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各樣的事情在天氣逐漸轉熱的五月紛至遝來。孫立恩整天都忙於各種各樣的會議和管理中,甚至沒有時間自己回一趟宿舍做一餐飯——當然,他做飯的水平有待商議。除了月底沒飯吃的曹博士之外,願意吃完孫立恩“作品”的人並不多。

一個用量尺測量米飯水位的人,做飯能好吃才叫有鬼了呢。

整個五月裏,孫立恩都在準備兩件事情——接手綜合診斷中心的日常管理工作並且作為代主任參加院內會議,以及在繁忙的行政工作中抽出時間來複習自己的結培考試。

事情就是這麽戲劇性。寧遠市第四中心醫院綜合診斷中心的代主任、副高職稱的寧遠市醫學院臨床醫學院副研究員、二十八歲被破格授予博士學位,同時一共發過五篇論文且每一篇都刊登在頂級期刊上的孫立恩——他還是個規培生。

“你這次結培考試要是過不了那樂子可就大了。”孫立恩承受著旁人難以想象的壓力,而袁平安等人則趁機對他進行了積極的“迫害”。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第一組的醫生們總是會絞盡腦汁編排一點笑話出來。用以形容並“激勵”孫立恩無比順利完成結培考試。“你要是今年結培過不了,明年就還得再考。我們這幫人就得在規培醫生的帶領下開展一年的工作。以後人家要是批評我們工作做的不好,那我們就都把鍋甩到你頭上去‘反正我們部門的領導自己都沒考過規培,我們這些當下屬的水平差一點也理所應當嘛。’。”

聽完這個笑話之後,孫立恩盯著袁平安看了足足五分鍾,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了四個字,“你大爺的。”

沒有人會懷疑孫立恩搞不定一個規培結業考試。畢竟光以孫立恩平時表現出來的能力看,副高差不多能配得上他的實際業務能力。正高的話,孫立恩平時努努力倒也差不了太多。

當其他醫生們提到孫立恩實際能力的時候,總會提到當年劉堂春給孫立恩起的外號“孫主任”。

果然這個世界上隻有起錯的名字,卻沒有叫錯的外號啊。

莫名其妙被大家寄以厚望的孫立恩發現自己的頭發好像掉的更多了一點。而在這種壓力之下,寧遠第四中心醫院每周的主任晨會上就出現了非常戲劇性的一幕。

在其他或謝頂或發量稀疏,或白發或光頭的主任們中間,坐著一位年僅28歲的年輕醫生。他總是在開會之前,頂著兩個黑眼圈,一臉愁容的看著手裏厚厚的書籍。而其他主任們則能勉強能看到書本上的三個字,“賀銀成”。

“孫主任。”這樣的晨會持續了三次之後,兒科的錢紅軍終於在一次會議結束後忍不住了,他溜達到孫立恩身旁之後問道,“你這是……對出教輔書籍有興趣了?”

“啊?”愁眉苦臉的孫立恩驚恐的反問道,“什麽教輔書籍?我已經快看不完了!”

錢紅軍捂著肚子在孫立恩身後笑了好久,然後才抹著眼淚笑道,“你這是在……準備結培考試?”

“是啊。”孫立恩從驚恐中恢複了過來,繼續保持著愁眉苦臉的表情答道,“平時工作太忙,實在是沒什麽時間複習,所以才在早會前後這段時間找空閑看一看……”

“你們科現在病人這麽多?”錢紅軍有些好奇,“可你們床位不是還空著不少麽?”

“我隻要在科裏複習,這幫人就陰陽怪氣的跟我開玩笑。”孫立恩歎了口氣,“我也知道他們沒壞心思,跟我開玩笑甚至可能隻是想幫我緩解一下壓力。但這些玩笑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啊……”

“嗨,多大個事兒。”錢紅軍頓時沒了興趣,“有不痛快的就得直接跟人家說。光自己憋在心裏不痛快,讓人去猜,這什麽時候是一站呐?”作為老前輩的錢紅軍拍了拍孫立恩的肩膀,“管理一個部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但歸根結底,有一點是必須的——稍微有一點距離感,對你對他們都好。”

……

……

……

不光工作令人心煩,就連其他的事情也讓孫立恩感到煩躁。買房的事情遲遲定不下來,而且就連鑽戒也買不到合適的——符合胡佳喜好的那種鑲嵌工藝不是特別多見。而大尺寸一點的公主方切割對鑽石的品質要求也很高,哪怕委托了好幾家大型珠寶行,孫立恩能得到的回應卻仍然隻有“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尋找,一旦有進展了就向您匯報。”

生活,工作,幾乎所有的事情都突然開始向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處於整個旋渦中心的孫立恩自己不但找不到什麽反抗的方法,甚至想要維持一個穩定的姿態都有些困難。

每一晚上準備睡覺的時候,孫立恩都能看到自己的枕巾上出現了更多的碎頭發。

如果說孫立恩的人生是一輛汽車,那它現在已經在高速公路上以每小時120公裏的時速徹底失控了。而作為駕駛人,孫立恩卻對這種失控沒有任何辦法。

第二天早上起床,孫立恩皺著眉頭把枕巾拿到陽台上抖了抖,然後唉聲歎氣的穿好了衣服準備去上班。卻忽然感覺自己的手機有些振動——上麵是一條宋文發來的消息。

“吳院長走了。”

失控的汽車好像突然一下停止在了路麵上。沒有雨,沒有霧,沒有風也沒有雪。隻有一片寂靜,一輛斜在路麵上的汽車,和一個吳院長離世的消息。

寧遠市第四中心醫院第一任院長、前任寧遠醫學院院長、兒科專家、醫學教育專家、宋安省衛健委高級顧問吳友謙於昨天晚上在家中過世。享年73歲。

吳友謙一生的成就,被簡單概括為六十六個字。雖然早就知道老頭身體不好,年齡也大了。但在這種時候突然聽到了吳友謙的死訊,孫立恩卻像是猛然失去了靈魂一樣,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應該悲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