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恩在綜合診斷中心的辦公室裏,有些心情忐忑的看著文獻。

他不太能理解為什麽宋文一定要保肢,但至少他已經成功的說服了自己的院長——這事兒不歸我管。

內科醫生在這個時候的無力感是很強烈的。和那些玩刀子的同事不同,內科醫生不可能靠注射或者口服一些什麽藥物,就讓一條被砸爛了的腿重新恢複一定功能。這種事情從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

雖然平常內科醫生們總有點看不上外科醫生粗暴直接的治療方法——哪裏不對切哪裏。但任何一個內科醫生都必須承認,在這種情況下,隻有外科能幫得上忙。而他們……最多隻能嚐試著在外科治療結束後,幫忙打掃一下戰場。開藥防止感染並且加速一點患者康複而已。

但有些戰場,卻是外科無法涉足的領域。

王戈就被外科判了死刑。他的手術不是不能做,而是一做就死。所以這個情況下,有且隻有內科醫生能夠對他施以援手。

在帕斯卡爾博士的“精心調整”下,王戈同時接受著多種藥物的共同治療。包括貝利尤單抗和馬來酸氯苯那敏注射液、重組人白細胞介素-2、注射用胸腺五肽和潑尼鬆。

藥物對王戈造成了比較明顯的副作用,他的甘油三酯在激素等影響下一路飆升,最近一次檢查的時候,王戈的甘油三酯已經快到50mmol/L了。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數字,第一次查出這個數據的時候,孫立恩甚至懷疑是綜合診斷中心的檢驗部門設備出了問題。但很快,他就看到了從王戈身體裏抽出的血液樣本——那是一管粉紅色的血液。

正常人類的血液基本就兩種顏色——鮮紅色的動脈血和暗紅色的靜脈血。而粉紅色很明顯並不屬於這兩種顏色。這是暗紅色的靜脈血和白色脂肪混合在一起後呈現出的“獨特”色彩。

“這玩意看上去就像是我以前看過的一篇小說裏的描述。”徐有容在看到這管血的時候,做出了如上評論,“以前還挺有名氣的一篇網絡小說,裏麵說女主角的血是粉紅色的。”

孫立恩一邊下著醫囑一邊問道,“那個女主角後麵是不是因為急性胰腺炎死了?”

“死倒是沒死。”徐有容認真回答道,“她後來血變成彩虹色了。我還在和瑞秋研究,這得得了多少病才能把血變成七種顏色——大概算下來,她得死個五六回吧……”

粉紅色血液,意味著患者體內的血脂已經高到了無法被接受的地步。正常人類的血脂含量一般在0.45~1.69mmol/L的水平上。1.7~2.25mmol/L就算邊緣升高,而大於2.26mmol/L就是高血脂症。

比高血脂症患者的血脂高出接近25倍,這就是王戈現在的狀態。高血脂狀態,意味著他的血液將極為粘稠,這很容易導致進一步的冠狀動脈阻塞,或者腦血管阻塞。

但激素衝擊治療不能停,其他的免疫抑製劑也不能調整。這種情況下,孫立恩果斷選擇了一個最直接的手段。

血漿置換。

“給他上血漿置換,用量請專科醫生給個意見。我的想法是至少換一倍容積。”孫立恩和徐有容繼續商量著處置方案,“他現在體重是68公斤,總血容量大概在4760毫升。紅細胞比值0.45,總血漿量2600毫升左右。”孫立恩一邊在手機上按著數字,一邊快速給出了自己的方案,“交換一倍容量血漿,能夠清除原血漿的63.2%……他的血脂應該能降到18左右……”

徐有容皺著眉頭道,“那還是太高了……還是問問看專科醫生吧,我覺得這種病人最少得換兩倍容量,清除到86.5%之後,至少能把他的血脂降低到個位數。”

被請來會診的專科醫生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嚴重的高血脂病人。他看著孫立恩和徐有容給出的方案,有些擔心的問道,“單從換漿的角度來說,我們一般建議換一倍容量就夠。這種方案清除率已經夠高了,而且並發症也少一點。但是18.4mmol/L的血脂含量……這也沒有徹底解除他發生心腦血管意外的風險啊……”

一般情況下,這麽高血脂的患者都會有非常不健康的生活習慣。而醫生在接診了這樣的患者之後,通常會直接幹預對方的生活習慣,並且輔以藥物治療甚至血漿置換。采取多種手段,把患者血液內的脂肪清除出去。

但現在王戈的情況和和那些患者不太一樣,他的高血脂並非來自於不健康的生活習慣,而是來自於醫生為了拯救他生命而使用的大量激素。在這種情況下生活習慣的手法無法生生效,而其他建立於阻礙脂肪吸收的方案也無法應用在王戈身上。

僅憑血漿置換,能把他的血脂降低到什麽地步——降低到什麽地步才能夠防止可能會發生的心腦血管意外,對於這個問題,專科醫生沒有經驗,孫立恩他們也沒有經驗。

“現在的辦法並不是很多我們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方案就是邊治邊看。”在經過好幾分鍾的考慮後,孫立恩決定實話實說。他對專科醫生問道,“一邊監控患者生命體征,一邊調整血漿置換方案行不行?”

“血漿置換是一個持續的過程,單憑生命體征很難完全的判斷出患者的情況。”專科醫生歎了口氣,“別的不說,低血鉀之類的副作用就不會直接體現在患者的生命體征上,遲發性的低血鉀也有過報道。其他的副作用就更不好說了。”

這個問題……其實孫立恩有解決辦法。隻要他一直盯著王戈就行——狀態欄的反應速度遠比其他的什麽生命體征監護設備快得多。而且反應也更加迅速。

但孫立恩也不能直接告訴專科醫生,“你們放心大膽的上,我比生命線監護儀更好使”。他要是敢說這種話,一旁的徐有容都能直接把他扭送到精神病院去。

“你們先做著看吧……”孫立恩想來想去,隻能這麽選擇,“就算有遲發性的副作用,我們加強監護也算是能及時發現。可要是出了心梗或者腦卒中,就算救回來了,附帶損傷還是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