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般的吊瓶滴液不同,頸靜脈深層置管術所放置的導管直接連接在了患者的上腔靜脈裏。輸液的時候,**直接通過上腔靜脈進入右心房中。依靠心髒的推送,補充進來的**可以迅速分部到身體的各個部位中。對大量輸液和快速補液都非常有利——直接進入心髒,並且通過心髒將藥物釋放到全身,盡可能的避免了高濃度藥物對血管的刺激。至於快速輸液可能引發左心衰……現在盡快補充血容量對趙衛紅的心髒來說肯定是在舒緩壓力,而不是額外增加負荷。

斑馬眼鏡醫生很快就完成了芬太尼的配藥,微型泵被連接在了之前放置好了的置液管上。

“每小時一毫升輸液量對六十七歲的人來說其實有些多了。”斑馬醫生推了推眼鏡,快速完成工作的成就感讓他有了些和人聊天的欲望。早上在手術室裏的時候,斑馬醫生就知道孫立恩是個規培生,他也有意向孫立恩傳授一些相應的知識,“按照一般經驗,超過六十歲的患者一開始用藥得減少一半,否則過量阿片類鎮痛藥會導致呼吸中樞抑製。不過既然有了高級氣道和呼吸機,這種危險其實不是什麽問題。”

斑馬醫生一開始連好了鎮痛泵和置管後,旁邊的護士馬上就把已經調配好的平衡液接到了置管的主入口上。調節輸入的調節器根本不看就直接開到最大,任由平衡液順著管道流入趙衛紅的頸部靜脈中。不到十分鍾的時間,一瓶500毫升的平衡液就下去了一半。

換成普通人,這麽狠的補液肯定早就開始冒起了虛汗。但趙衛紅不但沒有表現出什麽不適,心跳甚至還稍微降了些。

“繼續補液,叫家屬來吧。燒傷可能要做早期植皮,得讓家屬簽個同意書。”孫立恩稍微鬆了一口氣,趙衛紅對補液和鎮痛的反應都還不錯。雖然年紀大對於恢複是一個決定性的不利因素,但好在燒傷的創口麵積也不算特別大——整個後背占人體總麵積的大約13%,這樣麵積的三度燒傷其實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但後背燒傷帶來的危險也同樣巨大,和正麵胸腹不同,後背處的組織厚度其實相當有限。皮下能夠起到一定隔熱作用的脂肪層也不如胸腹處厚實。而且後背距離身體重要器官的距離其實更近,所以後背燒傷,有時候可能會造成比看上去更嚴重的損傷。

趙衛紅的家人,目前隻有一個女兒在外麵交費。和她打過交道的孫立恩大概也明白,這個家屬有些麻煩。他壓低了聲音問劉堂春道,“劉老師,能不能換一個家屬來?”

“換什麽?要不要再換個病人啊?”劉堂春也有些無奈,“要是患者就這一個孩子,你是治還是不治?”

孫立恩歎了口氣,“就算是出於人道主義考慮,給她做頸靜脈置管也已經到了底線。沒有許可的情況下再做植皮,家屬肯定還得鬧。”

“鬧就鬧吧。”劉堂春咬了咬牙,隨後怒火化作一聲無奈的長歎,“還能怎麽辦?我去和家屬談談吧,但願這次的一把火能把她的腦子燒清醒些。”

燒傷科的醫生早就在旁邊開始了準備工作,13%麵積的植皮已經超過了自體植皮的極限,依靠患者自己的身體取皮做植皮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目前唯一的選擇,是利用特殊材料進行人工植皮——經過去細胞化的豬皮。

醫生大多數都很喜歡豬,尤其以燒傷科和外科為甚。燒傷科需要用豬皮來給大麵積燒傷的病人做植皮保護。而外科更直接,豬的心肝脾肺腎都是拿來練手的上好教材。而肝膽外則更進一步,由李蘭娟院士帶隊研發的人工肝髒支撐係統中,起效的主要生物材料——豬肝細胞中空纖維管也來自於豬。

去細胞化的豬皮需要冷凍保存,而使用前才會被拿出來進行複溫。而這段時間正好拿來和患者家屬做溝通。

在劉堂春和警察的強烈建議下,中年婦女打電話叫來了自己的老公。來人看上去大約五十出頭,帶著一幅銀色眼鏡,穿著黑色的夾克衫和白色襯衣,沒有打領帶。

“怎麽回事兒?”他的態度倒是比自己老婆好了太多,朝著醫生點了點頭後,他一把將中年婦女扯到了旁邊,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說帶媽去吃飯了麽?怎麽燒成這樣了?”

中年婦女仿佛終於看到了救星似的,擦著眼淚說了一遍經過,“咱媽吃飯的時候噎住了,有個小夥子和他女朋友幫忙……”

這邊兩夫妻正在說著經過,院辦的臧福生主任正好結束加班,經過搶救大廳。看到這邊陣仗挺大,好奇的站在旁邊多看了兩眼。

他眉毛越皺越深,過了一會,忽然扯了扯劉堂春的衣服,低聲道,“老劉,這男的好像是咱們區的歐陽華區長。”

歐陽華聽完了前半段的故事,有些後怕的點頭道,“現在這個社會環境下,年輕人能挺身而出見義勇為就很不容易了。你謝謝人家了沒?”

中年婦女麵不改色心不跳道,“當然謝謝人家了,隻是人家高風亮節,根本就沒留聯係方式。”

“後來呢?”歐陽華繼續問道,“咱媽怎麽燒成這樣的?”

“老太太醒了之後不願意在醫院裏呆著。我就給她辦了出院。”中年婦女繼續道,“快到家的時候,媽說她最近肩膀不舒服,老鼻炎也犯了,頭有些暈暈乎乎的。我老聽人說咱們家旁邊那個康健火療的效果特別好,就帶著媽去做了一下。人家醫生說還能用小針刀治鼻炎,隻要放了膿就能好……”

出門來準備要許可的孫立恩正好聽到小針刀的部分,他瞪圓了眼睛直接插話問道,“患者做了小針刀?是什麽部位?”

被打斷的中年婦女有些不快,但畢竟剛剛扯謊心裏發虛,而且在自己丈夫麵前又不敢表現的太過囂張跋扈,於是隻能撇了撇嘴,老實回答道,“從鼻子裏紮進去的。”

“那個小針刀有多長?”孫立恩追問道,“有多寬?”

“大概這麽長吧?”中年婦女比劃出了一個大概有個十五公分長的輪廓,“寬度……得有半指寬。紮到底以後,媽說感覺鼻子挺舒服的。”