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青黴素,頭孢類藥物的最大好處就是不需要皮試。根據國內專家共識和指引,頭孢類藥物發生過敏的幾率是青黴素發生過敏的五分之一,而過敏性休克極為罕見,發生率在百萬分之一到千分之一之間。比起青黴素的10%過敏率和萬分之四的過敏性休克,頭孢類藥物至少在目前的專家共識下,並不需要特意進行皮試檢驗——更何況頭孢菌素的皮試結果並不一定準確,它的假陽性率比起其他抗生素要高的多。

而且相比較起一代和二代頭孢菌素,由於三代四代頭孢菌素的C7側鏈與青黴素側鏈不同,和青黴素發生交叉過敏反應的幾率極低。因此,絕不能一概而論的認為青黴素過敏患者就不能使用頭孢菌素。

四代頭孢現在都屬於限製使用級抗生素,部分三代頭孢也屬於限製使用級。孫立恩建議給出的頭孢曲鬆,是三代頭孢中唯一一種不屬於限製使用的頭孢菌素。它同時符合了低過敏性、對化膿鏈球菌敏感和廣譜抗菌對抗壞死性筋膜炎的需求。

“頭孢曲鬆夠不夠?”陳天養一邊對這名尼日利亞士兵的**部筋膜進行著夾除清洗,一邊對孫立恩道,“這個感染的情況比較嚴重了。你要是不太有把握的話,用限製使用級的抗生素也可以——手續後麵讓王醫生補上就行了。”

陳天養是有些擔心孫立恩用藥方案的。在他看來,這種程度的肛周壞死性筋膜炎,很有可能進一步發展成更嚴重的腹膜後壞死性筋膜炎。哪怕現在手術做的再幹淨,外科也不可能清除掉所有的致病細菌。如果抗感染治療方案因為“限製使用”這種理由而力度不足,那之後的情況隻會更麻煩。等壞死性筋膜炎發展出了全身性膿毒症,那就真的很難救了。

“頭孢曲鬆應該夠了。他的症狀並不支持MRSA(耐甲氧西林金黃葡萄球菌)和其他的耐藥菌感染。”孫立恩沉默了一會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決定相信狀態欄,並為這家維和二級醫院省下一些藥物儲備。“不過我對他疾病進展的速度有些擔心——傳染病五項做了沒有?”

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手術室裏陷入了一陣沉默。王醫生抬起頭,對孫立恩道,“傳染病五項?”

“他的病情進展有些快了。”孫立恩皺著眉頭道,“這個……傳染病五項做一下,至少我們都放心啊。”他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們不會沒做過吧?”

“按照規定,維和部隊的成員在派駐前都需要進行體檢的……”王醫生低聲說道,他還想接著說些什麽,卻被陳天養打斷了,“也就是說,你們沒有給患者做術前的傳染病五項檢查?他是不是HIV陽性你也不知道?”陳天養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放下了自己手裏的手術刀,並且對一旁的護士道,“拿生理鹽水來,再拿兩副手套。”

HIV這個東西,和非洲的綁定程度就仿佛獅子長頸鹿和稀樹草原與非洲的關係一樣緊密。作為HIV最有可能的發源地,以及目前全世界流行最嚴重的HIV疫區,非洲人民飽受HIV困擾長達數十年之久。而波利坦維亞所在的東南非洲地區,HIV的平均流行率約為9%,遠高於我國萬分之九的水平。而尼日利亞當地的HIV流行率的發病率比東南非洲地區略低,約為5.4%。但仍然屬於必須要小心的一批國家。

“大家都檢查一下,做好防護措施。”王醫生一邊搖頭一邊對其他的醫生護士們說道,“小田,送血液樣本去檢驗科查一下。還有,讓尼利日亞營那邊調這個士兵之前的體檢報告來。”

孫立恩自己是有些拿不準,畢竟狀態欄上沒有明說這個尼日利亞的士兵是否是HIV陽性。但三個小時的壞死性筋膜炎,就導致了兩側臀大肌全部淺層筋膜壞死——至少以孫立恩的知識水平而言,這事兒說不通。

陳天養重新用生理鹽水洗了手,確定自己手上的手套沒有破裂後,他又重新換上了兩幅全新的手套。然後重新拿起手術刀和器械開始了後麵的手術。患者的**部筋膜還需要進一步摘除和衝洗,就算對方是HIV陽性,該做的手術也得往下做才行。反正陳天養以前也不是沒碰到過HIV陽性但是隱瞞了病史的患者。大不了術中做好防護,術後一邊罵娘一邊吃阻斷藥唄。

手術在兩個小時後宣告結束。陳天養和王醫生先後在患者的兩側臀部和肛周附近切了十二個開口。一共排出了超過1400ml壞死的組織液和膿液。幸運的是,經過醫生的努力,這名尼日利亞士兵暫且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和排泄器官以及排泄功能。但不幸的是,HIV快檢證實了孫立恩的擔憂。

HIV陽性。

“板馬日哩,這是搞麽斯!”陳天養在手術更衣室裏小心翼翼的脫掉了自己的手套,然後暴跳如雷的罵起了街,“這個敲死,搞不清白咧!”

陳天養暴跳如雷,劉堂春的表情也極為難看。在得知維和醫院竟然沒有對患者提前進行傳染病五項檢查後,他就一直陰沉著臉。直到看過了陳天養的雙手,確認上麵沒有傷口,並且確定了孫立恩沒有上手操作之後,他才對王醫生慢慢道,“你沒事吧?”

王醫生也檢查了自己的雙手,然後臉色有些難看地答道,“我倒是沒事……”

“這個事情,主要責任不在你們。”劉堂春直接給這起事故定了性——他也不管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這名士兵在一年前的體檢中沒有檢查出HIV陽性。那就說明,要麽當時的檢查是有問題的,尼日利亞軍方偽造了士兵的HIV檢測報告。要麽……就是軍營的管理紀律有問題,這個兵是在駐紮波利坦維亞任務期間染病的。”

這兩個猜測都很可怕。不管是哪一個,都會導致非常嚴重的外交後果。劉堂春轉身對孫立恩和陳天養道,“今天的這個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說。不管關係有多親近,也不能透露一個字出去。”

孫立恩點了點頭,他並不覺得今天的事情有和別人匯報的必要。而陳天養則提出了自己的擔心,“這玩意就和看見蟑螂一樣。一個HIV陽性,就意味著軍營裏有更多人可能是陽性。維和醫院有疾病預防的職責,他們不能把這個事情壓下去吧?”

“按照流程和規定上報,其他的事情先壓下來不動。”劉堂春想了想,對王醫生道,“你們先向咱們中國營的上級領導回報,然後再根據他們的意見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