德的科研人員,都不可能因為一分證據,就把話說到九分去。那不叫科研,那叫假想或者胡謅。

可問題在於,疫情本身並不光是一個科研問題。它所涉及的問題太複雜了。除了講證據,同時也得講究方式方法。

衛健委發布的通報內容確實非常嚴謹,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而正麵回應普通老百姓最關切的問題,確實也是一個負責任的政府應該去做的事情。然而問題就出在這個“負責任”上。除非能夠盡快明確病原體,並且對病原體展開充分徹底的研究,否則今天的報告就很有可能變成以後的“錯誤證明”。

“現在雲鶴衛健委和國家衛健委的專家組馬上需要做的,就是通過電鏡等手段明確病原體。”順著張教授的思路,孫立恩想了想說道,“隻要明確病原體,並且完成了對病原體的全基因組測序,應該就能判斷這究竟是變異的SARS,還是其他的新出現的冠狀病毒了。”

“這需要時間。”張教授深吸了一口氣,“不能幹等他們的消息,我們得把事情做在前麵。”

“現在的措施還不夠?”孫立恩這下真的覺著心裏有點發毛了。張智甫教授雖然是麻醉科出身,但是應對傳染病的經驗絕對要比十個孫立恩加在一起更加豐富。整個四院裏,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忽視張教授的意見——尤其是對於傳染病的意見。

“是時候發揮一下院校聯合體的作用了。”張教授身體前傾,他看著孫立恩非常認真道,“我們需要更好用的,更高級別的檢測手段——我們至少需要一個能夠馬上派上用途的PCR試劑。”

“這種東西我上哪兒搞去?”孫立恩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多啦A夢,口袋裏啥都能掏出來。”

“你是有個實驗室的。”張智甫教授瞥了孫立恩一眼,“你的實驗室是擺著好看用的?反正沈夕他們現在也沒啥著急的實驗項目,你們就讓他們趕緊往這個方麵去搞——等病原體鑒定和全基因組序列出來之後再去拚這個就不趕趟了。”

孫立恩的實驗室目前擁有包括沈夕在內的六名研究員。而實驗室目前正在搞的項目比較“多元化”。除了對AQP4水通道蛋白的進一步研究之外,腦包蟲的免疫逃逸作用以及MRI的內科治療應用就是這個實驗室目前在進行的所有研究項目了。

而在挑選研究員的時候,沈夕還專門挑選了三名有豐富生物遺傳學研究背景的研究員入組。原因也非常簡單——“未來的醫學必然是建立在生物科學上的醫學,要想在這個領域發展,當然得招有相關專業背景的研究人員。”

“行。”孫立恩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這個要求,相關的科研資金可以向學校甚至醫院申請。實在不行,孫立恩甚至覺得自己先墊錢搞也沒關係。

如果用不上,那大概也就是一個月內把百十來萬扔進了水裏。當然,這種花錢法孫立恩自己得肉疼好一陣子。可萬一用上了,那就是能起到重要作用的重大科研項目。

更不用提中間能拯救多少條性命了。

反正買房子也是爹媽掏的大頭。擁有七百多萬存款,並且現在從學校和醫院一共拿著兩萬五月薪的孫立恩決定,用個大勁搞一波。

拿著學校的工資,那就總得做點貢獻出來。孫立恩覺著現在自己也沒有教職,實驗室要是再不派上用場,那以後怕是自己晚上都得睡不好覺。

拿錢不辦事,這是非常非常需要被鄙視的陋習。

……

……

……

下午出了半天門診,孫立恩接連看了好幾個皮膚病患者。

皮膚病也是疑難雜症的一個大類。對於他們中的大部分患者,孫立恩也隻能建議對方退了自己的號,然後去皮膚科重新看看。隻有少數一部分病人,孫立恩則會進一步開出免疫學方麵的檢測要求——然後要求對方退號,去風濕免疫科找帕斯卡爾博士或者其他人看病。

目前按照孫立恩和其他幾個科室大主任們達成的“共識”,綜合診斷中心主要接診有長期誤診史,或者屬於121種罕見病目錄中疾病的患者。同時也接受從本院或者外院,轉院而來,需要盡快作出診斷以指導治療的病人。

同時,綜合診斷中心依舊保持了和急診科的密切合作。急診方麵碰到了需要緊急治療,但無法給出明確診斷的病人時,也可以考慮請綜合診斷中心會診,甚至在患者生命體征穩定的情況下把人直接轉到孫立恩這邊來。

現在的綜合診斷中心代表著整個第四中心醫院的診斷和治療天花板——綜合診斷中心和四院的重症醫學科,就是整個四院和死神扳手腕的底氣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