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個醫生不容易,要培養出一個合格的醫生就更不容易了。

白樓手術室裏,陳天養正在破口大罵,罵自己的徒弟,罵麻醉的徒弟,罵胡佳的徒弟,總之逮著誰罵誰。反正在陳天養看來,這個手術室裏除了中國醫生以外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廢物。

“那是肝髒,肝你懂不懂?!”陳天養罵了一圈,指著自己的徒弟繼續破口大罵,“我們今天的手術目的是什麽?!”

陳天養的學生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陳天養每次罵完一句,他就會不自覺的顫抖一下。等陳天養罵完了,他已經哆嗦成了一團,過了好一會不抖了,他才小心翼翼的低聲道,“切除……脾髒?”

“我是在問你問題,不是在等你反問我!”陳天養跳腳道,“知道要切脾髒,你在患者左腹比劃什麽刀子?!脾長在哪兒你不知道?!”

年輕的徒弟在陳天養麵前瑟瑟發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胡佳實在看不下去了連忙勸道,“陳主任,威利斯這才跟你學了一年,局解上的知識儲備不夠也沒辦法……”

“我知道!”陳天養很失態的打斷了胡佳的開脫,“可這都什麽時候了?我還能在波利坦維亞待幾天?我還能教他多久?!”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徒弟怒道,“還有三個月,三個月之後我就要回國了。到時候就要你自己麵對患者,你去承擔拯救他們生命的風險。而你現在卻連脾髒長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手術室裏一陣死寂。其他的徒弟們都低著頭不敢說話,而醫護人員們則有些神傷。對於培養醫生而言,兩年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陳天養和劉堂春之前都在坦桑尼亞,如今突然來了波利坦維亞,他們的徒弟接受培養的時間就更短。

說實話,雖然威利斯現在都分不清楚脾髒長在什麽地方,但那也隻是對人體結構缺乏相應知識而已。波利坦維亞當地的卡圖組人主要信奉天主教,而圖示族人則信仰原始宗教。不管是天主教信徒還是原始宗教信徒,雙方都對人死後的遺體看的非常重——天主教認為人死後長眠於地下,並將在世界末日之時從地下爬出,接受最後的審判。而原始宗教看重屍體則是因為一些更加——“現實”的理由。部落裏的大巫師和巫醫們認為,死者的新鮮遺體是用來施法詛咒其所屬部落的絕佳材料。要防止遺體被其他部落所利用,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火化,或者將死者的遺體放置在茫茫的稀樹平原上。讓禿鷲和鬣狗將死者重新帶回到自然之中。

因為雙方的理念原因,要在波利坦維亞請來幾位大體老師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與其指望本地居民主動捐獻,還不如試圖從鄰國進口一批來。

威利斯和其他外科口上的“學徒”們,目前主要學習人體解剖學知識的手段是看書和圖譜,並且抓住一切機會觀摩手術。但醫療隊的手術範圍實在是太廣,而且很難和大型教學醫院一樣湊齊各個器官的病變,輪著等“學徒”們參觀。會來醫療隊求助的患者,大部分都是重症,誰也說不準下一個來求助的重症患者所病變的區域是不是學徒們即將學習的部位。

患者病變嚴重,而且難以多次重複同樣的手術以加深記憶和增強對於人體解剖學的了解。再加上學徒們原本就沒接受過係統的醫學教育,這種趕鴨子上架的教學方案就更顯得蒼白無力。威利斯跟著陳天養學了一年,目前做切開和縫皮倒是沒有問題。但他到目前為止能夠獨立完成的手術卻隻有闌尾切除術,而且還是大開腹的闌尾切除——腹腔鏡他還沒學會。

還有三個月就要走了,徒弟卻隻會切闌尾。這樣的現實讓陳天養血壓蹭蹭往上冒,他恨不得掀開威利斯的左右頂骨,然後把自己幾十年積累的所有經驗和知識都塞進去才肯作罷。

威利斯低著頭,完全不做辯解的聽著陳天養罵人。他隻是偶爾會在陳天養罵的快咳嗽的時候過來拍拍師傅的後背,然後再次迎來一陣新的狂風暴雨襲擊“無菌原則不要了?!”。

手術室裏的大家都在勸著陳天養,忽然門口傳來了劉堂春的聲音,“老陳,你手術做完了沒有?”

“忙著罵人,還沒開始呢!”陳天養扭頭喊道,“幹啥玩意兒?”

“立恩那邊送來了一個重傷員,我一個人搞不定。”劉堂春完全沒有心理壓力的認了慫,“車禍傷,小腸應該漏了,內出血大概400CC……”

陳天養瞥了一眼**的患者,然後扭頭瞪著威利斯問道,“你告訴我,這個患者要切開的話得從什麽地方切?”

威利斯伸出手,在患者的上腹部分橫著比劃了一下。

“這次對了,患者有嚴重的脾囊腫,B超顯示脾腫大的比較嚴重。上腹橫切口是比較合適的入路——記住了!”再次瞪了一眼威利斯後,陳天養轉身往門外走去,“都別著急開始手術,我先去旁邊看看,等我來了再開刀!”說完之後,他又扭頭看向了胡佳,“小胡,帶上你徒弟跟我走一趟。劉堂春這老家夥要是搞不定,那事兒估計不小。”

……

……

……

被孫立恩直接送到手術室的這名患者,確實問題不小。他是被一群騎著光背大馬的圖示族人送到營地門口的。

圖示族的騎士們上身精赤,馬鞍旁放著弓箭和長矛,身上用紅色的顏料塗著各式各樣的花紋——看上去就不像是好招惹的對象。

被這群騎士圍在馬隊中間的是個身高最少一米九的大個子。他的身上沒有塗顏料,而是穿了一身用各種羽毛拚接成的大氅,同時背上還背著一個看上去上了年紀的圖示族人——他也穿著羽毛大氅,但雙眼緊閉,而且大氅上沾滿了血跡。

馬隊的到來引發了正在排隊的眾多卡圖患者的驚慌。受雇於營地的安保隊員們也顯得很緊張。今天執勤的隊伍是來自歐洲的G4S安保團隊,其中有不少人都曾經作為法國外籍軍團成員在馬裏執行過任務。眼見至少四五十號人騎著馬狂奔而來,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迅速給手中的武器上膛,然後進入掩體準備據槍瞄準,甚至直接開火。

還好,馬隊在距離營地大概兩百米的位置向兩側分開,並且露出了馬隊中間穿著羽毛大氅的騎士。這個大個子勒住了馬,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使勁朝著營地晃著,並且嘴裏還大聲喊著英語,“Don`t shoot!”

孫立恩和費利佩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來,朝著營地外跑去。

G4S的安保成員們也猜到了對方大概是來求援的,但馬隊的衝擊確實令他們顧慮重重。眼見孫立恩和費利佩衝了出來,幾個武裝保衛馬上把他們攔在了身後,並且先強行給兩人套上了防彈衣和頭盔,然後才帶著費利佩過去作為翻譯了解情況——孫立恩則被按在了營地門口的掩體後麵。

過了大概幾分鍾,費利佩和那個身高體壯的武裝安保隊員又跑了回來,不過這次安保隊員的後背上背著那個穿著羽毛大氅的上了年紀的圖示族人。看到了孫立恩,費利佩連忙衝他喊道,“快來救人,他被車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