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孫立恩幾乎一直都是飄著的。

太……不真實了。二十八歲,碩士第二年就要答辯了不說,還要被破格授予博士學位。這件事情對孫立恩的衝擊,甚至比聽聞自己的名字即將出現在Nature上更大。

有同協的大佬們帶著,又有新型遺傳病被發現。這個論文發到Nature上,孫立恩倒是不怎麽意外。但是……破格博士學位啊!這東西誰聽過?

在孫立恩的概念裏麵,能夠被破格錄取讀博士的,都已經是國之棟梁級別的人才了。破格授予學位……而且還是在現在這種學位管理越來越嚴的現實下。他腦子裏啥念頭都沒有,不過擔心卻像是海浪一樣,一波一波的拍打著他的大腦。

這樣真的可以麽?不會有什麽問題吧?不會給劉老師或者宋院長惹什麽麻煩吧?到時候要怎麽跟參加答辯的外院專家解釋這個問題啊?

腦子裏都是問題,孫立恩就這麽渾渾噩噩的迷糊了兩天。要不是開車走高速回寧遠必須得提高注意力,他恐怕還要繼續糊塗兩天。

按照計劃,今年胡佳要來孫立恩家過年。再過兩周就是除夕夜。回到四院之後,孫立恩決定首先處理的,就是接下來的值班計劃。

作為綜合診斷中心第一治療組的實際負責人,孫立恩這邊的排班滿的令人發指。一周七天中,他需要在綜合診斷中心出診三天,而急診這邊則需要分別值一個白班、一個小夜班和一個整夜班。

按照“上完了整夜班之後,第二天必然休息一整天”的規定,孫立恩基本等於全周無休。這樣的值班排序已經持續了差不多一年,不管怎麽說,也應該稍微調整一下了。

拿著自己的值班表,孫立恩鼓足勇氣敲開了劉堂春的辦公室。他想跟自己的導師好好談一談,全周無休的生活也太慘了點。至少要給自己再多留一天時間用於複習英語嘛!

“你來的正好。”劉堂春坐在座位上,看見敲門進來的孫立恩後喜出望外道,“我還正打算打電話找你呢——醫學博士外語統一考試你報名了沒有?”

“還沒。”孫立恩搖了搖頭,“我現在一周上六天班,唯一休息的那天還是下夜……這根本就沒時間複習啊。”

劉堂春頓時嚴肅了起來,“我看看怎麽個情況。”說完,他就打開了自己麵前的電腦,然後用二指禪在鍵盤上敲了一陣——兩隻手的食指交換敲擊鍵盤,速度居然還挺快。“這個排班……是有點問題。”

他抬起頭看了看孫立恩,“報名截止到下周二,你得趕緊去報名。複習的時間我給你安排——急診這邊的門診任務全都取消掉,綜合診斷中心你一周過來一次就行,沒問題吧?”

“沒問題。”孫立恩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小心翼翼的問道,“論文我下周應該能把初稿定下來……”

“這個不急。等你考完了再弄也行。”劉堂春信心滿滿道,“開題什麽的全都免了,把你之前搞的那篇AQP4機製的論文搞過來,然後裝訂一下就成。”

寧遠醫學院對於碩士畢業論文的要求是兩萬字,同時要求引文部分中英雙語對照。而且一般來說,畢業生們總要經過一下“初稿發給導師——被導師批得一無是處——揪著頭發改第二稿——再被批的一無是處”這樣的經曆才對。

不過孫立恩現在算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老劉同誌本來甚至打算給孫立恩搞個無論文畢業的。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麽爭氣,現在搞了一堆論文出來,甚至讓劉堂春自己都有些猶豫——猶豫到底應該用哪篇論文來作為孫立恩的碩士答辯論文。

想來想去,劉堂春覺得還是用AQP4水通道蛋白機製的這篇比較合適。這也是他有底氣為孫立恩要個破格授予博士學位的主要原因。

平心而論,這一篇發表於CELL的論文本質上和孫立恩所讀的急診醫學臨床碩士不是特別搭邊。至少不是完全符合急診醫學臨床碩士的研究方向。

但對於AQP4水通道蛋白機製的研究,以及通過藥物對AQP4水通道蛋白施加影響,從而治療頑固性細胞毒性腦水腫。這個治療方案確實非常獨特且意義深遠——誰能想到,一種抗利尿激素和高滲葡萄糖一起作用,竟然能夠切實達到治療腦水腫的作用呢?

急診臨**確實也會遇到頑固性細胞毒性腦水腫,但這樣的情況並不太多。這種全新的治療方案和思路,其實對於神經內科乃至神經外科的治療更有意義。

不過,無論如何,作為碩士在讀的本科學曆的醫生,能夠在日常工作中發現這個特殊病例,並且從中提出係統性的治療方案。這就已經足夠作為碩士畢業論文了。方案中體現出的全新思路和新方向,這才是孫立恩可以被破格授予博士學位的原因。

解決了上班問題之後,孫立恩回到了綜合診斷中心的辦公室裏。既然接下來他隻需要每周來一次醫院,那就意味著他得趁著這點時間,盡快把自己需要拿的所有東西都拿走才行。

其他幾位醫生看著孫立恩拿了個紙箱子,然後開始一言不發的收拾起了自己桌上的東西都有些差異並且震驚。袁平安看了幾秒鍾之後湊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這是咋了?”

“收拾東西回家啊。”孫立恩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說道。他完全沒有理解到自己的行為看上去有多像是——被開除之後收拾工位的醫生。

袁平安咽了口吐沫,再次試探性問道,“那明天你來還麽?”

“不來了。”孫立恩搖了搖頭,“明天不來,後天不來,大後天也不來……”他是按照自己的排班表來回答這個提問的。按照劉堂春調整過的值班表,接下來五天時間,孫立恩都不需要來四院露麵。他隻需要在六天後過來一趟,然後組織一場查房就行。

布魯恩站起身來,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孫立恩認真道,“我要辭職。”

這一句話把孫立恩嚇了一哆嗦,他轉頭看著布魯恩震驚道,“你要幹啥?!”

“辭職。”布魯恩非常嚴肅且認真地答道,“這個部門的核心是你,要是你不幹了,那我繼續在這裏任職也沒有什麽意義。”

“對,不幹了。”周策也摻和了進來,“反正有綜合診斷中心的履曆,論文也有成績也有。再找個工作也不難。”

袁平安歎了口氣,“那我就和朱教授打電話了,同協那邊總能有我一個位置的。”

徐有容就更加直接,她從桌上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然後在電話裏說道,“柳老師,孫立恩為什麽被開除了?”

整個綜合診斷中心辦公室裏群情激奮,就隻剩下了一個一臉莫名其妙,而且還特別慌張的孫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