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持續了大概二十分鍾,孫立恩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下了一堆可疑的症狀表現。但總的來說,憑借著這些描述,隻能引導出“亞急性癡呆”這一條而已。全身性肌肉震顫和腦部的影像變化並無證據。

收治這樣的病人絕不是什麽輕鬆的工作,孫立恩雖然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仍然覺得有些棘手。時間已經過了12點,影像科那邊雖然可以做急診MRI,但是曹誌全的情況似乎也沒有緊急到這種地步。相比較之下,孫立恩還是傾向於先把病人收下來,然後等到第二天早上全組成員都在的時候開始診斷。

曹誌全目前情緒不太穩定,對於他的看護也需要更加小心謹慎一些。雖然已經拿到了執醫證,但是要給曹誌全開精麻類管控藥物,孫立恩反而心裏有些沒底。一個服用過西酞普蘭的病人,再次使用精麻藥物時需要注意些什麽……這個還是得問問專家才好。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孫立恩拖出了一本聯係冊,然後開始翻找電話。過了好一陣,他才從上麵找到了四院心理谘詢科的電話。

第四中心醫院有自己的心理谘詢科,但這個科室基本不開展門診或者住院服務。他們的存在有點像是宋文為四院工作人員搞來的福利待遇——心理谘詢科的主要工作內容是在工會的領導下,為院內的醫生們提供心理谘詢和治療服務。同時,他們偶爾也會介入到住院治療中,為那些長時間住院的病人提供心理支持和治療服務。

比如做過初步換肝手術的小嫣然,她就曾經在四院裏創下了“住院時間最長”和“接受心理谘詢科評估最多”兩項紀錄。當時給小嫣然請心理谘詢科,還是宋文親自點的卯。

順便一提,據說接受心理谘詢服務最多的科室是腫瘤科,第二多的則是重症醫學科。而兒科則是進行心理谘詢服務最少的科室,理由據說是因為兒科醫生根本沒時間去進行谘詢。

心理谘詢科也會應醫生們的請求進行會診,不過這事兒吧……就不是簡單填個會診單就可以了的。填會診單請人家過來會診,有可能隻是來個醫生對患者情況做一下簡單評估就完事兒。孫立恩還是想和心理科的醫生們認真溝通一下——他還想搞清楚為什麽精衛中心的醫生會把曹誌全診斷成軀體化障礙呢。

“心理谘詢科。”電話撥出去響了三聲後,一個男聲在電話裏響了起來,“孫醫生,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會打電話過來呢。”

“嗯……?”孫立恩一驚,這種電話剛一接通就被對方叫出名字的事兒發生在手機上還好說,在辦公室的公用電話裏就顯得有些驚悚了。雖然驚悚,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額……醫生您好。”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賴謙宏。”電話那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這裏能夠顯示院內的呼叫號碼,從來沒有給我打過電話的部門就隻有孫醫生你的綜合診斷中心了而已。”

這大概算是解釋了一下直接叫出名字的理由?孫立恩愣了幾秒鍾,然後才說出了自己打電話的意圖,“賴醫生你好,我這邊是想請……”

“會診是吧?”賴謙宏再次打斷了孫立恩的說話,從電話裏穿出了一陣翻閱紙質資料的動靜。隨後賴謙宏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我大概十分鍾左右能過去,是要看看這個叫……曹誌全的患者對吧?”

……孫立恩一邊沉默著,一邊上下開始掃視起了自己的辦公室。這實在是有點太嚇人了,好家夥,難道是心理谘詢科的醫生們往辦公室裏放了監視器不成?

沉默了好一陣子,電話裏接連傳出了好幾聲“喂?”之後,賴醫生那邊幹脆掛了電話,然後過了幾秒鍾又重新撥了過來,“孫醫生,剛才線路可能有點問題,我問你是不是給曹誌全……”

“是。”連續兩次被打斷話頭,孫立恩決定要先下手為強。於是他主動打斷了對方的話頭,“你是怎麽知道的?”

“今天晚上送到急診科,然後又轉到綜合診斷中心的隻有一名病人,而且這個病人正好又是精衛中心診斷過的。”看起來,賴謙宏大概是打算保護一下自己的情報信息來源。他對於孫立恩的提問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談起了自己的推理過程,“精衛中心那邊的係統和四院不對接,他們就算同意分享病例,也得先拿到我們這裏來……”

“好的,我知道了。”不知為何,孫立恩對電話裏的這位賴醫生印象不算太好,他給孫立恩一種急於“顯擺”並且迫切希望獲得“肯定”的感覺。這個風格可和四院裏的其他醫生們大不一樣。“賴醫生你什麽時候能過來會診?還是說要等到明天再來?”

“剛才我也說了,十分鍾就可以。”賴謙宏果斷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說完之後,再次掛了電話。

孫立恩拿著電話的手過了好一會才放了下去,這個心理谘詢科的醫生……沒有啥心理問題吧?

……

……

……

“我在四院工作了四年,這還是第一次出夜間的急會診呢。”過了八分二十七秒後,一個個頭挺高,而且看上去還挺健壯的年輕人一頭鑽進了辦公室裏。他朝著孫立恩招了招手,“孫醫生你好……我應該沒來晚吧?”

“你來的很及時。”孫立恩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這個賴醫生給他的心理壓力實在是有些太大,以至於孫立恩自己不自覺的擺出了一副防禦的姿勢。“賴醫生……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賴謙宏搖了搖頭,然後迅速轉移了話題,“病人在什麽地方?咱們先看過患者之後再聊天吧?”

“患者……現在恐怕沒辦法接受詢問。而且也做不了評估表。”孫立恩看著賴謙宏手裏捏著的厚厚一疊紙質評估表道,“我請您來會診,主要是有些精神科用藥上的疑問。”

“這樣啊。”賴醫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然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孫立恩很明顯能感覺到麵前這個年輕醫生的情緒有些低落。這種非常微妙但是直白的情緒變化讓孫立恩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點,至少現在看起來,賴謙宏醫生看上去像是個正常人了。“這種問題直接問藥劑科其實也是可以的吧?”

“藥劑科的執業藥師們對用藥反應知道的比較多,但是我還有些專科上麵的問題想要問問您。”孫立恩從一旁拉出了一張椅子,示意賴謙宏先坐下,然後自己轉身端了兩杯熱可可過來。“首先,我想請教一下您,軀體化障礙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