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孫立恩就接到了周軍的電話。

“昨天晚上送過來的那個小孩是怎麽回事?”電話裏,周軍的語氣聽上去不太平穩。他的下一句話就完美解釋了自己語氣變化的原因,“他的家長在院裏鬧事呢。”

“昨天晚上?小朋友?”孫立恩真不是在演戲,現在是淩晨六點十分,他被一個電話從夢裏喚醒,現在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哦哦,是那個緊急授權手術做掉的骨筋膜室綜合征?”

“你昨天晚上就送了這麽一個麻煩過來。”周軍冷哼了醫生,“家屬說他們昨天上午就來看過,拒絕了你手術的建議之後,你不知道用了什麽花言巧語誆騙他們兒子,讓未成年人獨自接受手術——多虧他們這是個兒子不是姑娘,要不然你小子現在被扣在頭上的屎盆子還要多一個戀童癖!”

“師兄你知道我這是被扣了屎盆子就行。”孫立恩沒心沒肺道,“診斷沒有問題,詢問的過程中我也錄了音——那個小夥子自己說聯係不上直係親屬的。”

周軍的語氣平和了一點,“下次再有這種事情,你就不能提前給我打個招呼?我剛見到這倆人的時候,還以為你小子幹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呢。”

“我也不知道他爹媽會來鬧事啊。”孫立恩從**坐了起來,他看著外麵還一片漆黑的天空皺著眉頭道,“聯係不上家屬所以請了緊急授權,我們不光保住了他的命,還能試著為他保下自己的胳膊——誰能想到做好事也會被人鬧啊?”

這次就是在演戲了。孫立恩心知肚明,周軍是在說自己和陳瀟關於緊急授權手術上的“默契”。但這種事情,哪怕大家都知道,那也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真要細細追究起來,孫立恩的行為是徹頭徹尾的違規行為。而如果周軍從自己口中得知“默契”的存在而不上報,那周軍自己也得扛一個性質同樣嚴重的“知情不報”。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就是不能說出來。孫立恩雖然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但具體應該怎麽規避相關風險,別給自己的親朋好友們帶來麻煩他心裏還是清楚的。

“你收拾收拾,趕緊來院裏吧。”周軍那頭的語氣又和善了一點,大概是周軍看到孫立恩也這麽上道,所以心裏放心了不少。“早上過來的時候,給我帶兩杯咖啡——科裏的咖啡機壞了。”

“沒問題。”孫立恩從自己的**坐了起來,和人在電話裏多聊了幾句之後,一開始的困倦感覺就基本消散的差不多了。“和以前一樣,兩杯熱美式,裏麵各加三份濃縮?”

“對。”周軍給出了肯定的答複後掛了電話,而孫立恩也起床開始了早上的基本準備工作——刷牙洗臉上廁所一條龍搞定了之後,他迎著零下三度的寒風出了門。

今年冬天和往年不太一樣。雖然最低氣溫還在零度以下,但是今年的寧遠格外幹燥。從入冬到現在,幾乎就沒怎麽下過雪。

沒有下雪,對於農業來說是件壞事。但在空氣質量大幅改善的現在,不下雪對於醫生們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下雪,就意味著滑倒和車禍等等意外事故突然增多。這對醫生們來說就等於是忙到要死的預告。骨折等等的創傷患者數量會急劇增多,同時還有大量並不算太嚴重的扭傷之類的患者湧入。

要是在以前空氣質量不好的年代,那醫生們就得考慮二選一。要麽下雪接收大量的創傷患者,要麽空氣質量下降導致大量老年人和呼吸係統疾病患者入院。總之,冬天的急診室那確實是非常繁忙的地方。

孫立恩這次學聰明了——他不隻是幫周軍帶了咖啡而已。他在24小時營業的咖啡廳裏買了足足60杯黑咖啡,然後又裝了整整一袋子的奶精和糖。最後請咖啡廳裏的小哥幫忙,才把這一堆東西全部都塞到了自己沃爾沃的後備箱裏。

果不其然,帶著咖啡神兵天降的孫立恩成了整個四院搶救中心裏最受歡迎的那個人。在得知孫立恩帶著這種重要的戰略補給品到達四院之後,周軍特意讓人打開了平時保持關閉的搶救室後門。然後又動用了兩架什麽東西都沒放的搶救車,這才來回三趟把這堆咖啡全都運送到了醫生辦公室裏。

“不錯啊你小子,現在挺會來事兒的。”周軍還沒說什麽,曹嚴華醫生就興衝衝的朝著孫立恩的肩膀上來了一拳,“整挺好,挺及時啊!”

孫立恩笑眯眯地回道,“之前宋院長查房的時候要扣我的獎金,還是大家護著這才沒扣成。拖了這麽久才找到一個感激大家的機會,其實是我不好意思。”

“這話就說的虛了。”曹嚴華笑著評價道,“保護規培,尤其是保護你這種以後肯定要留院的規培生,那是我們這幫當前輩的義務。規培生一共就那麽點工資,再扣個幾百塊錢那還怎麽過日子?”

客套了幾句話之後,曹嚴華醫生拎著六杯黑咖啡走出了辦公室——胸痛中心的值班醫生加上曹醫生一共有七人,這幫人可都是靠著咖啡續命的。急診室裏的咖啡機壞了,最著急的是周軍,然後就是這些工作繁重的應急小組醫生。胸痛中心算一撥,腦卒中中心算一撥,創傷和燒傷治療小組這是兩撥人。算起來,孫立恩買回來的六十杯黑咖啡裏,差不多有四十杯都是專門供給他們的。

“咖啡要是不夠的話,不行就上診斷中心去取。”孫立恩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轉身對周軍說道,“周師兄,有空的話,還是來診斷中心裏麵轉轉吧。”

綜合診斷中心的一樓大廳裏,正對著大門的牆上有一大片宣傳畫區域。上麵掛著周秀芳的照片,以及詳細的生平介紹。文字介紹的最後才提到了武田製藥對綜合診斷中心的貢獻。可以說,宣傳本身基本都是在描繪周秀芳而已。

而周軍一次都沒有去過綜合診斷中心——他隻是在綜合診斷中心揭幕之前,去過一次門外,並且為自己祖母的半身銅像悄悄獻了一束花而已。

“知道了。”周軍非常平靜的點了點頭,仿佛他之前刻意繞著綜合診斷中心走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