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容“適當”的誇大了一些飛行員的中毒程度。實際上,趙波是在被收入院後二十分鍾左右才昏迷的。但考慮到入院時已經對他進行了徹底的清洗和遠離毒素環境,其實十分鍾這個判斷還真不一定就是錯的。

徐有容麵不改色,她的的確確沒有說謊——最多隻是沒有說清楚昏迷時間是自己推測的而已。

陳書記放下筆,雙手覆蓋眼睛,緩緩揉搓著有些酸澀的雙眼,歎道“萬幸啊……萬幸。”

惡劣天氣條件下,高速公路出現嚴重連環車禍,導致多人受傷,七人中毒。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安全事故了。如果救援直升機在轉運途中出了意外,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可能要背什麽處分甚至都已經不在陳書記的考慮範圍之內了——飛機從天上掉下來,現在的時間又接近中午用餐高峰期,誰知道會砸死砸傷多少無辜百姓!

陳書記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孫立恩沉聲道,“幹得好!”

孫立恩一愣。

“我這個人雖然不懂醫學,但也知道醫生應該是工作年限越久能力越強。”陳書記似乎從自己的幻想中稍微解脫了一點,他開始饒有興致的問起了徐有容的情況。“你是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又是柳院長的學生。為什麽會跟規培著的孫醫生學習呢?”

徐有容神色不變,“因為我覺得有這個必要。”

“小孫有兩把刷子。”陳書記點了點頭,隨後稍微沉思了一會,朝著孫立恩道,“防患於未然,你是首功。但我也很關心那四名消防員的情況——他們的狀況怎麽樣?”

“孫醫生之前去藥廠幫忙協調搶救用藥物了。”徐有容繼續道,“我一直留在搶救室,對那四名消防員的情況比較了解,我來說吧。”

“直升機送來的兩名消防員除了有明顯的有機磷中毒症狀外,還有嚴重的體溫過低。我們估計可能是現場對他們進行緊急消洗的時候,兩人的消防戰鬥服有破損導致的。”徐有容介紹道,“另外兩人的情況要好一些,目前隻是出現了有機磷吸入中毒的症狀。但生命體征還算穩定——有一人出現了全身性肌肉強直,和呼吸衰竭症狀。我們給予了對症治療。”

陳書記搖了搖頭,“這種話我聽不明白,我隻想知道,這四個人的命保住了沒有,如果沒有,什麽時候能保住。”

這種話其實有些蠻不講理,但孫立恩完全能夠理解陳書記的擔憂和關心重點。他沉吟了一下道,“現在我們主要麵臨的問題是沒有大劑量的阿托品注射液。新型替代品長托寧則根本沒有存貨。製藥二廠的沈總給了我們很大支持,五十多箱阿托品已經被搬到了藥劑室裏。隻要敲安瓿瓶敲的夠快,這四名消防員的命,可以說保住了大概八成。”

保住八成命並不是孫立恩信口胡謅。有機磷中毒致死主要有兩種原因,一種是毒蕈堿樣症狀——副交感神經係統興奮導致的平滑肌**和腺體分泌增加,可能導致肺水腫和呼吸阻塞。而煙堿樣症狀則會引起呼吸麻痹和心律失常。而急診科給予的對症治療,以及大量阿托品注射所引發的“阿托品化”,則可以有效組織這兩種症狀的出現和進一步蔓延。就算無法徹底解除病症,醫生仍然可以通過開通高級氣道,呼吸機支持,以及五十多種心律失常藥物進行對抗。

而之所以扣下兩成可能性,則是因為四名消防員可能出現,但還沒表現出來的神經損傷以及多器官衰竭。

雖然這種情況相對來說比較罕見,但有機磷中毒的確可能會導致神經係統損傷。當損傷出現在末端神經時,病情會表現為部分肢體癱瘓。可如果表現在副交感神經或者交感神經係統,那就會導致無法逆轉的呼吸衰竭——原本應該控製呼吸的係統無法有效傳導信號,除非依靠呼吸機,否則患者將無法進行有效的呼吸。

而副交感神經同時還控製著人體的內髒活動,胃腸道蠕動,肝髒的工作,甚至心跳。如果這裏出現了損傷,最終人體的主要器官都會徹底罷工。

可以說,有機磷中毒的搶救過程中隻有一個最終目的,那就是通過支持人體係統,並且防止膽堿能神經受損,從而避免損傷各個器官和神經係統。

陳書記聽完孫立恩的解釋後,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見過製藥二廠的沈總?”

“見過。”孫立恩點了點頭,稍一遲疑後繼續道,“她的女兒昨天因急病入院,是我負責的治療。徐醫生對她進行了第一次探查手術。”

“為什麽不能馬上生產一批大劑量的阿……”陳書記遲疑道,旁邊的歐陽華區長小聲提醒道,“阿托品。”

“對,阿托品呢?”陳書記問道,“我大學學的是自動化專業,雖然和藥學不搭邊,但如果隻是調整生產劑量,應該很快就能完成的吧?”

一直沉默在旁邊的中年人低聲道,“更改生產線,可能對企業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和損失。”

“總不能為了賺錢,就把人命放在一邊不管不顧了吧?”陳書記有些生氣,但他也明白自己這話說的有些胡來。擺了擺手,他歎氣道,“不管怎麽說,還是辛苦你們了。”

“其實……”孫立恩忽然道,“說不定我可以和沈總聊一聊。也許他們能提供一批原料藥來。”

阿托品其實本身是一種極易溶於水的白色或者無色晶體狀物質。製藥廠生產時雖然有很多重要的流程,但究其根本,也隻是對藥品原料進行溶解,然後無菌灌裝而已。

孫立恩的建議,等於是打算把阿托品的生產車間搬到醫院裏來。直接在醫院中溶解阿托品原料藥,從而製成急需的大劑量裝藥物,以解燃眉之急。

徐有容頓時急了。她使勁一拽孫立恩的衣服,雙眉倒豎,“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