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前往貝爾群島的時候,布魯恩的心情雖然非常不好,但至少他覺得,自己為麗娜找到了一線希望。

一線有可能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M4a分型的急性髓係白血病非常難治,大多數患者都生存不了太久——哪怕有正規的化療治療,想要讓他們活下來也是一件非常有挑戰性的工作。

對麗娜這樣的患者而言,想要治愈就隻有一個途徑——進行骨髓移植。但這不光需要考慮費用問題,同時能不能配型到合適的骨髓捐贈者同樣也是個難題。

不過這至少是個希望的方向。布魯恩懷揣著這樣的希望,飛抵了貝爾群島。塞斯納水上飛機剛剛停靠在碼頭旁邊,甚至還沒來得及係上纜繩。他就從飛機機艙裏竄了出去,然後朝著碼頭旁邊的辦事處跑去。

“麗娜,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布魯恩衝進了辦事處,然後對著麗娜快速道,“我們今天出發,晚上到奧蘭多之後就給你安排住院治療……”

麗娜被布魯恩的話弄糊塗了,“您在說什麽啊?”

布魯恩整理了一下語言,“你的事情我已經和紅色加勒比海的管理層反應了,作為我們的雇員,你應該享有相應的醫療服務。我們在奧蘭多已經給你準備好了病房,積極治療,你的病是可以治療的……”

布魯恩說了一大堆專業名詞,但總體意思隻有一條,白血病可以治療。隻要通過治療緩解了病情,就可以準備進行骨髓移植。

“謝謝你。”麗娜重新露出了笑容,然後她帶著溫柔的笑容搖了搖頭,“可是,我不打算去。”

“不收錢的。”布魯恩連忙解釋道,“所有的治療費用,包括生活費用都會由組織負責……”

“我不能走。”她再次搖了搖頭,“我的妹妹今年隻有十歲,她還不能自己生活下去。家裏的船正在維修,如果我走了,誰來照顧她?”

“交給你父母,或者一起帶走都行。”布魯恩努力勸道,“你的病如果不治療,那你還能有多少時間?到時候就更沒有人照顧她了。”

麗娜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我不敢再出去了。我不想讓她看見我躺在**一點點虛弱下去,我沒有在美國生存下去的能力——那裏沒有我們熟悉的珊瑚礁,我沒辦法照顧她和我自己。”她說的有些邏輯混亂,但總體意思卻非常明白,“而且,我也不想把我剩下來的時間都浪費在醫院裏。我想和她在一起,再多看看我們的家……”她指了指布魯恩身後鬱鬱蔥蔥的樹林,“你看,這裏多美呀?”

在海風吹拂下,樹林隨著風的撫弄輕輕搖擺著。樹葉和樹葉之間的摩擦聲,就像是溫柔的母親正在撫慰嬰兒的輕聲哼鳴。

“外麵的人讓我感覺很不安。”麗娜低下頭低聲道,“雖然你和他們不一樣,但……我還是不想離開自己的家。”她抬頭看著布魯恩認真道,“你們接下來的巡回方向不會再經過貝爾了,下次再上島的時候,我可能沒辦法當麵再來給你做飯了。”她努力讓自己的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再見啦,我的朋友。”

布魯恩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後轉身離開了房間。海風微鹹,他感覺自己的胡子好像被什麽東西潤濕了。

那東西鹹鹹的,有些像海水。

……

……

……

“我跟你說過,不要衝動。”兩個月之後,在奧蘭多的監獄裏,泰納終於見到了布魯恩。兩人隔著厚厚的聚氨酯玻璃相見。泰納手握電話,恨鐵不成鋼的斥責道,“西部生物和幾乎整個國會山都是朋友。他們每年花在專業說客上麵的錢,甚至比他們用於臨床試驗的成本更高。隻要你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體係裏的所有機構都會朝你露出獠牙……你太魯莽了!”

“我是個醫生。”胡子更長,而且身上肌肉塊而更多,甚至胳膊上多出了好幾副刺青的布魯恩悶聲道,“我在這裏過的還不錯。”

“看在馬克思的份上,布魯恩,你得認真些!”泰納先生急切道,“我們正在努力為你做保釋,州監察官和醫療委員會那邊我們也在積極溝通,我們正在盡最大努力,讓這次的被捕不至於影響到你的執照……”

“謝謝你,但是其實沒有什麽必要,泰納先生。”布魯恩搖了搖頭,“我不打算繼續當醫生了。以後……我大概會回到家鄉,然後重新當個牧場主。”他沉默了一會後歎了口氣,“我可能不太適合這個職業,我對人的性命看的太重了。”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泰納先生認真道,“你在這次的事情裏沒有任何值得被指責的地方。”

“哪怕我騎著摩托車,衝入了西部製藥的辦公大樓裏。然後大聲公布著他們的罪行?”布魯恩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我還以為你們會想盡方法抹掉和我有過聯係的證據呢。”

“大聲公布罪行?你是在用一台五百瓦功率的音箱循環播放。”泰納先生瞪了布魯恩一眼,“我們是共產黨,不是共和黨。既然你做的事情沒有錯,那為什麽要掩蓋關係呢?”

布魯恩沉默了好一陣子,然後像是在試探泡腳水溫似的,吞吞吐吐的問道,“麗娜她……”

“她的情況,你出去之後自己去問。”泰納先生瞪了布魯恩一眼,然後他緩和了一會後說道,“你的行為除了讓自己身陷囹圄以外,沒有任何作用。想要對這些大企業複仇麽?”

“做夢都想。”布魯恩點了點頭,“為了這個,哪怕墮入地獄我也不在乎。他們的行為必須得到懲罰。”

“這個代價可能比你說的還要大一點。”泰納朝著布魯恩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要不要,加入我們?”

……

……

……

“歡迎重新回到鐵籠外麵。”一個月後,泰納站在監獄門口,給布魯恩送上了一個擁抱,“歡迎回來,同誌。”

在泰納的身後,帕斯卡爾和伊莎貝拉抱著隻有四個月大的陶德,朝著布魯恩揮了揮手。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件事情的。”和已經有些發胖的帕斯卡爾擁抱時,伊莎貝拉在旁邊抱怨道,“我在這邊有不少朋友。”

“要是讓裏麵的兄弟們知道,我和一個FBI探員是好朋友,那我可能早就被人捅刀子了。”布魯恩哈哈笑了兩聲,然後從袋子裏摸出一件襯衣披在身上。“走吧,我可餓壞了——監獄裏的食物簡直比豬食還惡心人。”

一行五人朝著遠處走去,布魯恩的襯衣被微風吹起。他的後背上有一副新的刺青——一個帶著明顯拉丁裔特征的姑娘正在溫和的微笑著。

在刺青下麵,有兩行小字。

“麗娜·費爾南德斯,願你永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