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左右,患者家屬終於抵達了四院。而孫立恩已經在這裏等待多時了。

由於擔心語言不通,孫立恩還特意請剛剛認下的“好兄弟”布魯恩博士過來當翻譯。整個四院裏,孫立恩一共就認識兩個懂廣東話的人。而他就算再怎麽自我感覺良好,也不至於讓呼吸內科的大主任黃文慧專程跑到綜合診斷中心裏,給自己當個翻譯。所以就隻能拜托布魯恩博士了。

而布魯恩博士答應的倒是很痛快——他也挺好奇這個病例後麵究竟會怎麽發展,尤其是這個病人究竟吃了些什麽東西。

如果很好吃的話,試一試也未嚐不可嘛。

孫立恩在辦公室裏見到了陳炳輝的家屬,以及另一位名叫林國豪的病人的家屬。

“我是陳炳輝的哥哥。”那位掛了孫立恩兩次電話的家屬朝著孫立恩握了握手,他指著自己身邊的人道,“這是林國豪的兒子,是我的同事。”

雖然林國豪和陳炳輝之間從來沒有見過麵,但是兩人的親屬之間居然還存在一些聯係。這倒是孫立恩從來沒想過的。

“您好。”孫立恩和兩人都握了握手,然後示意他們坐下,“一開始通知你們過來的應該是二院的醫生。不過他們覺得處理不了這個病例,所以就都轉到了我們綜合診斷中心。”

“我聽說了。”看起來,陳炳輝的哥哥像是比較有“領導力”的那個。在回答孫立恩的詢問過程中,主要也是他回答問題,“我弟弟現在情況怎麽樣?”

“情況……不是很好,但是比較穩定。”孫立恩想了想,然後用比較溫和的說法回答道,“患者現在有明顯的肢體震顫,但是生命體征還是穩定的。”

“也就是說,至少沒有生命危險?”陳炳輝的哥哥看起來稍微輕鬆了一點,“那林國豪怎麽樣了?”

“他的情況也和陳炳輝差不多。”孫立恩回答道,“意識不太清楚,肢體有震顫,但是生命體征是穩定的。”

兩名患者的情況出於意料的一致。就連檢查結果都差的不算很多——不過林國豪的情況更加複雜一點,他有非常明顯的肝損傷——γ-穀氨酰轉肽酶高達583U/L,肌酸激酶533U/L,而血鉀隻有3.0mmol/L。

林國豪的情況毫無疑問是比陳炳輝更加嚴重的,他的γ-穀氨酰轉肽酶比參考值高了接近十倍,而肌酸激酶也超過了參考值的三倍。更要命的則是他的ALT和AST指標。ALT36u/L的指標雖然還算正常,但AST指標卻高達75。AST/ALT比值大於一,這則提示林國豪可能有廣泛的肝損傷,而且一般這種情況下,患者的預後都不會太好。

但孫立恩之所以沒有明確說林國豪情況危殆,也是因為ALT指標。在ALT指標異常,且AST/ALT指標大於一的時候,這個提示是有臨床意義的。但ALT指標正常,AST大幅上升的時候……這個指標就沒有那麽準確。

雖然患者有肝損傷,但是醫生們目前也不確定,林國豪的肝損傷到底會嚴重到什麽地步。他們甚至不知道林國豪這是肝損傷已經到達了頂峰,還是會有繼續損傷的情況出現,更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林國豪和陳炳輝有同樣的症狀,但林國豪卻會有肝損傷出現。

總而言之,現在的謎團還很大。而孫立恩目前最需要的,就是盡快獲得兩位家屬的完全配合。

“根據之前的信息調查,我們大概知道這兩位病人都向同一個人購買了某種用於下酒的食物。”孫立恩大概通報了一下現在的情況,並且向兩位家屬提出了疑問,“病人之前在老家,又沒有吃過什麽比較少見的下酒菜?唔……而且隻吃過一次的。”

陳炳輝的哥哥和林國豪的兒子困惑的對視了一眼,然後開始用當地方言互相溝通了起來。這次,就連布魯恩博士都聽不懂兩人在說些什麽了。

過了好一會,倆人才有些摸不準地說道,“他們平時在家裏吃的下酒菜沒有什麽太特別的,要是說隻吃過一次……會不會是九香蟲?”

九香蟲?孫立恩聽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名詞,並且頓時來了精神——這的確符合他一開始的假設,罕見,難以獲得且不同尋常。

食用昆蟲,在中國是一項不算罕見的飲食習慣。事實上,在全世界範圍內,也有很多國家和民族的人們有這種獨特的飲食習慣。

昆蟲是非常容易獲取的蛋白質來源,而且還是優質蛋白——同等重量的昆蟲所含有的蛋白質遠高於同樣質量的肉類,並且脂肪和膽固醇含量要低得多。

但寧遠並不是傳統的“食用昆蟲”的地區。宋安省同樣沒有這樣的飲食習慣。

“九香蟲……是什麽?”孫立恩理了一下思路,然後追問道,“是什麽樣的昆蟲?有圖片麽?”

“就是這個。”陳炳輝的哥哥在手機裏翻找了一段時間之後,向孫立恩展示了一張圖片——裏麵是一個白瓷碟,上麵放著幾十隻大約有拇指大小的黑色甲殼類昆蟲。

孫立恩皺著眉頭辨認了一陣之後問道,“就是……臭屁蟲?”

孫立恩自己並不是什麽研究昆蟲的專家學者,但臭屁蟲他還是見識過的。以前小的時候,孫立恩和很多其他的小朋友一樣,在草叢或者小樹林裏抓小蟲子,也是一項重要的娛樂活動。

而這種黑色的甲殼類昆蟲,長相奇似孫立恩小時候抓過的臭屁蟲——這是一種身上有非常絢麗的金屬色澤的小蟲子。身形大概兩公分左右,背部有紫色和綠色的花斑。如果被人捉住,臭屁蟲就會從屁股往外噴出一股帶有奇臭的**。

而這種特質也就成了小孩子最喜歡的玩具——反正小朋友自己不嫌臭,互相往同伴身上扔臭屁蟲反而是一種獨特的玩法。

“對,這個也叫臭屁蟲。”陳炳輝的哥哥點了點頭,“這個也是一種中藥材,在我們老家,偶爾會有人把這種蟲子用油炒了做下酒菜,味道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